正觀論
正觀論
《正觀論》,印度佛教論書,又稱《中觀論》或《中論》,與《十二門論》、《百論》合稱三論宗據以立宗的“三論”。古印度龍樹著,青目註釋,後秦鳩摩羅什譯,4卷。
該書系印度中觀派對部派小乘佛教及其他學派進行破斥而顯示自宗的論戰性著作。
主要內容是闡發“八不緣起”和“實相涅盤”,以及諸法皆空義理的大乘中觀學說。卷首的“八不偈”:“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觀四諦品》的“三是偈”:“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中中道義”,是全書中心思想的概括。“八不偈”批判了在緣起法上的種種“謬論”,指出單純執著生滅、常斷、一異、來出等,是不正確的“戲論”。應該超齣戲論、消滅戲論,得出對現象實在的認識,即實相。“三是偈”則是對“中觀”所下的定義。認為真正的緣起法,是既要看到無自性(空),又要看到假名(有),假名與空相互聯繫,即所謂“中觀”。義凈在《南海寄歸內法傳》卷一說:“中觀則俗有真空,體虛如幻”,即是此意。本論《觀涅盤品》還講到“世間”與“涅盤”在實相上的統一,所謂“涅盤與此間,無有少分別”。
《正觀論》的思想,對後來大乘佛學的發展有很大影響。在印度,此論經過幾代傳承,形成與瑜伽行派相對立的一大學派——中觀派。首先弘傳此論的,有以佛護、清辨為代表的八大家,他們競作註疏,進一步發揮《正觀論》思想,正式建立了中觀學派,清辨之學成為中觀自續派。後來又有月稱,承佛護之說為《正觀論》作注,別名《明句論》,並撰有中觀通論性質的《入中論》,進一步發展了中觀學說,成為中觀應成派。
此論在中國影響很大。先是鳩摩羅什弟子僧肇弘傳此論,據此論義撰寫了《不真空論》等多篇論文。後有吉藏撰《中觀論疏》,進一步發揮此論的思想,並將此論和《百論》、《十二門論》一起作為依據,正式創立了三論宗。此論在中國西藏地區也很流行,佛護著《根本中論注》有藏譯本。宗喀巴曾撰《中論廣釋》,系統地闡述對中觀論思想的根本見解。
相傳在鳩摩羅什譯此論時,印度即有70多家注。除青目外,尚有清辨著、唐波羅頗蜜多羅譯《般若燈論釋》15卷,安慧著、宋惟凈、法護譯《大乘中觀釋論》18卷,無著著、般若流支譯《順中論義入大般若波羅蜜經初品法門》等。中國以吉藏著《中論疏》10卷最著名。他還著有《中論游意》1卷、《中論略疏》1卷。此外道融、曇影、法朗、琳法師、碩法師等也都作過註疏。日本有安澄著《中觀論疏記》20卷等。梵本則有月稱著的《明句論》。西藏譯有無畏、德慧、提婆設摩等八家註釋,但其中4種已散佚。月稱的《明句論》初品已由謝爾巴茨科依譯成英語。
三論宗的基本觀點,就是認識一切法都是相待成立的,互相依賴,互相轉化的客觀必然規律。主張一切法緣起無自性,無自性即是空,而在空的基礎上,建立一切因果罪福以及凡聖的流轉和還滅。如《中論》說:“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十二門論,門門皆歸終於空,開示眾生悟入無生法忍。空性即是一切法的實相,一切法空是因以智慧觀察自性不可得,由自性不可得而為空,並不是抹殺一切緣起假名的諸法。《智度論》卷一說:“雖空亦不斷,相續亦不常,罪福亦不失。”又卷三十八說:“畢竟空不遮生死業因緣。”本論重在開示一切法空的觀門,依人類共同認識的境界指出他的根本錯誤。宇宙間的森羅萬象任舉一法無非是空性,雖有種種名相言說,乃是世俗的方便,《智度論》卷五十中說:“諸法皆空,但有名字相,假名語言,今名字等亦空,以喻無相,第一義中不可得,世俗法中有假名字相。”所以本論破一一法的自性執,顯世出世間一切法無性畢竟空寂的妙理。
十二門論釋空,此空不出三種。第一,前三門求有法(體)不可得,名為空門;第二,第四門至第九門這六門求相無蹤,名為無相門;第三,后三門求起作無從,名為無作門。初十一門破異法生不可得,最後一門求即法無從,所以即法異法生皆不可得,明諸法空相,由此能令眾生悟入無生法忍。
本論每一門中的最後一句都總結一切有為法無為法及眾生空寂無自性之理。論中一開始就立因緣義為第一門,因為因緣是總標佛法大宗,也是佛教的綱要,世出世間的一切法都是因緣的範疇。如果迷於因緣一切皆迷,悟於因緣無法不悟,《涅槃經》說:“見緣起為見法,見法即見中道,見中道即見佛性。”因緣的義理甚深,頑執的眾生,聞說一切法皆是因緣,而不悟其義反迷執成病。所以本論破因緣就是破執著實性的偏病,顯無所得自性空的因緣法。第二門觀有果無果,是重推無性之法,世間諸法森羅萬象,無非因果,可是因果是相互依賴,互相轉化,並不是定性的因果,前一品中破因緣無性,而小乘外道不悟,便執緣能生果法,如果說緣能生果,是先有果而生果,是先無果而生果,是亦有亦無而生果?先有果不須再生,先無果怎麼能生果呢?亦有同有,亦無同無,一樣不能生,以此三種推求果實無有生法。雖然果法無生,而無自性的假名因果宛然可以建立,勤進修習六度萬行,依然可以入道,也就是不破壞假有而說實相,不動真際而建立諸法。第三觀緣門,初門破因緣無生,次門破其因生果無從,這一門破其緣生果也不可得。內外大小都主張四緣能生萬物不應皆空,所以此門就四緣觀一切法無生,就是破有自性的四緣。如果四緣有自性,四緣所生的一切法,無不是遷流變異而無常性,如果說有實在的自性,一切法不應變壞。可是宇宙萬物無非是因緣相互相成的存在,也即是“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的緣起法定律,怎麼可以說緣起法有定性呢?這一門重在說明緣起性空的意義。因為緣是無自性的,所以緣生的一切法也是空無自性的。故此破四緣是破緣起的自性有,而顯示緣起的自性空。這三門總括因緣無自性而生明空義,所以將這三門立為空門。
以上三門,推因緣無生明空,以下六門,廣破相,顯無相。
第一門是破相。眾生執情深重,雖聞以上總別求果無從,而執萬法各有相貌,其實諸法的相貌都是虛假的,無有定相。如《金剛經》中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又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一門就以三相來破相無實體,三相是生住滅。所謂三相是無名相中為眾生故強立名相說,此是無三說三。正如《唯識三十論》云:“由假說我法,有種種相轉。”由此可見所說名相是教化眾生假施設的方便而已,所以無三說三者令眾生因三悟不三,明有為無為一切相皆空。
第二門是觀有相無相,觀相門是破通相,此門是破別相,即是破體相。如《論疏》中說:“有為無為二法,是有還是無。”如果說是本有相(是指能相,是物質的形相),不須再用相,如果本無相,今也沒有所相法(所相,即是物質的本體,例如黑板的黑是能相,黑板的木頭、玻璃等是所相)。有相無相皆無有相,所以有為無為一切相皆空。
第三門是觀一異,外人不堪受上二門的破,便執相與可相一或執相與可相異。今以本論的觀點,相與可相說一說異都不能成立,如果說相與可相是一,是說不通的,既然有能所的差別,怎麼能說是一呢?說一不成,說異也同樣矛盾不通,能所是相待的,離開能相,所相不可得,離開所相,能相無從存在。所以就在這二相中,推究一異法了不可得,而顯示一切法不異不一的自性空。
第四門是觀有無,有無是諸見之根,障中道之本。內外大小皆執於有無斷常之見,此門就以四相破相無有,生住為有,異滅為無,明四相也空無自性,四相空,有相無相自頃,《論疏》中說:“有無同時不能生,離開無,有也不能生,離開有,無更不能生,不離無說有,有還是無。”由此推之生住異滅都無有實在性,生住異滅同處不有,異處也無。如論說:“有無空故一切有為空,一切有為空故,無為亦空,有為無為空故,眾生亦空。”
第五門是觀性,以上求相不可得,外道小乘便執著法有體性。此門破性顯無性,性如果不成,相便自空。《智度論》說:“性為其內,體不改為性,相為其外事表彰,故名為相。”執性就是執著一切法皆是實有,自性是指自有永恆不變的自體,不待緣起的實在本體,也就是本來如此的實有性,如《智度論》說:“性名為自,不待因緣,若待因緣,則是作法,不名為性。”佛法的緣起觀是與自性完全相反,自性非緣起,緣起非自性。諸法皆是眾緣和合剎那剎那生滅無常,哪裡有一永恆不變的自體呢?《中論》云:“性名為無作,不待異法成。”這一門就是破一切法的自性見,顯一切法自性空。
第六門觀因果,以上破一切法性相空寂,外人便執有空性的因果,世出世間皆是因果法則,若設有因果便墮邪見,此門是破外道小乘的邪因邪果,執著因果實有者不出三種,一執無因有果,二執果不從因生,三執因果同時等,為了破除自性執,而假說無因果,言無因果的目的,是為了顯示世俗假名因果,宛然可見,而第一義諦因果畢竟空寂,為令眾生悟入無所得空的實相境,不得不破執有和偏空的邪見,顯真空假有的中道觀,這也是三論宗的一大特色。在這六門中檢萬法的相貌無跡,所以叫作無相門(也可以將性門和因果門分開為無作門)。
以下三門是破作法而顯無作。
第一是觀作者門,前九門破所作之法不成,此門明能作之人也空,也是破造化之主無從。如論中說:“自作他作,共作無因作,不可得故”。這就是以四種作法求作者了不可得,今分析觀察諸法本自無作,一諸法不自作,自作本身就是矛盾不通,凡是生起,必有能作和所作,既有能所之別,怎麼能說自體作呢?二也不從他作,他作是同樣的矛盾說不過去,所謂“他”是別體的另一法,既沒有自體作,他怎麼能作。譬如火從木生,火木不是截然各別的,不然的話,水、鐵等一切法,豈不也是別體的的他,他木能生火,他水他鐵等也應生火了,所以說他也不能作。三也不是自他共作,自不能作,他不能作,自他和合怎麼能作呢?如一個瞎子不能見,眾多瞎子合起來,還是同樣不能見,所以說共作是把有自作他作的雙重過失。四也不無因作,因果是一切法的生存和滅亡的必然規律,有因才有果,無因怎麼會有果呢?由此可見作者是沒有獨立的自體。說這四種無作是破除四種邪見,顯示法及眾生皆是空寂性。
第二,三時門,凡執因果有三種,一執前因後果,二執因果一時,三執前果后因,上十門已經破除前二種執,這一門重在破前果后因,如果先已經有果,而後有因,這是說不通的,果已成就了,因有什麼用處呢?正如論中說:“若先有果,後有因者,無因時果已成,何用因為?”如果說先有因而後有果生,這也不成,因為因果是相待的,對著果而說因,果還未成就,那麼因與誰為因呢?因果一時更不能成立,萬法皆有次第,如果說因果一時,有應俱有,無應俱無。如論中說:“若言一時因果,如火與明,是亦同疑因,燈明一時生云何相因。”由此推究終無果生,所以說一切法及人皆空無自性。
第三觀生門,自上以來破異法生無從,此門破即法生也是破法體,顯示諸法畢竟無生,令悟無生法忍。這一門主要以三時來破生,如論中說:“生果則不生,不生亦不生,離是生不生,生時不可得”。這就是說,已經生(果體成就)不能再生,如果說果體已成就還有生者,生又復生,便成無窮過失。沒有生(果體來成就)也不能生,因為沒有存在怎麼能說它生呢?若說果體來成就有法生,那麼未有的東西應都有,例如凡夫未證聖果應都證無上菩提。由此便壞世俗法,所以說未生也沒能生,生時也不能生。如論說:“生時亦不生,何以故,有生生過”。生時是賴於生而說生時,已經生了不須再生,未生不能生,離開這三種生,如有一生時,便有二個生的過失,一以生為時體,二賴時而生,時間是沒有體性的,人們只是依賴於形相的事物(萬法)而假安立為時間,怎麼能說生時生呢?離開了生法和生處,生時了不可得,所以生時也不能生。從這十二門中,門門推究諸法皆無有自性,論說:“生不生,生時皆不成,有為無為法不成故,眾生亦不成,是故當知,一切法無生,畢竟空寂。”雖是說畢竟空寂,但世俗諦緣起的諸法宛然可見,緣起的空有是無礙的,二者是對待而立,有為法和無為法也是對待的。《智度論》卷三十一說:“有為無為相待而有,若除有為則無無為,若除無為則無有為”。
十二門論,門門皆歸終於空,此空是實相的異名,般若的別稱。空、無相、無作是通向涅槃城,故名為三解脫門。如《十二門論疏》說:“照無不凈目為般若,累無不寂稱為涅槃。”因為空是般若的別稱,般若能照諸法空寂的妙用,所以能通達空義即可通達大乘,契入大乘便能具足萬行。在行六度萬行中,如果沒有般若的空慧引導,則成有所得的偏執,偏病不去,苦輪常運,豈能談得上自利利他?在大乘中所說的空義,甚深甚深,非凡夫所能克證。如《中論·四諦品》云:“世尊知是法,甚深微妙相,非鈍根所及,是故不欲說。”倘能契於諸法實相,便發生正觀,也就是發生般若智,由般若引導萬行,皆無所礙,所以說通達空義,萬行皆圓。這裡所說的通達實相,能具足萬行,是對著虛妄而假施設為實,虛妄若除實相也不留,今所設的種種教法,即是畢竟空的方便假說而已。依三論宗的性空真義角度來說,無常無我及涅槃本自不生,因常性不可得,生性不可得,一空一切空,三法印即是一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