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金陵鳳凰台
唐代李白創作詩作
《登金陵鳳凰台》是唐代偉大詩人李白登金陵鳳凰台而創作的懷古抒情之作。全詩八句五十六字,以登臨鳳凰台時的所見所感而起興唱嘆,把天荒地老的歷史變遷與悠遠飄忽的傳說故事結合起來攄志言情,用以表達深沉的歷史感喟與清醒的現實思索。此詩氣韻高古,格調悠遠,體現了李白詩歌以氣奪人的藝術特色。
登金陵鳳凰台
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⑴鳳凰台:在金陵鳳凰山上。據《江南通志》載:“鳳凰台在江寧府城內之西南隅,猶有陂陀,尚可登覽。宋元嘉十六年,有三鳥翔集山間,文彩五色,狀如孔雀,音聲諧和,眾鳥群附,時人謂之鳳凰。起台于山,謂之鳳凰山,里曰鳳凰里。”
⑵江:長江。
⑶吳宮:三國時孫吳曾於金陵建都築宮。
⑷晉代:指東晉,南渡后也建都於金陵。衣冠:指的是東晉文學家郭璞的衣冠冢。現今仍在南京玄武湖公園內。一說指當時豪門世族。衣冠,士大夫的穿戴,借指士大夫、官紳。成古丘:晉明帝當年為郭璞修建的衣冠冢豪華一時,然而到了唐朝詩人來看的時候,已經成為一個丘壑了。現今這裡被稱為郭璞墩,位於南京玄武湖公園內
⑸三山:山名。據《景定建康志》載:“其山積石森郁,濱於大江,三峰並列,南北相連,故號三山”。今三山街為其舊址,明初朱元璋築城時,將城南的三座無名小山也圍在了城中。這三座山正好擋住了從城北通向南門──聚寶門的去路。恰逢當時正在城東燕雀湖修築宮城,於是將這三座山填進了燕雀湖。三山挖平后,在山基修了一條街道,取名為三山街。半落青天外:形容極遠,看不大清楚。
⑹二水:一作“一水”。指秦淮河流經南京后,西入長江,被橫截其間的白鷺洲分為二支。白鷺洲:白鷺洲:古代長江中的沙洲,洲上多集白鷺,故名。今已與陸地相連,位於今南京市江東門外。
⑺浮雲蔽日:比喻讒臣當道障蔽賢良。浮云:比喻姦邪小人。陸賈《新語·慎微篇》:“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障日月也。”日:一語雙關,因為古代把太陽看作是帝王的象徵。
⑻長安:這裡用京城指代朝廷和皇帝。
鳳凰台上曾經有鳳凰來悠遊,鳳去台空只有江水依舊東流。
吳宮鮮花芳草埋著荒涼小徑,晉代多少王族已成荒冢古丘。
三山雲霧中隱現如落青天外,江水被白鷺洲分成兩條河流。
總有奸臣當道猶如浮雲遮日,長安望不見心中鬱悶長懷愁。
《登金陵鳳凰台》是李白集中為數不多的七言律詩之一。此詩一說是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年間,作者奉命“賜金還山”,被排擠離開長安,南遊金陵時所作;一說是作者流放夜郎遇赦返回后所作;也有人稱是李白遊覽黃鶴樓,並留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后寫的,是想與崔顥的《黃鶴樓》爭勝。
《登金陵鳳凰台》詩配畫
詩人沒有讓自己的感情沉浸在對歷史的憑弔之中,他把目光又投向大自然,投向那不盡的江水:“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三山”在金陵西南長江邊上,三峰並列,南北相連。據陸遊的《入蜀記》載:“三山自石頭及鳳凰台望之,杳杳有無中耳,及過其下,則距金陵才五十餘里。”陸遊所說的“杳杳有無中”正好註釋“半落青天外”。李白把三山半隱半現、若隱若現的景象寫得恰到好處。“白鷺洲”,在金陵西長江中,把長江分割成兩道,所以說“二水中分白鷺洲”。這兩句詩氣象壯麗,對仗工整,是難得的佳句。
李白畢竟是關心現實的,他想看得更遠些,從六朝的帝都金陵看到唐的都城長安。但是,“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這兩句詩寄寓著深意。長安是朝廷的所在,日是帝王的象徵。陸賈《新語·慎微篇》曰:“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障日月也。”李白這兩句詩暗示皇帝被姦邪包圍,而自己報國無門,他的心情是十分沉痛的。“不見長安”暗點詩題的“登”字,觸境生愁,意寓言外,饒有餘味。相傳李白很欣賞崔顥《黃鶴樓》詩,欲擬之較勝負,乃作《登金陵鳳凰台》詩。《苕溪漁隱叢話》、《唐詩紀事》都有類似的記載,或許可信。該詩與崔詩工力悉敵,正如方回《瀛奎律髓》所說:“格律氣勢,未易甲乙。”在用韻上,二詩都是意到其間,天然成韻。語言也流暢自然,不事雕飾,瀟灑清麗。作為登臨弔古之作,李詩更有自己的特點,它寫出了自己獨特的感受,把歷史的典故,眼前的景物和詩人自己的感受,交織在一起,抒發了憂國傷時的懷抱,意旨尤為深遠。
李白是天才詩人,並且是屬於那種充滿創造天才的大詩人。然而,惟獨李白臨黃鶴樓時,沒能盡情盡意,“馳志”千里。原因也很簡單,所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因而,“謫仙詩人”難受、不甘心,要與崔顥一比高低;於是他“至金陵,乃作鳳凰台詩以擬之”,直到寫出可與崔顥的《黃鶴樓》等量齊觀的《登金陵鳳凰台》時,才肯罷休。
這雖然是傳言,但也挺恰切李白性格。《登金陵鳳凰台》博得了“與崔顥黃鶴樓相似,格律氣勢未易甲乙”的讚揚。其實,李白的《登金陵鳳凰台》,崔顥的《黃鶴樓》,它們同為登臨懷古的雙璧。
李白《登金陵鳳凰台》的藝術特點,首先在於其中所回蕩著的那種充沛、渾厚之氣。氣原本是一個哲學上的概念,從先秦時代起就被廣泛運用。隨著魏晉時期的曹丕以氣論文,氣也就被當做一個重要的內容而在許多的藝術門類里加以運用。雖然,論者對氣的理解、認識不完全相同,但對所含蘊的思想性情、人格精神與藝術情調,又都一致認同。李白《登金陵鳳凰台》中明顯地充溢著一股渾厚博大之氣,它使李白觀古閱今,統攬四海於一瞬之間,且超然物外,揮灑自如。渾厚博大之氣使李白淵深的思想,高妙的見解,闊大的心胸,成為編織巨大藝術境界的核心與精神內含。就像透過“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的巨大立體時空,可以感受到歷史的脈搏跳動與詩人的呼吸一樣,通過李白的舉重若輕,從容自在,以浩然雄大之氣充塞整個詩歌境界的努力,也能更進一步感受到他整個詩歌以氣奪人的藝術特點。
李白此詩的藝術特點,又在於對時空觀念的完美表達。這既體現在對歷史與自然的認識上,也體現在他構造時空藝術境界的表達方法上。李白強調的自然永恆不朽,一方面是宣傳他的以自然為中心的“物我為一”的世界觀,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揭露歷史上的統治神話。因為從古而來,幾乎所有的統治者他們都宣揚自己的世代永存與精神不滅,並且還把這樣一種模式灌輸到人們的意識形態當中,使人深信不疑。但是,李白則對此不以為然。他認為即或是極為強有力的統治者,就像秦始皇,他可以“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然而他終歸也要“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古風·秦王掃六合》),煙消雲散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在李白看來,宇宙萬物之中,能夠獲得永恆存在的只有自然。一切的繁華與驕奢淫逸都會煙消雲散;如果說它們還存在,似乎也只是作為自然的反襯而存在的。另外,李白在表現自然力量的雄大與變化的時空觀時,則選取了最為典型的事物,即“三山半落”之混茫與“二水中分”之遼闊,從而構造出闊大的境界,並且把歷史的變遷,即時間的改變與地點的依舊,即空間的不改整體地表現出來,啟發人們作更深的思考。
李白《登金陵鳳凰台》的藝術特點,還在於別緻自然的遣詞造句。由於詩以寓目山河為線索,於是追求情隨景生,意象諧成也就顯得特別重要。“鳳凰”的高飛與“鳳凰台”的“空”,潔凈、疏朗,與詩人瀟灑的氣質和略帶感傷的情懷相一致,且意到筆到,詞義契合,起到了內外呼應的作用。另外,整首“登臨”的內在精神,與“埋幽徑”“成古丘”的冷落清涼,與“三山”“二水”的自然境界,與憂讒畏譏的“浮雲”惆悵和不見“長安”無奈凄涼,都被恰切的語詞鏈條緊緊地鉤連在一起,從而當得起“古今題詠,惟謫仙為絕唱”的讚譽。
《珊瑚鉤詩話》:
金陵鳳凰台,在城之東南,四顧江山,下窺井邑,古題詠惟滴仙為絕唱。
《瀛奎律髓》:
太白此詩與崔顥《黃鶴樓》相似,格律氣勢未易甲乙。此詩以鳳凰台為名,而詠鳳凰台不過起二語已盡之矣。下六句乃登台而觀望之景也。三、四懷古人之不見也。五、六、七、八詠今日之景,而慨帝都之不可見也。登台而望,所感深矣。金陵建都自吳始,三山、二水,白鷺洲,皆金陵山水名。金陵巧以北望中原唐都長安,故太白以浮雲遮蔽,不見長安為愁焉。
《唐詩品彙》:
范德機云:登臨詩首尾好,結更悲壯,七言律之可法者也。劉須溪云:其開口雄偉、脫落雕飾俱不論,若無後兩句,亦不必作。出下崔顥而待勝之,以此雲(“總為浮雲”二句下)。
《歸田詩話》:
崔顥題黃鶴樓,太白過之不更作。時人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之譏。及登鳳凰台作詩,可謂十倍曹丕矣。蓋顥結句云:“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而太白結句云:“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愛君憂國之意,遠過鄉關之念。善佔地步矣!
《唐詩廣選》:
王元美曰:《鳳凰台》效顰崔顥,可厭。次聯亦非作手。律無全盛者,惟得此篇及“借問欲棲珠樹鶴,何年卻向帝城飛”兩結耳。
《唐詩直解》:
一氣噓成,但二聯仍不及崔。
《藝圃擷余》:
崔郎中作《黃鶴樓》詩,青蓮短氣。后題鳳凰台,古今目為勍敵。識者謂前六句不能當,結語深悲慷慨,差足勝耳。然余意更有不然。無論中二聯不能及,即結語亦大有辨。言詩須道興、比、賦,如“日暮鄉關”,興而賦也。“浮雲蔽日”,比而賦也。以此思之,“使人愁”三字雖同,孰為當乎?“日暮鄉關”、“煙波江上”,本無指著,登臨者自生愁耳,故曰:“使人愁”,煙波使之愁也。“浮雲蔽日”、“長安不見”,逐客自應愁,寧須使之?青蓮才情標映萬載,寧以予言重輕?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竊以為此詩不逮,非一端也。如有罪我者,則不敢辭。
《詩藪》:
崔顥《黃鶴樓》、李白《鳳凰台》,但略點題面,未嘗題黃鶴、鳳凰也。……故古人之作,往往神韻超然,絕去斧鑿。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敬曰:讀此詩,知太白眼空法界,以感生愁,勍敵《黃鶴樓》。一結實勝之。周珽曰:胸中籠蓋,口裡吐吞。眼前光景,又豈慮說不盡耶?
《唐詩評選》:
“浮雲蔽日”、“長安不見”,借晉明帝語影出。“浮雲”以悲江左無人,中原淪陷;“使人愁”三字總結“幽徑”、“古丘”之感,與崔顥《黃鶴樓》落句語同意別。宋人不解此,乃以疵其不及顥作,覿面不識,而強加長短,何有哉!太白詩是通首混收,顥詩是扣尾掉收;太白詩自《十九首》來,顥詩則純為唐音矣。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
此二句,只是承上“鳳去台空”,極寫人世滄桑。然而先生妙眼妙手,於寫吳後偏又寫晉,此是其胸中實實看破得失成敗,是非贊罵,一總只如電拂。我惡乎知甲子興必賢於甲子亡,我惡乎知收瓜豆人之必便宜於種瓜豆人哉!此便是《仁王經》中最尊勝偈(“吳宮花草”二句下)。看先生前後二解文,直各自頓挫,並不牽合顧盼,此為大家風軌。
《唐詩成法》:
三、四熟滑庸俗,全不似青蓮筆氣。五、六住句,然音節不合。結亦淺簿。
《唐宋詩醇》:
崔顥題詩黃鶴樓,李白見之,去不復作,至金陵登鳳凰台乃題此詩,傳者以為擬崔而作,理或有之。崔詩直舉胸情,氣體高渾,白詩寓目山河,別有懷抱,其言皆從心而發,即景而成,意象偶同,勝境各擅,論者不舉其高情遠意,而沾沾吹索於字句之間,固已蔽矣。至謂白實擬之以較勝負,並謬為“槌碎黃鶴樓”等詩,鄙陋之談,不值一噱也。
《李太白全集》:
王琦註:劉后村曰:古人服善。李白登黃鶴樓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之語,至金陵,乃作《鳳凰台》詩以擬之,今觀二詩,真敵手棋也。《黃鶴》、《鳳凰》相敵在何處?《黃鶴》第四句方成調,《鳳凰》第二句即成調;不有后句,二詩首唱皆淺稚語耳。調當讓崔,格則遜李。顥雖高出,不免四句已盡,後半首別是一律,前半則古絕也。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言律》:
若論作法,則崔之妙在凌駕,李之妙在安頓,豈相礙乎?
《詩法度針》:
按此詩二王氏並相詆訾,緣先啊《黃鶴樓》詩在其胸中,拘拘字句,比較崔作謂為弗逮,太白固已虛心自服,何用呶呶?惟沈(德譖)評云:從心所造,偶然相類,必謂摹仿崔作,恐屬未然。誠為知言。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
陳德公曰:高迥遒亮,自是名篇。評:起聯有意摹崔、斂四為二,繁簡併佳。三、四登臨感興。五、六就台上所見,襯起末聯“不見”、眼前指點,一往情深。江上煙波,長安雲日,境地各別,寄託自殊。
《瀛奎律髓刊誤》:
馮班:登鳳凰台便知此句之妙,今人但登清涼台,故多不然此聯也(“三山半落”二句下)。又云:窮敵矣,不如崔自然。極擬矣,然氣力相敵,非床上安床也。次聯定過崔語,紀昀:原是登鳳凰台,不是詠鳳凰台,首二句只算引起。虛谷此評,以鳳凰台為正文,謬矣。氣魄遠遜崔詩,雲“未易甲乙”,誤也。陸貽典:起二句即崔顥《黃鶴樓》四句意也,太白縮為二句,更覺雄偉。
《唐宋詩舉要》:
太白此詩全摹崔顥《黃鶴樓》,而終不及崔詩之超妙,惟結句用意似勝。
《詩境淺說》:
(“吳宮”一聯)慨吳宮之秀壓江山、而消沉花草、晉代之史傳人物,而寂寞衣冠。在十四字中,舉千年之江左興亡。付憑闌一嘆,與“漢家蕭鼓空流水,魏國山河半夕陽”句調極相似,但懷古之地不同耳。
《李太白詩醇》:
嚴滄浪曰:《鶴樓》祖《龍池》而脫卸,《鳳台》復倚《黃鶴》而翩毿。《龍池》渾然不鑿,《鶴樓》寬然有餘。《鳳台》構造,亦新豐凌雲妙手,但胸中尚有古人,欲學之,欲似之,終落圈圓。蓋翻異者易美,宗同者難超。太白尚爾,況余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