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天外天
山外青山天外天
詩人把個人的經歷和國家的命運聯繫起來,作為一個契機,藉以對過去的歲月進行緊張的哲理性思考。這是為了總結過去,以便開拓前途。詩人寫到了後代,寫到了未來,這樣,向讀者展示了一個時間上的更為遙遙無期的遠方。和時間空間上的兩個遠方相併列的是長詩中孕含的第三個遠方,即詩人心靈深處道德上的遠方。
作品名稱:山外青山天外天
創作年代:現代
作者:特瓦爾多夫斯基
作品體裁:詩歌
克里姆林宮的鐘聲已經敲響,列車徐徐開動,駛向東方。萬家燈火的喧鬧城市被拋到了後面,前面展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遠方,那是伏爾加、外伏爾加、烏拉爾、外烏拉爾、西伯利亞、貝加爾湖、外貝加爾直至太平洋的遼闊大地。詩人坐在這飛速移動的小房間里,一邊和旅伴們談笑風生,一邊注視著車窗外不斷變更的大自然景色及一個個生機勃勃的建設工地,不禁想起了祖國的歷史,戰爭的年代,人民的生活及未來的歲月。當黎明到來,列車披上了五彩的霞光,駛近波浪滔滔的伏爾加河時,詩人的心情異常激動,因為這是歐洲第一大河,更是俄羅斯的母親河!從西方的瓦爾代到東方的烏拉爾,伏爾加彙集了七千條河流,在地球上劃成一道深溝巨塹!伏爾加反映出了半個俄羅斯,反映出了平原、高山、森林、城市、工廠、鄉村的全部美麗。而詩人在列車上的鄰座,那一位上校,正是為了這伏爾加母親,在斯大林格勒打過仗。外伏爾加過去了,列車來到了烏拉爾。如果說伏爾加河是俄羅斯的母親,那麼烏拉爾山是俄羅斯的父親。巍然屹立的巨型企業為國家不斷提供著優質鋼鐵。詩人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想起了在故鄉斯摩棱斯克白樺樹林中的鐵爐,那風箱的吼聲,彷彿是屈辱和痛苦的呻吟;爐中的火苗,映出了父親的希望。
半輩子已經過去,命運給了我一個機會,使我看到了這烏拉爾老爹,這個國家的主要大鎚。它力大無比,每打一下,大地都要顫抖!大地上的點點燈火如同銀河,在我前進的路旁流動。列車走了一天一夜,仍然賓士在西伯利亞的原野上。好一片廣闊無際的土地,它足足可以鋪開五個歐洲,連同歐洲的那一套花花綠綠。安加拉河上正在建設大型水電站,火熱的工地,好像是在過節,人們正在為這古老的河流梳妝打扮。建設者們的英雄氣概,永遠鼓舞人民走向自由,走向世世代代嚮往的美好未來。祖國大地上的沸騰生活,深深地觸動了我。作為一個詩人,我深切地體會到真實是文學的生命,公式化、概念化的創作方法,保險主義的編輯們,煩瑣主義的批評家們,只能製造一些謊話,使藝術品變成了模塑品、贗製品。真正的藝術家,應該用烈火點燃自己的靈魂,永遠使用熱情、生動、真誠的話語。面對著祖國遼闊的大地,列車上的旅伴們又談起了關於前方和後方的話題。戰爭期間在前方的人說打仗更容易些,戰爭期間在後方的人說生產更輕鬆些。誰也沒有怨言,誰也沒有責難,誰都認為自己最幸福,我倒認為,前方和後方,是祖國的一對親兄弟,誰大誰小,誰長誰幼,其實這並不重要。在西伯利亞一個小小城鎮泰謝特的火車站上,我突然遇到了童年的最好朋友。我正在往東,而他卻在西行的列車上。17年的長久分離,僅僅五分鐘的邂逅相遇!簡短的相互問候,包含著極豐富的生活內容,這當中有高山、森林、海洋,還有戰爭、勞動、死亡。童年的朋友曾經和我一起在田野放牧,一起在森林中燃起篝火,一起上學,一起加入共青團。歲月築成的大牆並沒有把我和他從精神上割開,因為我們友誼深厚,心心相印。他為崇高的理想生活、永遠熱愛著自己的祖國。然而不幸的是,他竟然陰差陽錯地成為了無罪的罪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這遠方中的遠方,至今才解脫重負,乘上西去的列車、返回自己的故鄉。車站上的這一次邂逅相遇,引起了我的無限感慨。這一沉痛的悲劇,怎能歸咎於人民自身呢?這是因為曾經有過這樣的事情:斯大林的名字,象雷神一樣轟響在我們的上空。人被迫像祈禱一樣,對他無休無止地反覆讚揚。這個名字曾一度代表了祖國,在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中變成了戰爭與勞動的召喚。克里姆林宮的高大圍牆使他和實際生活隔離,他透過煙斗的縷縷煙霧,俯瞰著這世界上的一切,儼然像一個全能的上帝,無所不管。和他一起共事的人們,有的被他送進了監獄,有的已經不在人世,我回想起了光腳的童年時代,驚慌不安的少年時代,艱難困苦的戰爭年代。我和響著鐘聲的遠方融為一體,我到處可以見到我們故鄉的達麗婭大嬸與你同在。達麗婭大嬸無望地忍受著一切,她的茅屋擋不住風寒,張羅一整天,只留下一場虛空;忙碌一整夜,還是凄凄慘慘。苦難沒有盡頭,昨日在戰爭里備受折磨,今天又在為生活而四處奔波。這一切我們都經歷過。事情的真相不容迴避,我們大家都在真相面前接受考驗,即使保持沉默,即使輕信謊言,但是對於詩人來說,後代不允許他莫然置之,特別的歷史的法庭要求詩人提供嚴肅的回答,我不害怕這種法庭,我深深地知道,說出真相,高於一切,因為這是為了我親愛的祖國的幸福。在這艱難的新的轉折關頭,我與祖國同呼吸、共命運,祖國的勝利,就是我的勝利;祖國的憂愁,就是我的憂愁。生活正象這東去的列車一樣,依然向前行進。一年又一年,一程又一程,一個遠方接著一個遠方,路途遙遠而艱難,但是世紀的風啊,鼓吹著我們的帆,經過漫長的10晝夜的旅途,我終於來到了浩渺天涯的太平洋邊。我們曾在一起,等待著生活的盡頭,然而人生總是沒有空閑,因為前面總有嶄新的天地,總有遙遙的遠方。 (節選)
該詩最初發表的時侯由11章組成,蘇共二十二大以後,作者進行了重大修改,增添了4章,在一定程度上拓寬了長詩的社會背景和深化了長詩的思想意義。
《山外青山天外天》的俄文原名直譯應為“遠方後面的遠方”,極言路途之遠,以和自莫斯科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近萬公里的西伯利亞大鐵路相呼應。長詩中具有三個不同的遠方:其一是俄羅斯大地一望無際的地理上的遠方;其二是俄羅斯人民代代相傳的歷史上的遠方,其三是俄羅斯詩人心靈凈化的道德上的遠方,偉大祖國的領土廣袤無邊,飛馳的列車日夜兼程,還是遙遙未見盡頭,坦坦蕩蕩的俄羅斯太平原,彙集了7000條河流的波瀾壯闊的伏爾加母親河,巍然屹立的烏拉爾山區,茂密濃郁的西伯利亞泰加原始森林,貝加爾湖一碧萬頃的粼粼水面,以及外貝加爾直至太平洋的千里原野,這一幅幅雄偉壯麗的畫卷就像電影一樣,在詩人乘坐的列車車窗外不斷映現。山外還有青山,天外還有藍天,到了一個遠方,方知前面還有遠方,詩人熾熱的愛國熱情,正是通過地理上里程碑從不斷更新來抒發的。而在慢漫旅途的任何地方,詩人都一意眷戀著斯摩棱斯克的故鄉,並熱切地嚮往著祖國的首都莫斯科。這既使詩人的愛國之情獲得了堅實的基礎,又使它升華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和長詩中地理上的遠方相併列的是歷史上的遠方。詩人在由衷讚歎俄羅斯大地壯闊無邊的同時,想到了這片土地的過去,彼得大帝的名字雖然在長詩中一帶而過,但卻使長詩描述的年代延伸到數百年之前,而偉大的列寧領導的十月革命,揭開了俄羅斯歷史的光輝篇章。在整體上,長詩更多的是注意到剛剛結束的戰爭給人們心靈留下的創傷,剛剛過去的個人迷信時代給人們心靈留下的陰影,昔日的痛苦、憂慮、失望,仍然栩栩如生地展現在詩人面前。詩人從歷史角度的敘述、描寫、抒情,並不是感傷主義的黯然懷古,而是基於一種時代的使命感,對過去的歲月進行的歷史總結和歷史評價,極富社會政治意義。在用歷史的粗線條勾勒出國家發展輪廓的同時,詩人還以自傳體寫到了個人經歷。詩人的童年時代的生活,在長詩中佔有一席之地,而個人的經歷,正是國家發展的縮影,它印證了社會前進的軌跡,大大增加了長詩的可信度和感染力。和時間空間上的兩個遠方相併列的是長詩中孕含的第三個遠方,即詩人心靈深處道德上的遠方。詩人在描繪祖國萬里河山,回顧祖國悠悠歷史時,並不是就物伏物、就事論事,而是注入了涇渭分明的道德感情。
詩人出於一個藝術家的良心,堅持真誠第一,人民至上,對於文壇上公式化概念化的粉飾太平,歌功頌德的庸俗現象,作了辛辣的諷刺和有力的鞭撻,並借長詩中《文學談話》一章,提出了真善美一體的美學思想,長詩揚善抑惡,扶正祛邪,使詩人的心靈邁向新的道德遠方,即升華到一個新的道德境界。長詩中的這三個遠方從橫向、縱向、豎向三個方面形成了無邊無涯、無始無終的三維空間,有限的詩行體現出了世界的無限。長詩中的這三個遠方又有如三重合奏,相互呼應,融為一體,共同交織成了一首華美壯麗、激越深沉的樂章,能引起讀者的強烈共鳴.
亞歷山大·特里豐諾維奇·特瓦爾多夫斯基(Александр Трифонович Твардовский,1910年6月21日—1971年12月18日),前蘇聯著名詩人。生於斯摩棱斯克,1940年加入共產黨,衛國戰爭爆發后以戰地記者的身份上前線,寫出長詩《瓦西里·焦爾金》並成名。1950年到1954年,以及1958年到1970年,特瓦爾多夫斯基主編文學雜誌《新世界》,以多種技巧維護該雜誌殘存的文學獨立性。在此期間,他於1954年發表了愛倫堡的《解凍》,1962年發表了索爾仁尼琴的《伊凡·傑尼索維奇的一天》。1971年在莫斯科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