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曹雪芹

張次溪藏《鷦鷯庵雜詩》詩文

張次溪藏《鷦鷯庵雜詩》中有敦誠挽曹雪芹詩兩首，內容如下：四十蕭然太瘦生，曉風昨日拂銘旌。

腸回故壠孤兒泣（前數月，伊子殤，雪芹因感傷成疾），淚迸荒天寡婦聲。

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

故人慾有生芻吊，何處招魂賦楚蘅？

開篋猶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雲。

三年下第曾憐我，一病無醫竟負君。

鄴下才人應有恨，山陽殘笛不堪聞。

他時瘦馬西州路，宿革寒煙對落曛。

敦誠《四松堂集》詩文

四十年華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誰銘？

孤兒渺漠魂應逐（前數月，伊子殤，因感傷成疾），新婦飄零目豈瞑？

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

故人惟有青山淚，絮酒生芻上舊坰。

收藏在《四松堂集》中的甲申改稿無疑是敦誠生前最終的定稿，此詩作成時，敦誠不僅實現了補吊的承諾，更準確總結與隱寫出雪芹的一生。下面來淺解一下這首最終的改稿詩：

詩曰：

四十年華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誰銘？

孤兒渺漠魂應逐（前數月，伊子殤，因感傷成疾），新婦飄零目豈瞑？

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

故人惟有青衫淚，絮酒生芻上舊坰。

分析"四十年華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誰銘？"

註：

1、"付"解釋為"付給"的意思。

2、"哀旌"即"明旌"，是在靈柩上的旗幟。

此一句的意思為：（我的這位友人）四十多年的時光都付給了冥界，逝者的明旌上面寫得是誰的名字？這個人的本名是叫曹雪芹嗎？

分析"孤兒渺漠魂應逐，新婦飄零目豈瞑？"

註：

1、"孤兒"是指"自幼失去父親的人"。此語用法：

孤，無父也。---《說文》

幼兒無父曰孤。---《孟子·梁惠王下》

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為業。---晉·陳壽《三國志·蜀書·先主傳》

2、"渺漠"通常是指"廣漠無際、渺無影蹤"，亦隱指"相隔渺漠"。此語用法：

茫茫乎若履橫杖而浮乎大海之渺漠。---晉·葛洪《<關尹子>序》

渺渺兮余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宋·蘇軾《前赤壁賦》

3、"殤"通常是指"未成年死去"，但此字還有另一種解釋，可以理解為"橫死、非正常死亡"，"死在外面的人"，"無主之鬼"、"為國家而死亡、死在了為朝廷當差期間"等意思，此字用法：

無主之鬼謂之殤。---《小爾雅》

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南朝宋·鮑照《代出自薊北門行》

死於國事、無主之鬼曰國殤。---《康熙字典》

4、"新婦"一詞的解釋比較複雜，沒有統一定論，只能結合具體語境來分析，現在引用周汝昌先生的一段評述：

按"新婦"一詞，用法頗為複雜。通常習知者，即新婚不久的"新娘子"義。但在古書，"新婦"又多用於婦人自稱，不系婚嫁之新舊，雖至年老，對人亦自稱"新婦"，其語氣殆如後世俗文學中常用的"妾身"，其例舉不勝舉。又，後世所謂"媳婦"，實亦"新婦"一詞之同義音轉，故古時又用以稱"子媳""侄媳"輩。---《紅樓夢新證·人物考》

據上面周老的分析，並結合敦誠在詩中"孤兒"（芹子）一詞的解釋，故可知"新婦"是指雪芹的兒媳婦，這樣以來，前後用詞照應工整，絕無可疑。

解釋完關鍵詞之後，大家肯定會產生第一個奇怪的疑問，根據詩句中的內容，明明是雪芹的兒子先死在了父親雪芹之前，一個死時父親還在的人，怎麼可以用"孤兒"來稱謂呢？這無法解釋啊！

但若我們換一個角度，這個看似不可理解的問題即可迎刃而解。這個"孤兒"一詞分明是在暗示曹雪芹是一個在年輕時就"死去"了的人，所以他留下的這個兒子自幼無父，敦誠在這裡才敢稱死在雪芹之前的芹子為"孤兒"。如果不這樣理解，不論怎麼解釋都說不通的，因為兒子死在了父親之前，無論如何也無法稱"孤兒"的。這個解釋即可成為唯一正解。

接著又來了第二個奇怪的問題，詩文箋注處用了"殤"字，如果雪芹是一個活過七十歲的人，按常理來推斷，他不太可能在老年之時娶妻生子了。是的，要是通常理解來看，的確會有這個疑問。但是我在前面給大家列舉出了"殤"字的另一種解釋，"為國家而死亡、死在了為朝廷當差期間"的一種非正常死亡。請大家再細對一下曹家曹寅孫子輩中，有無為朝廷當差的人呢？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有！此人正是曹顒之子曹天佑，為官州同。

在解開了前面兩個疑問之後，此句詩的解釋也就浮出了水面，此一句可以理解為：

數月之前，雪芹因得知兒子（曹天佑）在任上死於非命，而有摧心之苦痛，遂成疾病去世，他與年幼之時便成為"孤兒"的兒子一直是人"鬼"殊途，"陰"陽兩界相隔遙遠，難以相見。現在終於可以去追尋兒子的靈魂，使父子團聚了。可剩下那飄零的兒媳婦要艱難面對生活，他又豈能安心瞑目啊！

分析"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

此一句的意思為：這位曹雪芹年輕時像李賀一樣頗具才華，當過三年差，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悲情的"死掉"了，他每日迴避著"生命存在"，只能面對"死亡"，成了一個"鬼才"。而在之後的歲月中，他又像劉伶一樣蔑視傳統禮法，常年與酒為伴，終得莊子的曠達神韻，過著逍遙神妙的隱居生活，直到活過七十歲才去世。（詳細解讀請查閱本人《揭秘敦誠<挽曹雪芹詩>創作之謎（上）》一文）

分析"故人惟有青衫淚，絮酒生芻上舊坰。"

此一句的意思為：身為老朋友的我（敦誠）只有穿著樸素的青衫，眼含著淚水，以"絮酒"、"生芻"之吊來到郊外雪芹的舊墳前，補作本應在一年前（新喪時）的悼念。

詩文全首解讀

在將詩文全部解讀後，我們將各部分的解讀串聯起來，補足隱含的信息，整首詩的內容如下：

我的這位友人，四十多年的時光都付給了冥界，逝者的明旌上面寫得是誰的名字？這個人的本名是叫曹雪芹嗎？數月之前，雪芹因得知兒子（曹天佑）在任上死於非命，而有摧心之苦痛，遂成疾病去世，他與年幼之時便成為"孤兒"的兒子一直是人"鬼"殊途，"陰"陽兩界相隔遙遠，難以相見。現在終於可以去追尋兒子的靈魂，使父子團聚了。可剩下那飄零的兒媳婦要艱難面對生活，他又豈能安心瞑目啊！這位曹雪芹年輕時像李賀一樣頗具才華，當過三年差，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悲情的"死掉"了，他每日迴避著"生命存在"，只能面對"死亡"，成了一個"鬼才"。而在之後的歲月中，他又像劉伶一樣蔑視傳統禮法，常年與酒為伴，終得莊子的曠達神韻，過著逍遙神妙的隱居生活，直到活過七十歲才去世。身為老朋友的我（敦誠）只有穿著樸素的青衫，眼含著淚水，以"絮酒"、"生芻"之吊來到郊外雪芹的舊墳前，補作本應在一年前的悼念，終於實現自己曾許下"他時瘦馬西州路，宿草（周年祭）寒煙對落曛"的承諾。

參考資料：揭秘敦誠《挽曹雪芹詩》創作之謎

敦誠（雍正十二年1734——乾隆五十六年1791）字敬亭，號松堂，努爾哈赤第十二子阿濟格之五世孫，敦敏之弟。五歲入家塾，十一歲進右翼宗學讀書。二十六歲隨父返回北京閑居。三十三歲補宗人府筆帖式，旋授太廟獻爵。四十歲丁母憂。卒年五十八歲。他的詩風，較乃兄之平和，顯得爽朗清洌。他與雪芹友情深厚，傳說有一次去西山看雪芹，雪芹家貧，無奈之下竟採摘瓜花做下酒菜，此事讓敦誠終生難忘，有“瓜花飲酒心頭樂”句，膾炙人口。敦誠為人親切醇醲，他在宗室詩人中地位較高。著有《四松堂集》、《鷦鷯庵筆麈》、《白香山<琵琶行>傳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