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崇
張希崇
張希崇(888-939) ,字德峰,幽州薊縣人也。父行簡,假薊州玉田令。希崇少通《左氏春秋》,復癖於吟詠。天佑中,劉守光為燕帥,性殘酷,不喜儒士,希崇乃擲筆以自效,守光納之,漸升為裨將。俄而守光敗,唐庄宗命周德威鎮其地,希崇以舊籍列於麾下,尋遣率偏師守平州。安巴堅南攻,陷其城,掠希崇而去。安巴堅詢希崇,乃知其儒人也,因授元帥府判官,后遷盧龍軍行軍司馬,繼改蕃漢都提舉使。
唐昭宗天祐年間,劉守光做燕地統帥,性情慘毒殘酷,不喜歡文人,張希崇於是棄文投奔劉守光,劉守光接收了他,後來慢慢提升為副將。不久,劉守光吃了敗仗,唐庄宗派周德威鎮守燕地,張希崇因原載名冊被收容在周德威的部下,不久派他率領非主力部隊駐守平州。
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向南進攻,攻下平州,俘獲了張希崇並帶著他離開平州北去。耶律阿保機詢問張希崇,才知道他是文人儒生。因此拜封他為元帥府判官。后提升為盧龍軍行軍司馬,接著改任蕃漢都提舉使。
天成初年,偽平州節度使盧文進南歸,契丹國主讓張希崇接替了平州節度使的職位,並派心腹領三百邊騎監督他。張希崇上任幾年後,契丹國主逐漸寵信他。一天,張希崇登上州城樓台,私下盤算謀划說:“從前班超在西陲戍守,不敢擅自回去,是因為接受皇上詔諭的緣故。我現在打算入關回去,決斷在於自己。怎麼能坦然安心在這種不測之地停留!”於是召集傑出的手下漢人,對他們說:“我困陷在這裡,喝乳酪、穿裘皮,活著時不能與親情故舊相見,死了則變成這窮野荒漠的孤魂野鬼。南望家鄉山山水水,過一天就像過一年一樣漫長。你們難道不思念家鄉?”部下漢人都淚流濕衣,說:“明公打算率領部下全部南歸,好的確是好,只是對眾多的契丹人怎麼辦?”張希崇說“:到明天把契丹人頭領叫到節度使大帳,先擒住他們,契丹兵失去了統帥將領,部眾就一定會分散瓦解。再說,平州離契丹王宮一千多里,等到消息傳去,契丹國主再調兵,十天以後才能到達這裡,那時我們已經進入漢人地界很遠了。用不著因敵眾我寡而憂患!”聽后,大家都非常高興。當天,張希崇在郡守府第的旁邊空隙地挖了陷阱,貯藏了石灰。第二天,契丹頭領與眾多的隨從來到帥帳,張希崇拿出幾壇醇酒給他們喝,把他們灌醉以後,就全部投入石灰坑裡淹死了。他們的徒眾紮營在城北,張希崇就派人去攻打他們,最後,都潰敗突圍奔逃而去。張希崇於是率領所管轄的活著的二萬多人南歸後唐。唐明宗獎勵他,任他為汝州防禦史。
張希崇就任汝州后,派人接母親來汝州。母親到了汝州地界,張希崇親自為母親抬轎子走了三十多里,看到的人沒有不稱讚嘆服他孝順的。過了二年,升遷為靈州兩使留後。此前,每年戍守靈州的士兵運輸糧食要走五百里,有遭受搶劫的憂患。張希崇於是告訴戍邊將士,廣泛從事開荒種地,屯積糧食。一年多后,軍隊的糧食大為充足。皇上詔書褒獎他,因此正式授予他鎮守一方的旄節。清泰年間,張希崇厭煩了那裡不純的習俗,接連上表請求朝見皇上,末帝下詔准允了他。到了京城不久,朝廷因聽說他安定邊疆有功,提議在內地安置他,改任為..州節度使。到晉高祖進入洛陽,與契丹將有重要盟約,擔心靈武會被契丹攻取,於是又派他出任靈武節度使。張希崇嘆息說“:我應該老死在邊陲城邑了,命中注定逃不出這個地方。”因此鬱郁不得志,積久成疾,最後死在職位上。其時年僅五十二歲。張希崇從小校接連升到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多次主持一方的軍政事務,賜封清河郡公,享受俸祿三千戶,賜為清邊奉國忠義功臣,也可稱得上是榮耀華貴一生的人了。
張希崇出身貧寒,從小就想改善生存狀態,於是,他選擇了讀書。張希崇年輕時已遍覽諸經,特別喜歡讀《左氏春秋》,讀了幾年後,他自認為能輔佐別人成就一番事業了,就走出家門,尋訪明主。一不小心,他尋到了盧龍節度使劉守光處。
劉守光對他實話實說:我不喜歡讀書人,你若留下來就給我棄文從武,若還抱著你那文人的身份不放,你就走人。
張希崇很是氣憤,但為了生存,又不得不留下來。劉守光見他還略懂兵將之道,就讓他做了一名偏將,後來,又讓他去鎮守平州。
平州附近因為有契丹騎兵的馬所吃的草,所以,契丹人經常呼嘯著來平州喂馬。張希崇本來就是個書生,對於打仗雖然略懂,但他並不喜歡。所以,在平州那段時間,他總對著天空長嘆。後來,契丹人見平州之地對自己非常重要,就攻陷了平州,張希崇成了俘虜。他本以為契丹人會殺掉他,可當契丹人知道他是個讀書人後,居然很優待他,任他為盧龍軍行軍司馬,繼續駐守平州。
張希崇窩火得要死,本來自己不想當武夫,可偏當了;本來自己對異族沒有好感,可居然為他們賣力。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本是他同民族的劉守光不是很喜歡自己,而契丹人對他卻非常喜歡,並且恭敬有加。
當李嗣源稱帝時,張希崇對手下人說,我們還是逃回中原去吧。
手下人都不敢,他就做思想工作,“契丹兵在平州只有三百人,我們把他的首領殺掉,那些兵肯定會逃跑。從平州到契丹老家有一千多里的路,這些人跑到老家報告,我們早已經在漢界了”。
手下人一聽,就跟他一起設計把契丹的小首領殺掉,果然如他所言,那些契丹兵一見主帥死掉,都四散而逃。張希崇把平州內的物資和人口一起獻給了李嗣源。李嗣源非常高興,任命他為汝州防禦使。
又是一個武職!張希崇有些受不了了,可受不了的事還在後頭,過不久,朝廷又把他遷到寧夏靈州,做靈武節度使。靈州與異族接壤,經常受到異族的搜刮。張希崇真是有淚無處流,有痛無處說。
但作為一個書生,一個一心想要在朝堂上出謀劃策,有著遠大理想的他只能按照古語所言的那樣:既來之,則安之了。
憑著他多年的書本知識積累,他開始屯田,教人耕種。軍隊有了糧食,打仗也有力氣了,李嗣源知道后,大為讚賞。張希崇又訓練士卒,向那些落後民族伸出了撫慰的雙手,一時之間,回鶻、瓜、沙等民族都派遣使者入後唐進貢。
在那個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四年後,張希崇實在不想待了。他想回內地,確切地說,他想要入朝參與政事。可是,朝廷認為他簡直就是一個治理邊疆的天才,不同意他回朝,而是把他扔到了今天的陝西省彬縣,任他為邠寧節度使(治邠州新平,今陝西彬縣)。
他幾乎要哭死,可看了看老母親,又不能落淚,只能帶著老母親上任。在邠寧節度使任上,他和從前一樣,總是悶悶不樂。有事就嚴肅地處理事情,沒有事了就看看書,寫寫文章。他對母親的孝順邠州家喻戶曉。並且,他也常常要求別人這樣做。剛到邠州時,有一個案子經過了好幾個節度使都無法解決。張希崇在看了原告的訴狀后,覺得這並不是一件難辦的案子。原來,邠州有一戶姓郭的人家,收留了一個男孩,將他撫養成人。不料這養子長大后,性格越來越乖戾,根本不聽教誨,郭家只得請他離開。後來,郭氏夫婦相繼去世,他們親生的兒子也長大了。郭家的一些親戚想奪取郭家的財產,便與那個被趕出家門的養子合謀,說他也是郭家親生的兒子,理應分得遺產。審案的官員換了幾任,也搞不清這原告到底是養子還是親子,官司一拖數年,成了“疑案”。
張希崇看完訴狀后,大怒,立即下了判決:“父親在時就已離開,母親死時不來送葬。如果是養子,則辜負了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如果是親子,則犯了悖逆之罪,嚴重傷害了名教,竟還敢來理論田產!郭氏家產全部由其親生兒子繼承,原告及朋比為奸者,交法官按律定罪。”
張希崇當了幾年邠寧節度使后,後唐被石敬瑭取締。他向石敬瑭提出回內地,可石敬瑭聽說了他的業績后,又把他派到靈州,做靈武節度使。
張希崇麻木了,並且對入朝參政已經沒有興趣了,他嘆息道:“我肯定會老死邊疆,這難道就是命?!”
命運第一次垂青了他。938年,善於占星的張希崇發現星象有變,嘆道:“畢口大星是邊將,難道是我?!”果然是他,第二年剛過完春節,張希崇就死掉了。
張希崇一生都想以文人身份入朝參政,可在武夫皇帝們眼裡,他應該是個邊疆之才。事實也的確如此,張希崇對邊疆的治理是非常好的。從這一方面來講,他是一個人才。但,只是武人皇帝們眼中的人才。
他自己希望的價值與作用並沒有實現和體現。五代的皇帝和藩鎮主多持重武輕文之態度,五代時期所有的節度使和刺史都是有軍功之人擔任的。如果張希崇在劉守光那裡以偏將身份立下軍功,他不可能被派到平州去。
五代的皇帝和藩鎮主不但不喜歡文人,還喜歡殺文人。後唐時的寧江軍節度使武夫西方鄴因所作所為多不中法度,判官譚善達就對他提出忠告,他卻派人誣告譚善達受賄,不經審理就把譚判官扔進了監獄,最後就死在了監獄里。朱溫出去遊玩時,隨口戲稱柳木宜為車轂,那群武夫們對這種事情根本不知道,就不說話。隨從中的幾個文人賓客忙順口逢迎。朱溫像瘋狗一樣大罵道:“書生輩好順口玩人,皆此類也!車轂須用夾榆,柳木豈可為之!”罵完,就命部下將左右數十賓客統統砍了腦袋。這樣的事情在五代並不新鮮。
相比之下,張希崇要比他們幸運得多。可也正是他的這種幸運,才體現出了其他文人的不幸。
那麼,張希崇真的是幸運的嗎?如果讓一個人一生都擔任一個他自己不喜歡的職務,他會不會高興?尤其重要的是,張希崇不好財不好色,在那個武將位置上,簡直就是煎熬。
由此可知,亂世是多麼可怕。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同時還能改變一個人的理想,乃至一個人的價值觀。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