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宮
唐代李商隱七言絕句
七絕《隋宮》是唐代詩人李商隱的作品。此詩選取典型題材,諷詠隋煬帝楊廣奢侈嬉遊之事。首二句寫煬帝任興恣游,肆行無忌,且濫殺忠諫之士,遂伏下殺身之禍。次二句取裁錦一事寫其耗費之巨,將一人與舉國、宮錦與障泥和船帆對比,突出煬帝之驕奢淫逸。然而全詩無一議論之語,於風華流美的敘述之中,暗寓深沉之慮,令人鑒古事而思興亡。全詩在藝術方法上將實寫與虛寫巧妙地運用在一起,一實一虛展示了前朝皇帝與當朝皇帝的昏庸,諷刺意味濃厚,具有力度,此詩長於思想性,不失為政治諷刺詩佳作。
隋宮
乘興南遊不戒嚴,九重誰省諫書函
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
①隋宮:隋煬帝楊廣建造的行宮。《輿地紀勝》:“淮南東路,揚州江都宮,煬帝於江都郡置宮,號江都宮。”《嘉慶一統志》:“江蘇省揚州府古迹:臨江宮在江都縣南二十里,隋大業七年,煬帝升釣台臨揚子津,大燕百僚,尋建臨江宮於此。顯福宮在甘泉縣東北,隋城外離宮。……江都宮在甘泉縣西七里,故廣陵城內。中有成象殿,水精殿及流珠堂,皆隋煬帝建。……十宮在甘泉縣北五里,隋煬帝建。”《寰宇記》:“十宮在江都縣北五里,長阜苑內,依林傍澗,高跨岡阜,隨城形置焉。曰歸雁、迴流、九里、松林、楓林、大雷、小雷、春草、九華、光汾。”
②南遊:隋煬帝為滿足其荒淫享樂的慾望,曾多次巡遊江都。不戒嚴:古代皇帝外出,要實行戒嚴,隋煬帝南遊,為顯示天下太平了自己的華貴氣派,不加戒嚴。《晉書·輿服志》:“凡車駕親戎,中外戒嚴。”此言不戒嚴,意謂煬帝驕橫無忌,毫無戒備。
③九重:指皇帝居住的深宮。省(xǐng):明察,懂得。諫書函:給皇帝的諫書。《隋書·煬帝紀》載:隋煬帝巡遊,大臣上表勸諫被殺數人,遂無人敢諫。公元618年(大業十四年),在行宮被其部下宇文化及所弒。
④舉國:全國。宮錦:按照宮廷規定的格式織成的供皇家使用的高級錦緞。
⑤障泥:馬韉,墊在馬鞍的下面,兩邊下垂至馬蹬,用來擋泥土。《隋書·食貨志》:“大業元年(605),造龍舟,鳳榻、黃龍、赤艦、樓船、篾舫……幸江都……舳艫相接,二百餘里。”
隋煬帝為南遊江都不顧安全,九重宮中有誰理會勸諫書函。
春遊中全國裁製的綾羅錦緞,一半作御馬障泥一半作船帆。
此詩是詩人晚年江東之游時寫下的名作。張《箋》編此詩於公元857年(唐宣宗大中十一年),時李商隱因柳仲郢推薦,任鹽鐵推官,游江東。
李商隱的《無題》組詩傳唱千古,為人稱道,實際上,詩人寫出了大量的政治詩,諷喻當朝的政治局面,這類詩尤其可以見出詩人的志向與思想。此詩就是詩人重多政治詩中的一首,此詩應注意它高度深刻的思想意義。
這首七絕是一首詠史詩,詩人通過精心的選材和獨創性的構思,只用了寥寥二十八字,就在驚人的廣度和深度上揭露了隋煬帝楊廣的荒淫害民的反動本質。
第一句極寫隋煬帝由荒淫而到智昏、不顧常理的地步。他在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鑿通大運河以後,一而再,再而三地“乘興南遊”,句中“不戒嚴”三字,活脫脫勾畫出隋煬帝樂其所樂,不顧一切,得意至於忘形的心態。
第二句續寫隋煬帝的昏庸殘暴,隋煬帝因奢侈淫逸而昏庸殘暴,而昏庸殘暴的德行,又促其奢侈淫逸——這兩者是互為因果的。句中的“九重”,指皇帝住的地方;誰省,即誰悟。“誰”,實指隋煬帝,當時他手下的官員如崔民象等人,目睹各地民不聊生、發生動亂的情況,曾上表勸諫隋煬帝戒奢節儉,結果被殺。這句看上去像反詰口氣,實為陳述;“誰省”二字,很有力度,隋煬帝根本不把屬下的勸諫放在眼裡,詩句從這一特定角度,概寫隋煬帝冒天下之大不韙,完全不顧民心的向背,一意孤行、昏暴腐朽的行徑。
最後兩句,寫隋煬帝南遊時,竭盡全國財力,把貴重的宮錦用作馬韉、船帆。宮錦,按照宮廷制定的規格而織的錦緞;障泥,即馬韉,用它墊在鞍上和垂在馬背兩旁以障泥土,所以叫障泥。這兩句詩兼用鋪寫、誇張、諷刺的手法,意境深遠:且看春風似剪刀,裁盡全國宮錦用作南遊的馬韉和船帆,民脂民膏竟被如此揮霍、作踐;而普天之下的百姓,由水路(運河一帶)進而到陸路,都遭到隋煬帝南遊人馬的騷擾,簡直落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那潛在的滅國的危機,那澎湃的覆舟之水,畢見於讀者眼底。
楊廣當政十四年,把絕大部分時間用於佚游享樂。詩人抨擊隋煬帝耗費全國大量人力物力,以達到個人尋歡作樂的目的,真可謂傾天下之所有隻為填一己之私慾,並終於導致國滅身亡,他的倒行逆施使得李商隱氣憤填膺,所以就向他揮筆聲討。其實詩人深為憂慮自己所處的時代社會,此詩的意義在於借古諷今。其次此詩注意運用典型材料,做到以點帶面。詩人舉南遊江都以概其餘,顯示了選材上的藝術匠心,又從三次南遊江都中,抓住幾個典型事例,略作點化,就收到了借一斑窺全豹的藝術效果。據史料記載,隋煬帝南遊,整個船隊用挽士八萬餘人,皆以錦絲為袍。衛兵所乘,又有數千艘。舳艫相接200餘里,騎兵沿岸而行。船隊所到之處,皆供水陸珍奇。如此揮霍鋪張,恐怕令一般詩人不知從何處下筆才好。而李商隱獨具慧眼,只在“宮錦”兩字上做文章,用於“障泥”者則泛指陸行,用於“帆”則泛指水行。這樣便能以小見大,以個別見一般。
這首詠史詩,描寫了煬帝出遊的情景,批評了煬帝的荒淫、奢侈,全詩層層深入,以小見大,寓意深刻。它在宛轉中顯出嚴正氣象,深刻揭示了隋王朝滅亡的歷史原因。借古諷今,是令晚唐君王寢食不安的,詩人另有一首也題作《隋宮》的七律詩,詩中也寫到隋煬帝的南遊——隋煬帝的帝位被李唐取代,方才終止他的龍舟的漫遊,與這首七絕一樣,寫得極為靈動而含蓄,極富諷刺意味。
何焯評此詩:“借錦帆事點化,得水陸繹騷,民不堪命之狀,如在目前。”
李商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