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懷
杜甫詩作
《遣懷》是唐代詩人杜甫創作的一首五言古詩。全詩分四段,開頭十二句為第一段寫宋中地區的繁華;十三句至二十句為第二段寫與高適、李白的邀游;二十一句至二十八句為第三段寫唐明皇開邊之事;最後十四句為第四段,敘寫亂離死生,而深痛高李之亡。既有現實經歷的生動描述,又有幾十年來鬱積於心中的主觀情感的抒發。此詩縱橫古今,雄視萬代,暢談歷史,痛砭時弊,總結教訓,秀而不冶,艷而不妖。
遣懷
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
名今陳留亞,劇則貝魏俱。
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
舟車半天下,主客多歡娛。
白刃讎不義,黃金傾有無。
殺人紅塵里,報答在斯須。
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
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
氣酣登吹台,懷古視平蕪。
芒碭雲一去,雁鶩空相呼。
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
猛將收西域,長戟破林胡。
百萬攻一城,獻捷不雲輸
組練棄如泥,尺土負百夫。
拓境功未已,元和辭大爐。
亂離朋友盡,合沓歲月徂。
吾衰將焉托,存歿再嗚呼。
蕭條益堪愧,獨在天一隅。
乘黃已去矣,凡馬徒區區。
不復見顏鮑,系舟卧荊巫。
臨餐吐更食,常恐違撫孤。
1.宋中:今河南商丘市南。
3.陳留亞:僅次於陳留。陳留,是漢、唐以來商業都會。
4.劇:政務繁重之地。貝:貝州,故地在今河北清河。魏:魏州,故地在今河北大名。
5.通衢(qú):大道、交通要到。
6.讎(chóu)不義:殺死不義的壞人。讎,仇殺。
7.傾有無:傾其所有。“有無”是複詞偏義,偏在“有”。
8.紅塵:指人世間。
9.斯須:片刻。
10.高李:指高適、李白。杜甫稱李白:“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又稱高適:“驊騮開道路,鷹隼出風塵。”
11.論交:結交。酒壚:酒家安置酒瓮的土台。
12.藻思:寫作的才能。
13.色敷腴(yú):顏色和悅的樣子。
14.氣酣(hān):情緒高昂。吹台:即繁台,在今河南開封東南禹王台公園內。相傳為春秋時期師曠吹奏之台。漢梁孝王增築稱“明台”,因此稱為“吹台”。
15.懷古:即下面所提漢高祖之事。平蕪:長滿青草的平原。
16.芒碭(dàng):唐時碭山縣屬宋州。
17.雁鶩(wù):亦作“鴈鶩”。鵝和鴨。
18.先帝:即唐玄宗。
19.寰(huán)海:海內、天下。
21.百萬:指兵力。
22.獻捷:報喜不報憂。
23.組練:組甲練袍,這裡指精兵。
24.拓境:即開拓邊境。
25.元和:太平和樂的氣象。辭:離開。大爐:天地、人間。《莊子》:“以天地為大爐。”這裡指天地間。
26.朋友盡:指除高、李外,如鄭虔、嚴武、蘇源明等人。
27.合沓(tà):相繼重迭的樣子。徂(cú):逝。
28.存歿(mò):指活著的自己和死去的友人。嗚呼:慟哭。寶應元年(762)李白死,永泰元年(765)高適又死,所以說“再嗚呼”。
29.益堪愧:一作“病益盛”。
30.乘黃:傳說中的神馬,喻指高李。
31.凡馬:杜甫自謂。徒區區:空懷有誠懇的心,卻徒勞無用。杜甫十分愛才,因此對高李之死,十分痛惜。
32.顏鮑:指顏延之和鮑照。
33.荊巫:荊州巫峽,指漂泊夔州。
34.違撫孤:無力照顧朋友的遺孤。
昔日我遊歷在宋中一帶,漢朝梁孝王自梁徙都在這裡。
當今的宋中僅次於唐代著名的商業交通發達的城市陳留,而在政治軍事上的地位則和貝州、魏州相等。
一個城邑中就有就萬戶人家,大街兩旁的高樓大廈互相輝映。
船和車馬佔據大半的天下,主人和客人都十分歡樂。
白光閃閃的刀刃用來殺光不義的壞人,把所有的黃金都拿出來酬謝英豪。
在地富庶繁華鬧市仇殺,會帶來迅速報復。
回憶起在在安置酒瓮的土台結交高適和李白兩位好友。
兩位公子的寫作才能了得,讓我十分的和顏悅色。
情緒高昂的時候登上吹台,遙望長滿青草的平原感懷漢高祖之事。
碭山縣這個地方,漢高祖一死,這裡就沒有人了,只有雁鶩相互呼應而已。
玄宗尚武好戰,當時國家尚未衰頹。
英勇的將士收復西域蠻夷之地,安祿山、張守璉戰勝契丹民族。
蒙蔽邀功,用百萬人攻打一城,只報勝利,不報失敗,所以雖敗而報捷。
把戰士看作泥土一樣賤,為爭取尺土,不惜犧牲一百個人的性命。
開拓邊疆未成功,天下大亂,昇平和悅的景象離開人間樂土。
時光流逝不停,而自己的朋友們卻分散凋零。
我將一腔的愁思寄托在哪裡,好友相繼去世,十分悲悼。
孤獨凄涼、老病窮困而漂泊遠方。
李白和高適已經離去,我空懷有誠懇的心,卻徒勞無用。
不再看望顏延之和鮑照,乘坐一艘小船在荊州巫山漂泊。
勉強加餐,恐怕客死他鄉,不能照顧遺孤。
這首詩作於大曆元年(766年),杜甫居留夔州。詩人故地重遊,觸動詩人對李白、高適亡友的懷念,作《昔游》續篇。
此詩前十二句,寫昔時宋中梁孝王都的風物人情。當時的商丘古城名聲僅次於陳留,而與貝州、魏州齊名。這裡人口眾多,有高樓、大道;水陸交通便利,以至於“舟車半天下”;人們熱情好客、行俠仗義。次八句,回顧與高適、李白遊覽的情景。他們在酒瓮的土台跟前暢飲,“登文台”賦詩,觀梁園雁池,望芒碭雲煙,追思漢高祖斬蛇起義創業、梁孝王主賓相得作賦。再十句,寫唐玄宗當年窮兵黷武、四方征伐,致使生靈塗炭、天下混亂。后十一句,表達對高、李的悲念和哀思。由於歲月流逝、遭逢離亂,朋友已經亡故。李白死於寶應元年(762年),高適也卒於永泰元年(765年),而今自己亦到了衰落之暮年,又“獨在天一隅”“系舟卧荊巫”,真是“存歿兩嗚呼”。詩人以“乘黃”“顏鮑”指高、李,以“凡馬”自比,而且常常願盡“撫孤”的義務,對高、李的尊恭和思念,也表明了三人之間的情深意篤,同時也看出商丘之游對詩人來說是美好,不能忘懷。
這是一篇緬懷往事、抒發亂離之感的詩。在詩里杜甫懷念亂前宋中的繁華,傷盛世的消失,諷諭唐玄宗好武功所造成的惡果;憶戀同李白、高適游宋中時的友誼,痛摯友相繼死亡,嘆自身的衰老飄零。詩中“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蘑思,得我色敷腴。氣酣登吹台,懷古視平蕪。芒碭雲一去,雁騖空相呼”八句,憶與高、李同游梁宋事,表達他對友情的珍惜,對高李創作才能的讚美。
明代王嗣奭《杜臆》:“唯梁王名都”,句法新異,蓋連下二句讀;而“名”與“劇”對,猶雲名邦、名郡。……“芒碭”二語,具見曠懷。“先帝”以下,語似稱揚,實含風刺。“百萬攻一城,獻捷不雲輸”,可笑可痛。而結以“元和辭大爐”,蓋不忍明言,而只此五字,該括無限。
清代何焯《義門讀書記》:自此“凋枯”用一“未”字,妙(“寰海”句下)。
清代張謙宜《緄齋詩談》:敘豪華、衰颯,不令偏重,所謂手法也。
清代浦起龍《讀杜心解》:大意與《昔游》同旨,但《昔游》專慨本身,茲篇繫懷故友。……首段從宋中形勝風俗說起,雄姿俠氣,足以助發豪情。……“拓境”四句,綜括亂端離緒,十餘年事,一筆凌駕。以下客懷交誼,一往情深,此老生平肝膈,於斯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