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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桃

聊齋志異篇目

《偷桃》是清代小說家蒲松齡創作的文言短篇小說。

作品原文


童時赴郡試,值春節。舊例,先一日各行商賈,彩樓鼓吹赴藩司,名曰“演春”。余從友人戲矚。
是日遊人如堵。堂上四官皆赤衣,東西相向坐,時方稚,亦不解其何官,但聞人語嚌嘈,鼓吹聒耳。忽有一人率披髮童,荷擔而上,似有所白;萬聲洶湧,亦不聞其為何語,但視堂上作笑聲。即有青衣人大聲命作劇。其人應命方興,問:“作何劇?”堂上相顧數語,吏下宣問所長。答言:“能顛倒生物。”吏以白官。小頃復下,命取桃子。
術人應諾,解衣覆笥上,故作怨狀,曰:“官長殊不了了!堅冰未解,安所得桃?不取,又恐為南面者怒,奈何!”其子曰:“父已諾之,又焉辭?”術人惆悵良久,乃曰:“我籌之爛熟:春初雪積,人間何處可覓?惟王母園中四時常不凋謝,或有之。必竊之天上乃可。”子曰:“嘻!天可階而升乎?”曰:“有術在。”乃啟笥,出繩一團約數十丈,理其端,望空中擲去;繩即懸立空際,若有物以掛之。未幾愈擲愈高,渺入雲中,手中繩亦盡。乃呼子曰:“兒來!余老憊,體重拙,不能行,得汝一往。”遂以繩授子,曰:“持此可登。”子受繩有難色,怨曰:“阿翁亦大憒憒!如此一線之繩,欲我附之以登萬仞之高天,倘中道斷絕,骸骨何存矣!”父又強嗚拍之,曰:“我已失口,追悔無及,煩兒一行。倘竊得來,必有百金賞,當為兒娶一美婦。”子乃持索,盤旋而上,手移足隨,如蛛趁絲,漸入雲霄,不可復見。久之,墜一桃如碗大。術人喜,持獻公堂。堂上傳示良久,亦不知其真偽。
忽而繩落地上,術人驚曰:“殆矣!上有人斷吾繩,兒將焉托!”移時一物墜,視之,其子首也。捧而泣曰:“是必偷桃為監者所覺。吾兒休矣!”又移時一足落;無何,肢體紛墜,無復存者。術人大悲,一一拾置笥中而闔之,曰:“老夫止此兒,日從我南北游。今承嚴命,不意罹此奇慘!當負去瘞之。”乃升堂而跪,曰:“為桃故,殺吾子矣!如憐小人而助之葬,當結草以圖報耳。”坐官駭詫,各有賜金。
術人受而纏諸腰,乃扣笥而呼曰:“八八兒,不出謝賞將何待?”忽一蓬頭童首抵笥蓋而出,望北稽首,則其子也。以其術奇,故至今猶記之。后聞白蓮教能為此術,意此其苗裔耶?
據《聊齋志異》手稿本

註釋譯文


詞句註釋

(1)童時赴郡試:童年時赴府城應試。試,此指“童試”。明清時代應試生員(秀才)的考試,稱“童生試”,簡稱“童試”。童試共分三個階段:初為縣試,錄取后參加府試,最後參加院試,錄取即為生員。郡,指濟南,當時淄川屬濟南府。
(2)春節:古時以立春為春節。
(3)“舊例”五句:指山東舊時習俗,於立春前一日的迎春活動。如《商河縣誌》(道光本)載:“立春前一日,官府率士民具芒種春牛,迎春於東郊,里人行戶扮漁樵耕讀諸戲,結綵為樓,以五辛為春盤,飲酒簪花,啖春餅”藩司,即布政使,明代為一省的行政長官,清代則為總督、巡撫的屬官,專管一省的財賦和人事。這裡指藩司衙門。
(4)戲矚:遊玩觀看。
(5)四官皆赤衣:《明會要》二四引《會典》、《通考》:“凡公服:······一至四品,緋袍。”清初服色,沿襲明制。據此,四官應為總督、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等省級官員。
(6)人語嚌(jì劑)嘈(cáo曹):人聲喧鬧。
(7)荷擔:指用擔子挑著道具。
(8)方興:方始站起。上文“似有所白”,當指跪白。
(9)顛倒生物:意思是能顛倒按季節時令所生長的植物。
(10)南面者:這裡指堂上長官。古以面南為尊,帝王或長官都坐北朝南。
(11)王母園:即西王母的蟠桃園。王母,指西王母,俗稱“王母娘娘”,古代神話中的女神。《藝文類聚》八六引《漢武故事》:“東郡獻短人,呼東方朔。朔至,短人因指朔謂上曰:‘西王母種桃,三千歲一為子,此兒不良也,已三過偷之矣。’后西王母下,出桃七枚,母因噉二,以五枚與帝,帝留核著前。母曰:‘用此何?’上曰:‘此桃美,欲種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一著子,非下土所植也。’”據此,後世小說遂衍化出西王母的蟠桃園。
(12)凋卸:即凋謝。卸,通“謝”,落。
(13)天可階而升乎:天可以沿著階梯爬上去嗎。《論語·子張》:“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階,梯。
(14)大憒憒(kuì kuì愧愧):太糊塗。大,通“太”。
(15)嗚拍之:撫拍哄勸他。嗚,哄兒聲。《世說新語·惑溺》:“兒見充(賈充)喜踴,充就乳母手中嗚之。”
(16)嚴命:這裡指官長的指示、訓令。嚴,本為對父親的尊稱,父命因稱“嚴命”。舊時稱地方官為父母官,所以借稱。
(17)結草以圖報:意思是死了也要報答恩惠。《左傳·宣公十五年》載,魏武子病時囑其子魏顆,一定要讓其愛妾改嫁;病危時又囑以此妾殉葬。武子死後,魏顆遵照前囑讓她改嫁了。後來魏顆與秦力士杜回交戰,見一老人結草絆倒杜回,使其得勝。夜間夢見那位老人來說,他是所嫁妾的父親,以此來報答魏顆未讓其女殉葬的恩惠。后遂以“結草”代指報恩。
(18)白蓮教:也稱“白蓮社”,是一個雜有佛道思想的民間秘密宗教組織。起源於佛教的白蓮宗。元、明、清三代常為農民起義所利用。元末紅巾軍劉福通韓山童,明末山東巨野人徐鴻儒,均以白蓮教聚結群眾,發動起義。
(19)苗裔:遠末子孫。《離騷》:“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這裡指白蓮教的後世徒眾。

白話譯文

我童年的時候,一次到濟南府參加考試,正巧遇到過春節。接舊風俗,春節的前一天,城裡的各行各業做生意的,要抬著彩樓,吹吹打打地到布政司衙門去祝賀春節,這叫做“演春”。我也跟著朋友到那裡去看熱鬧。
那天,遊人很多,人們把四面圍得像堵牆,水泄不通。大堂上坐著四位官員,身上都穿著紅袍,東西面對坐著。那時我年紀還小,也不懂得堂上是什麼官。只聽得人聲嘈雜,鼓樂喧天,震耳欲聾。忽然有一個人,領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童子,挑著一副擔子,走上堂來,好像說了一些話,只是人聲鼎沸,也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只見大堂上的人在笑。接著,就有個穿黑色衣服的衙役傳話說,讓他們演戲。那人答應了,剛要表演,又問道:“耍什麼戲法?”堂上的人相互商量了幾句,就見有個衙役走下堂來,問他有什麼拿手的好戲法。那人回答道:“我能顛倒生物的時令,生長出各種各樣的東西。”衙役回到堂上稟報后,又走下來,說叫他表演取桃子。
耍戲法的點頭答應了,脫下衣服蓋在竹箱上,故意裝出一副埋怨的樣子說:“官長們委實不明白事理,眼下冰還沒有化,叫我哪裡去取桃子呢?不去取吧,怕惹得官長生氣,這可叫我怎麼辦?”他的兒子說:“父親已經答應了,又怎麼好推辭呢?”耍戲法的人為難了一陣子,說道:“我認真想過了,眼下還是初春天氣,冰雪還未融化,在人間哪裡能找到桃子啊?只有王母娘娘那蟠桃園裡,四季如春,興許會有桃子。可是,必須到天上去偷,才能得到桃子。”兒子說:“嘻!天可以像有台階似地走上去嗎?”耍戲法的說:“我自有辦法。”說完,就打開竹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團繩子,大約有幾十丈長。他理出一個繩頭,向空中一拋,繩子竟然掛在半空,好像有什麼東西牽著似的。眼看著繩子不斷上升,愈升愈高,隱隱約約地升到雲端,手中的繩子也用完了。這時,他把兒子叫到身邊,說:“孩子你來,我老了,身體疲乏、笨拙,上不去,你替我走一趟吧。”接著就把繩子頭交給兒子,說:“抓著這根繩子就可登上去。”
兒子接過繩子,臉上顯出很為難的樣子,埋怨說:“爹爹真是老糊塗了,這樣一條細細的繩子,就叫我順著它爬上萬丈高天。假若中途繩子斷了,掉下來也是粉身碎骨。”父親哄著而又嚴肅地說:“我已經出口答應人家,後悔也來不及了,還是麻煩兒子去走一趟。不要怕苦,萬一能偷得來桃子,一定能得到百金的賞賜,那時我一定給你娶個漂亮的媳婦。”兒子無奈,用手拉住繩子,盤旋著向上攀去;腳隨著手向上移動,活像蜘蛛走絲網那樣,漸漸沒入雲端,看不見了。過了一會,從天上掉下一個桃子,像碗口那麼大。耍戲法的很高興,用雙手捧著桃子,獻到堂上。堂上的官員看了老半天,也說不清是真是假。這時,繩子忽然從天上落下來,耍戲法的驚惶失色地喊道:“糟了!天上有人把繩子砍斷了,我兒子可怎麼下來啊?”又過了一會兒,又掉下個東西來,一看,原來是他兒子的頭。他捧著兒子的頭哭著說:“這一定是偷桃時,被那看守人發現了,我的兒子算完了。”正哭得傷心時,從天上又掉下一隻腳來;不一會,肢體、軀幹都紛紛落下來。
耍戲法的人很是傷心,一件一件地都撿起來裝進箱子,然後加上蓋說:“老漢只有這麼個兒子,每天跟我走南闖北。如今遵照官長的嚴命,沒有料到遭到這樣的慘禍,只好把他背回去安葬。”於是,他走到堂上,跪下哀求說:“為了去偷桃子,我兒子被殺害了!大人們可憐小人,請賞給幾個錢,也好收拾兒子屍骨。日後,我死了也當報答各位官長的恩情。”
堂上的官員很驚駭,各自拿出許多銀錢賞他。他接過錢纏到腰上,從堂上走下來,用手拍打著箱子,招呼說:“八八兒啊,不趕快出來謝謝各位大人的賞錢,還等到什麼時候!”忽然,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孩用頭頂開箱蓋,從箱子里走出來,朝堂上叩頭。一看,原來就是他的兒子。
因為這個戲法耍得太神奇了,直到如今我還記得很深刻。後來聽人說,白蓮教能表演這個法術。我想,這可能就是他們的後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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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發行的 第一套《聊齋志異》系列郵票中的第四枚為 《偷桃》,郵票圖案上所講述的是一個小孩子順著繩索繞著往上爬去,腳隨著手移動著,就像蜘蛛結網一樣,慢慢爬進雲霄里去了,從地上再也看不見他的蹤影。過了很長時間,真的從天上掉下一個桃子來,有碗那麼大。

作者簡介


蒲松齡(1640~1715 年),清代傑出的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人。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童子試曾連續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外,以後屢受挫折,一直鬱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後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遭遇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了一定的認識。生活的貧困使他對廣大勞動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定的了解和體會。因此,他以自己的切身感受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