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橋仙·纖雲弄巧

宋代詞人秦觀的詞作

《鵲橋仙·纖雲弄巧》是宋代詞人秦觀的詞作。

這是一首詠七夕的節序詞,借牛郎織女悲歡離合的神話故事,謳歌了真摯、細膩、純潔、堅貞的愛情。上片寫牛郎織女聚會,下片寫他們的離別。

全詞哀樂交織,熔抒情與議論於一爐,融天上人間為一體,優美的形象與深沉的感情結合起來,起伏跌宕地謳歌了美好的愛情。此詞用情深摯,立意高遠,語言優美,議論自由流暢,通俗易懂,卻又顯得婉約蘊藉,餘味無窮,尤其是末二句,使詞的思想境界升華到一個嶄新的高度,成為千古佳句。

作品原文


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註釋譯文


註釋

⑴鵲橋仙:詞牌名,又名“鵲橋仙令”“金風玉露相逢曲”等。雙調五十六字,上下片各兩仄韻,一韻到底。上下片首兩句要求對仗。
⑵纖云:輕盈的雲彩。弄巧:指雲彩在空中幻化成各種巧妙的花樣。
⑶飛星:流星。一說指牽牛、織女二星。
⑷銀漢:銀河。迢迢:遙遠的樣子。暗度:悄悄渡過。
⑸金風玉露:指秋風白露。李商隱《辛未七夕》:“恐是仙家好別離,故教迢遞作佳期。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⑹忍顧:怎忍回頭看。
⑺朝朝暮暮:指朝夕相聚。語出宋玉《高唐賦》。

譯文

纖薄的雲彩變幻著精妙的圖案,飛馳的流星傳遞出精心的恨憾。牛郎和織女悄然無言,各自橫越過漫長的銀漢。秋風白露中的相會雖然短暫,卻勝過人間無數尋常的白天夜晚。
繾綣的柔情像流水般綿綿不斷,重逢的約會如夢影般縹緲虛幻,鵲橋上怎忍心把歸路回看。兩顆心只要永遠相愛不變,又何必一定要每一天廝陪相伴!

創作背景


關於此詞的創作背景,揚州大學教授劉勇剛認為,此詞是秦觀為寄情長沙義倡而作,寫於湘南郴州,時間是宋哲宗紹聖四年(1097)的七夕。紹聖三年(1096)春,秦觀從監處州酒稅削秩編管郴州,長沙是必經之路。關於長沙義倡,洪邁《夷堅志補》卷二有較詳細的敘述:“義倡者,長沙人也,不知其姓氏。家世倡籍,善謳,尤喜秦少遊樂府,得一篇,輒手筆口詠不置”,秦觀南遷,取道長沙,訪潭土風俗,邂逅了這位藝妓。秦觀觀其姿容既美,出語真誠,遂亮明身份,藝妓又驚又喜,殷勤款待少游,遍歌淮海樂府。秦觀與她繾綣數日,臨別之際,藝妓表達了侍奉左右的心愿。秦觀答應她,將來北歸重逢,便是於飛之日。一別數年,秦觀竟死於廣西的藤縣。藝妓行數百里為秦觀弔孝,哀慟而死。藝妓的故事,“湖南人至今傳之,以為奇事”。洪邁提到常州校官鍾將之感其事,為藝妓作傳,名《義倡傳》。當時秦觀貶謫的路還要往南走下去,他與長沙歌女不得不灑淚而別。到了郴州以後,秦觀日夜思念他的戀人,但戴罪之身,人命危淺,相聚又談何容易。其實《踏莎行·郴州旅舍》最後兩句“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的沉重嘆息也包含了對長沙藝妓的長相思。紹聖四年(1097)七夕,秦觀在郴州寫下了這首《鵲橋仙》,借牛女雙星的鵲橋相會寄託了他對長沙歌女的戀情。
此外還有幾種說法。一、為夫人徐文美而作。《鵲橋仙》獻給夫人,可備一說。熙寧、元豐年間,秦觀外出應試或遊歷,夫妻暌離時日較多,未嘗沒有牛郎織女的況味。二、送給越艷。元豐二年(1079),秦觀到越州(今紹興)省親,得到當地知州程師孟的禮遇,將他安排在蓬萊閣,有重要的宴會都邀請他參加,這樣他就能親密接觸到美麗的官妓——越艷。幾度流連歡場,不覺產生了戀情。有《滿江紅·越艷風流》為證。三、為蔡州營妓而歌。秦觀擔任蔡州教授期間,結識了營妓婁琬、陶心兒。元祐五年(1090)春,秦觀離開蔡州去汴京赴任,寄調《水龍吟·玉珮丁東別後》作別婁琬。應該說,少游對婁琬和陶心兒都用情不淺。四、暗戀“小師母”王朝雲。《鵲橋仙》最後兩句寫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朝朝暮暮”出自宋玉的《高唐賦》“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有人猜測秦觀寄調《鵲橋仙》乃暗戀東坡侍妾王朝雲,恰好《淮海居士長短句》中有一首《南歌子·贈東坡侍妾朝雲》:“靄靄凝春態,溶溶媚曉光。何期容易下巫陽,只恐使君前世是襄王。暫為清歌駐,還因暮雨忙。瞥然歸去斷人腸,空使蘭台公子賦高唐。”五、為被遣的侍妾邊朝華而作。秦觀人到中年,納過一位侍妾,叫邊朝華。張邦基《墨庄漫錄》卷三對此事有記載:“秦少游侍兒朝華,姓邊氏,京師人也。元祐癸酉納之。”癸酉是元祐八年(1093),這年秦觀四十四歲,為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實為仕途最順達的時期。納妾的時間是七夕,新婚之夜,秦觀賦詩云:“天風吹月入闌干,烏鵲無聲子夜闌。織女明星來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間。”把邊朝華比作天上的織女,可以想見他愉悅的心情。好景不長,朝廷政局驟變。紹聖改元,哲宗親政,新黨上台,一意報復元祐舊臣,元祐舊黨執政大臣紛紛遭到貶謫、流放,無一倖免。秦觀在出京前,《遣朝華》詩云:“月霧茫茫曉柝悲,玉人揮手斷腸時。不須重向燈前泣,百歲終當一別離。”但邊朝華遣去二十餘日復來,秦觀憐而復娶之。又據張邦基《墨庄漫錄》卷三記載:少游出京,“至淮上,因與道友議論,嘆光景之遄。歸謂華曰:‘汝不去,吾不得修真矣。’亟使人走京師,呼其父來,遣朝華隨去,復作詩云:‘玉人前去卻重來,此度分攜更不回。腸斷龜山離別處,夕陽孤塔自崔嵬’”。其實修真只是一個借口,不願連累朝華受苦才是真正的原因。六、為黨爭被貶而作。黃蘇《蓼園詞選》認為秦觀因黨爭而被貶後作此詞以暗喻身世之感,時在宋哲宗紹聖元年(1094)之後。

作品鑒賞


賞析

借牛郎織女的故事,以超人間的方式表現人間的悲歡離合,古已有之,如《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李商隱的《辛未七夕》等等。宋代的歐陽修、張先、柳永、蘇軾等人也曾吟詠這一題材,雖然遣辭造句各異,卻都因襲了“歡娛苦短”的傳統主題,格調哀婉、凄楚。相形之下,秦觀此詞堪稱獨出機杼,立意高遠。
詞一開始即寫“纖雲弄巧”,輕柔多姿的雲彩,變化出許多優美巧妙的圖案,顯示出織女的手藝何其精巧絕倫。可是,這樣美好的人兒,卻不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共同過美好的生活。“飛星傳恨”,那些閃亮的星星彷彿都傳遞著他們的離愁別恨,正飛馳長空。接著寫織女渡銀河。《古詩十九首》云:“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盈盈一水間,近咫尺,似乎連對方的神情語態都宛然目。這裡,秦觀卻寫道:”銀漢迢迢暗渡“,以”迢迢“二字形容銀河的遼闊,牛女相距之遙遠。這樣一改,感情深沉了,突出了相思之苦。迢迢銀河水,把兩個相愛的人隔開,相見多麼不容易!”暗渡“二字既點”七夕“題意,同時緊扣一個”恨“字,他們踽踽宵行,千里迢迢來相會。
接下來詞人宕開筆墨,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議論讚歎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一對久別的情侶金風玉露之夜,碧落銀河之畔相會了,這美好的一刻,就抵得上人間千遍萬遍的相會。詞人熱情歌頌了一種理想的聖潔而永恆的愛情。“金風玉露”化用李商隱《辛未七夕》詩句,用以描寫七夕相會的時節風光,同時還另有深意,詞人把這次珍貴的相會,映襯於金風玉露、冰清玉潔的背景之下,顯示出這種愛情的高尚純潔和超凡脫俗。
“柔情似水”,那兩情相會的情意啊,就像悠悠無聲的流水,是那樣的溫柔纏綿。“柔情似水”,“似水”照應“銀漢迢迢”,即景設喻,十分自然。一夕佳期竟然像夢幻一般倏然而逝,才相見又分離,怎不令人心碎!“佳期如夢”,除言相會時間之短,還寫出愛侶相會時的複雜心情。“忍顧鵲橋歸路”,轉寫分離,剛剛藉以相會的鵲橋,轉瞬間又成了和愛人分別的歸路。不說不忍離去,卻說怎忍看鵲橋歸路,婉轉語意中,含有無限惜別之情,含有無限辛酸眼淚。
回顧佳期幽會,疑真疑假,似夢似幻,及至鵲橋言別,戀戀之情,已至於極。詞筆至此忽又空際轉身,爆發出高亢的音響:“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秦觀這兩句詞揭示了愛情的真諦:愛情要經得起長久分離的考驗,只要能彼此真誠相愛,即使終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貴得多。這兩句感情色彩很濃的議論,成為愛情頌歌當中的千古絕唱。它們與上片的議論遙相呼應,這樣上、下片同樣結構,敘事和議論相間,從而形成全篇連綿起伏的情致。這種正確的戀愛觀,這種高尚的精神境界,遠遠超過了古代同類作品,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總觀全詞,每片前三句皆為寫景抒情,后兩句均作議論。這些議論,自由流暢,通俗易懂,卻又顯得婉約蘊藉,餘味無窮。一是因為有前三句作精彩的鋪墊,令后兩句的議論自然流出,尤覺深沉真摯。二是立意高妙,既能收得住前句,又能宕開,融匯情、理,醒明本旨。作者將畫龍點睛的議論與散文句法與優美的形象、深沉的情感結合起來,起伏躍宕地謳歌了人間美好的愛情,取得了極好的藝術效果。

評價

明人李攀龍《草堂詩餘雋》卷三眉批:相逢勝人間,會心之語。兩情不在朝暮,破格之談。七夕歌以雙星會少別多為恨,獨少游此詞謂“兩情若是久長”二句,最能醒人心目。
明人卓人月古今詞統》卷八:(末句)數見不鮮,說得極是。
明人沈際飛《草堂詩餘四集·正集》:(世人詠)七夕,往往以雙星會少離多為恨,而此詞獨謂情長不在朝暮,化臭腐為神奇!
清人黃蘇《蓼園詞選》:七夕歌以雙星會少別多為恨,少游此詞謂兩情若是久長,不在朝朝暮暮,所謂化臭腐為神奇。凡詠古題,須獨出心裁,此固一定之論。少游以坐黨被謫,思君臣際會之難,因托雙星以寫意,而慕君之念,婉惻纏綿,令人意遠矣。
清人許寶善《自怡軒詞選》:七夕詞以此為最,以其本色耳。
近人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夏閏庵云:“七夕之詞最難作,宋人賦此者,佳作極少,惟少游一詞可觀,晏小山《蝶戀花》賦七夕尤佳。”
近人吳梅《詞學通論》第七章:《鵲橋仙》云:“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此等句皆思路沉著,非如蘇詞之振筆直書也。北宋詞家以縝密之思,得道煉之致者,惟方回與少游耳。

作者簡介


秦觀像
秦觀像
秦觀(1049—1100),北宋詞人。字少游,一字太虛,號邗溝居士,學者稱淮海先生。揚州高郵(今屬江蘇)人。曾任秘書省正字、國史院編修官等職。因政治上傾向於舊黨,被目為元祐黨人,紹聖(宋哲宗年號,1094—1098)后貶謫。文辭為蘇軾所賞識,為“蘇門四學士”之一。工詩詞,詞多寫男女情愛,也頗有感傷身世之作,風格委婉含蓄,清麗雅淡。詩風與詞相近。有《淮海集》40卷、《淮海居士長短句》(又名《淮海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