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街
駐馬店街道名
公元1904年,伴隨著京漢鐵路建成通車,一座新興城市駐馬店誕生了。
駐馬店的誕生是從中山街開始的,那時候叫洋街,相對於現在的老街而言。可以說,在駐馬店百年歷史中,中山街是最具滄桑巨變的街道,也是體會興衰榮辱最深刻的街道。
駐馬店最早的火車站是建立在中山街。那時候的中山街可以說是駐馬店的城市中心,最繁華人氣最旺,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從建街之初到八十年代初期,中山街一直是駐馬店的商業中心。一個僅有百年歷史的城市,中山街獨自紅火了八十年,在駐馬店,沒有任何一個街道可以和中山街的輝煌歷史相抗衡。很長時間以來,中山街是駐馬店的地標,猶如去上海要逛南京路,到北京要轉王府井,提到駐馬店的過去,不能不提中山街,所以有了“駐馬店的中山街,騎著摩托跑半月”的驚人誇張。中山街的歷史見證了駐馬店這座城市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發展歷程。
中山街在駐馬店發展壯大的歷程中功不可沒,時光無情,陵谷變遷,像許許多多曾經盛極一時的聞名古城一樣,隨著歲月流逝淡出了舞台,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是悲哀也是興運,沒有中山街的衰落,就沒有更多街道的新興。畢竟,中山街實在太狹小了,承載不起現代都市大街道過多的內容,駐馬店要發展壯大,就必須忍痛割愛拋棄中山街,另覓新的發展途徑。中山街雖然衰落了,但中山街應當心滿意足了,畢竟,在駐馬店百年開埠歷史中,挺立潮頭領航幾十年,那濃墨重彩的一筆,永遠抹不去。
中山街的衰落只是近二十多年的事,相去並不遙遠,但駐馬店人似乎已將中山街的昔日繁華遺忘殆盡,恍如隔世,尤其是年輕人和外來者,根本想象不到滿目瘡痍破舊不堪的中山街曾經是駐馬店的商業中心,只有那些飽經風霜的人,閑聊中偶爾談到中山街談到中山街的輝煌,依舊津津樂道。
中山街興盛的頂峰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
那時候的中山街風光無限,城裡人買東西去中山街,四面八方的農村人進城趕集也要逛中山街。中山街上最具盛名的莫過於新大樓、拐角樓了。這是兩個當時最大的國營商店,商品最全,款式最多,大到棉被床單衣服布匹氣槍,小到肥皂手絹襪子鑰匙鏈挖耳勺,只要跨進這兩個百貨大樓的門,沒有買不到的。
購物的首選是新大樓。那時候的中山街叫紅衛路,新大樓是俗稱,真正的名字叫紅衛大樓。不寬不長的中山街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吆喝聲,問候聲,招呼聲,問買問賣聲,嘻笑聲,孩子們哭鬧聲,自行車鈴聲灌滿整個街道,從早晨到晚上,一刻不停,還溢到了旁邊小巷。父母牽著孩子的手一刻不敢松,生怕走散了。
進了新大樓,琳琅滿目的商品一下子呈現在眼前,眼花繚亂,於是,沿著櫃檯一處一處看。手裡錢有限,不敢亂花,來之前制定了周密計劃,哪些東西急用要先買,哪些東西可以再緩緩,看到這麼多東西,這也想買,那也想買,這也捨不得買,那也捨不得買。轉來轉去,轉到了必買東西櫃檯前,左看右看,挑來挑去,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從手絹里或者精心縫製的錢包里掏出錢,一元一毛一分地仔細數上幾遍,然後,鄭重其事地遞給服務員。錢掙得不容易,花得也謹慎。服務員接過錢,寫好票,連同錢一起夾在頭頂上的夾子上,夾子穿在鐵絲上,另一端通向收款台,服務員向前一推,唰一聲,錢和票就到了收款台。各個櫃組都有一條鐵絲通向收款台,於是,空中被分割成許多個三角,來來往往,格外忙碌。錢在頭上飛,人在錢下行,揚揚手就能捕到飛馳的鈔票,卻沒有一個人起呆意。買了東西,仍然有些意猶未盡,那些購買計劃的商品,順便也看看,有時候還要請服務員拿過來瞅瞅,過過癮,解解饞,謀划著什麼時候來買。看過後陪著笑臉,畢恭畢敬地請服務員放回去。服務員很不高興,剜一眼,一臉的鄙夷。那時候的服務員高高在上,權重如宰相,緊俏商品開後門商品,別人買不來,他們能買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誰家要是有個在新大樓當服務員的親戚朋友,那他的身份也不可小覷。
大人們忙於買東西的時候,也是孩子們最快樂的時候。新大樓是座三層樓,在當時的駐馬店完全可以稱得上摩天大樓,孩子們跟著父母來新大樓,除了能得到一毛錢幾分錢的零食,還可以享受登樓的興趣,體驗空間變化帶來的新鮮感。大人一撒手,孩子像脫韁的野馬,入水的泥鰍,在人堆里鑽來鑽去,從一樓風風火火跑到二樓,再從二樓風風火火跑到三樓,上去下來,下來上去,碰到大人們腿上身上,罵聲還沒有出口,人已經無影無蹤。各個角落看遍了轉夠了,就去樓梯上玩,騎在樓梯扶手上,從三樓滑到二樓滑到一樓,反反覆復,樂此不疲。不久,樓梯上聚集了很多孩子,成了兒童樂園,上上下下,浩浩蕩蕩,撒滿大半個樓梯,顧客只好躲閃著上下樓。服務員偶爾經過這裡,一聲呵斥,孩子們立刻作鳥獸散,銷聲匿跡。服務員前腳剛走,孩子們後腳從各個角落溜出來,繼續他們的遊戲。
逛了新大樓可以順便再去拐角樓轉轉。拐角樓,顧名思義是一座帶拐角的樓,有東面南面東南三個正門,這在當時的駐馬店同樣是別具一格,非同凡響,所以也分得了中山街繁華的一杯羹。拐角樓僅兩層,無論規模商品種類還是影響,都比新大樓稍遜一籌,只能是新大樓的配角和補充。在中山街歷史上,拐角樓始終沒有擔當過主角,不免有了即生周瑜何生亮的悲哀。拐角樓居於中山街最南端,從東西方向來的顧客,一般先去拐角樓,再去新大樓,而去了新大樓的不一定再去拐角樓,故而,拐角樓沒有新大樓顧客多,遠沒有新大樓熱鬧。
歲月蹉跎,時過境遷,隨著中山街的衰微,新大樓拐角樓同樣沒有逃脫敗落的尷尬,但新大樓應當滿足了,它創造了昔日的商業神話,永遠定格在了逝去的歲月里。比起眾多從記憶中消逝的商店,拐角樓也應當滿足了,畢竟,它在遙遠的記憶中佔有一席之地,如今回憶起中山街,必然提到新大樓拐角樓。
有月亮也有星星,圍繞著新大樓拐角樓還有幾家規模較小的百貨商店,來中山街趕集的顧客,幾乎沒有人沖著這幾個商店來,路過時順便進去走馬觀花地看看,遇到合適的東西就買,沒有,轉一圈看看行情,也是一種樂趣。中山街有多少家這樣的小百貨商店,時至今日,沒有人說得清。
南北不足500米的中山街既是駐馬店的商業中心,五交化商店是必不可少的。那個年代生活滋潤的象徵“三轉一響”,有“兩轉一響”是在五交化商店出售。
規模相當大的五交化商店位於中山街北端,緊臨火車站。走進五交化商店,鐵釘鐵絲燈泡電線開關起子鉗子板子鎚子閥門水龍頭鐵杴鎬頭等等,應有盡有,足以滿足顧客需求。此乃瑣事,不足一書,唯有購買兩大件的驚心動魄不敢忘記。
一家人省吃儉用幾年,終於攢足了錢,歡歡喜喜來買輛嶄新的自行車。買車子不容易,肯定不能莽撞,必要仔仔細細選擇,甚至還要叫上至親好友同去參謀挑選。若錢不是太充裕,只能買輛雜牌車,若準備得充分,就可以買輛名牌自行車了。名牌自行車是所謂的飛鴿、鳳凰、永久、紅旗,質量好,光澤亮,車架敦實,經久耐用,在大家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名牌車要自行車票。自行車票與糧票布票蘿蔔票白菜票不可同日而語,是少數人的特權,與多數人無緣,多數人只好望車興嘆。自行車不但是家庭殷實的象徵,是主要交通工具,更是運輸工具,所以絕大部分人選擇加重型號的,車輪大,車架高,跑得快,少則使用五六年,多則十幾年。買車者比較來比較去,再和好友三番五次商量,終於拿定主意買某一個牌子,交了錢,心花怒放地推著自行車走出商店,一面走一面回頭瞅新車,有時還要停下來端詳一會,欣喜在心頭,人如在夢中,不知不覺也能像其他人家一樣擁有自行車了。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天上,恍惚間,馬路寬廣起來,街道熱鬧起來,路人臉上都笑笑的。
新車買回去並不急於使用,還要給車子精心裝扮一番,用塑料帶纏了車梁,紅絨布蒙了尾燈,另做一個布套子罩住車座,有心性者還要用染成七色的雞毛做成花環,套在車軸上,車輪飛馳,雞毛旋轉,如風葫蘆,七彩變幻,眼花繚亂,進城下鄉,走街串巷,光彩奪目,一路歡歌。
新衣服不是隨隨便便可以置辦得起的,要有錢,還要有布票。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是物質匱乏時代的穿衣準則,也決定了縫紉機在家中尤為顯赫的地位。如同購買自行車一樣,購買縫紉機也是慎之又慎,周密計劃。買縫紉機的錢攢夠之前,主人逛中山街的時候,順便去觀察過多次了,只看不買,底氣不足,看著一個又一個顧客拉回去光亮亮的縫紉機,心裡羨慕極了。終於有一天,湊足了錢,拉著架子車高高興興來買縫紉機了。女主人肯定是要來的,這一大件不但是為全家人購買,更是為女主人購買,必得由她來親自挑選。
耐心而細緻的挑選終於有了結果,男人將縫紉機扛出商店,小心謹慎地放到架子車上,拉著車在前面走,女人緊跟著架子車,一眼一眼地瞅著,掩抑不住內心的激動,盤算著一家老少未來的穿衣。行人投射過來一雙又一雙羨慕的目光,落在縫紉機上,落在女主人臉龐上,女主人全然不知。
縫紉機拉回去后,一家人歡天喜地地圍滿一周,大人安裝,孩子們饒有興趣地蹲在旁邊觀看,問這問那,新鮮好奇。安裝好了,男人退場,女主人開始擔當主角。女主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幾片碎布頭,坐下來,一前一後蹬轉腳踏板,縫紉機便嘩嘩嘩地飛速轉動起來,眨眼工夫碎布頭縫到了一起,抽出來端詳一番,女主人會心一笑,調試成功。接下來,顧不上歇息,將破破爛爛的衣服,服縫補得整整齊齊,穿在孩子身上一試,不啻於一件新衣服。孩子高興得跳出門外,過年一般,找小夥伴炫耀去了。
好日子不遠了,抬頭就能看見。
緊挨著五交化商店的是新華書店,惟有書店不是市內最大,僅是個分店,卻見證著中山街商業氣息的旺盛。
店裡書籍種類寥寥,沒有文學名著、閒情逸緻之類,只有形式多樣的毛主席著作,火藥味濃重的儒法鬥爭、評《水滸》批宋江之流,連環畫,以及《艷陽天》、《金光大道》、《大刀記》之類,普通百姓逛書店者不太多,經濟拮据是其主要因素。
跟隨父母逛中山街的學生,早就夢寐以求擁有一本《新華字典》了。從書店門前經過,是最好的機會,纏磨著父母進去買一本。父母被糾纏不過,只好隨孩子一起進去。一本《新華字典》要一元多,這是一家人幾天的生活費,猶豫再三,始終沒有下定決心。孩子捧著字典如饑似渴地翻過來,翻過去,不肯撒手。看到這情景,作父母的實在不忍心敗壞孩子的興緻,只得去收款台前交款。
年前是新華書店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生活再困難的人家,春聯年畫是必買的,屋裡屋外貼得花花綠綠,顯得喜慶,給人一個好心情,也是對來年美好生活的祈盼。出售春聯年畫是新華書店的專利,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家家都要來這裡買。一進入臘月,冷落近一年的新華書店驟然紅火起來,顧客盈門,人滿為患,必要擠很長時間弄得熱血沸騰才能湊到櫃檯前。人聲鼎沸,不絕於耳,服務員忙得應接不暇,暈頭轉向,縱使長出十張口二十隻手,依然不能應付百口所呼,百手所指。有的顧客喊破嗓子,服務員卻無暇應答,有的好不容易擠到櫃檯前,等了十幾分鐘半個小時,還沒有買到要買的年畫。不過這困難不足以讓他們退縮,不是買其他東西,可買可不買,而是必須買,要耐著性子等下去,直至買到為止。
貨架上擺滿畫,平板上鋪滿畫,牆壁上掛滿畫,除了地面和天花板,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是畫,目光所至是赤橙黃綠青藍紫,是人物是山水是風景是樓閣是花鳥。每幅畫上夾一張紙片,半個巴掌大小,用毛筆寫上號碼,顧客只須向服務員吆喝出號碼,服務員會熟練地從貨架上拿出所要的畫,展開示意一下,待顧客確認后,麻利地捲成一個紙筒,末了,裹上一張四指寬一拃長的牛皮紙,一揚手,從頭頂上面懸掛的紙筒里扯下一截紙繩,捆紮好遞到顧客手裡。顧客便高高舉起畫筒,臉上洋溢著嘻嘻的笑容,從人縫裡費力地往外擠。
當然,賣得最快最搶手的是毛主席像,家家必買,家家必掛,吃飯穿衣一樣不能缺少,而且掛得時間久了,還要換上張嶄新的。毛主席畫像各種各樣,不拘一格,在天安門城樓上的,神采奕奕;重上井岡山的,滿面春風;和韶山人民在一起的,平易近人,等等,顧客少則買一張,多則買幾張。毛主席像之外,品種多樣的是山水畫,大好河山,江山多驕,革命聖地延安、井岡山、韶山之類。最耀眼的是那些劇照,以樣板戲人物居多,楊子榮,柯湘,郭建光,李玉和,李鐵梅,個個威風凜凜,光采照人。也有樣板戲場景照,人民群眾和解放軍攜手打敗座山雕;海港之上吊車林立,一派繁忙。還有其他劇照,林沖雪夜上梁山,虎牢關三英戰呂布,寶玉夜探瀟湘館,等。最為老年人喜歡的是那些表現過年喜慶的畫,諸如,連(蓮)年有餘(魚),雙胞胎胖小子,鶯歌燕舞之類。不同的畫給不同的家庭帶來的歡樂是相同的。
還有一個商店不得不提,這就是土產日雜商店。
土產商店裡出售的瓷碗瓷盆瓷缸鐵鍋竹筷火爐火鉗之類自不必說,家家必不可少,但不是糟糕透頂不會輕易換新的,好鋼用在刀刃上,有限的錢用在最必須的地方。平時土產商店生意總是不溫不火的樣子,顧客不斷,細水長流,卻遠未達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土產商店除了售用的,還售吃的,主要是乾果,五香八大味的調味品,長年累月擺在商店裡。紅通通的棗,渾身布滿深深淺淺的皺紋,個大色鮮,看著好吃,吃著就是好吃。不過紅棗一般情況下不食用,多用於入葯作藥引,只有到了端午節包粽子,過年蒸棗糕棗山了,才去買紅棗。要是買得多了用不完就放起來,下次再用,孩子們雖然缺少零食,也不吃紅棗,在他們的印象中,紅棗是葯而不是吃食。土產商店裡一年到頭總是擺放著白亮亮的白果,一成不變的樣子,沒有多過,也沒有少過,似乎無人問津。孩子們多不認識白果,問家長,家長的解釋往往是藥用,孩子們便記住了,總以為白果是一種藥材不能食用,直到多年以後在飯店裡吃到了白果燉雞、桂花白果、冰糖白果,才知道白果還是一種美味菜肴。
土產日雜商店裡最靚麗的風景莫過於水果上市的季節了。秋天到了,蘋果熟了,擺上貨架了。又大又圓又青又紅的蘋果映襯到明亮的鏡子里,色彩鮮艷,光亮奪目,在大街上行走,只要稍稍一偏頭,就能發現土產商店裡的奪目光彩。東張西望充滿好奇心的孩子最先發現令人饞涎欲滴的大蘋果,跑過去,站在商店門前不肯走,纏鬧著大人要買。大人被磨得面子上過不去,只好忍痛買上幾隻。孩子顧不上洗凈削皮,在衣服上胡亂蹭兩下,一張嘴咬下一大口,涼爽甘甜的果汁便盈滿嘴,從嘴巴里一直甜到心窩裡。
和新華書店一樣,土產商店最忙活的日子是年前,不同的是日雜商店從年前一直忙活到年後,忙活到正月十五。這都是因為鞭炮的緣故。鞭炮是土產商店的專營產品,只能在這裡買到。大人們買炮是增添喜慶氣氛,孩子們買炮純粹是玩耍。壓歲錢不捨得花,但買炮是捨得的。放炮是男孩子過年最大的樂趣,花上五分錢就可以買上一掛100響的鞭炮,自然,捨不得一齊放,拆開,裝進口袋裡,燃上一根香,捏出一隻炮,對著香火點著了,啪,喜悅的心情在遠處炸響了,清脆震耳。有膽大者,燃著炮信之後並不急於扔出,炮信嗤嗤冒著火花往前滾,看看快燃盡了,一揚手,拋得高高的,呯,洪亮的響聲傳出很遠。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也有被炸著手的,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痛得嗷嗷哭,很長時間不敢再展示高超技藝。
土產商店南側是駐馬店惟一的戲院。
戲院里大都上演樣板戲,樣板戲之外,還有《朝陽溝》,《李雙雙》等,除此之外,偶爾還有古裝戲,《穆桂英掛帥》,《十二寡婦征西》等。記得曾經在這座戲院里看過一場叫做《三月三》的戲。農曆三月三日是苗族的一個重大節日,在這天大家從各個山寨來趕集,地下黨利用這個有利時機,發動群眾,武裝暴動,一舉繳了國民黨反動派的槍械,端掉了敵人據點,苗家人歡天喜地慶祝革命成功。
戲院不是天天都演戲的,什麼時候有了好戲,大家奔走相告,過節一樣扶老攜幼來看戲。生活並不富裕,但不能沒有精神生活,精神空虛比物質匱乏更讓人難以忍耐。
輕易不出門,出門就要瀟灑一回,花上5分錢可以買上一包瓜子,足足有一大捧。瓜子是用舊書本紙包的,上大下小的一個三角形,一邊看戲一邊從紙包里捏一粒瓜子,填進嘴裡,吧,嗑開,撲,吐掉瓜子皮,瓜子瓤留在了嘴裡,干,脆,香,咸,身體愜意,精神舒坦。賣瓜子者皆為無業小販,以此為生,賺得薄利,不為人看起,改革開放后卻成為最早的一批萬元戶,蓋此一時彼一時也,可發一嘆。若肯花上一角錢,可以買到一包蘭花豆,那就更可口了,香,酥,脆,焦,百吃不厭,余香滿口。如果是夏季,只須三分錢就可以美美地享受透心涼的冰棍,冰棍以白糖和水為原料,簡簡單單,明明白白,沒有奶油巧克力的富貴氣,卻韻味無窮,回味無窮,近幾年市場上叫得頗響亮的“老冰棍”牌子,不僅僅是滿足口腹之慾,更是讓人找回久遠的甜蜜。
戲劇的衰落也將戲院帶上了下坡路,原本紅火的戲院並不甘心束手待斃,不屈不撓地做著最後的抗爭。戲院改演電影以後,似乎有了起死回生跡象,最輝煌的莫過於放映印度片《流浪者》,武打片《少林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觀眾半夜三更起床,頂月光披星光去看電影,那才叫痴情。不過這僅僅是曇花一現,雖然後來改造成立體影院,令人耳目一新,終究是強弩之末,沒有阻撓住滅亡的命運。
最難忘的莫過於在這裡祭奠周恩來總理了。周總理逝世后,按照上級安排,這裡是一個悼念場所,以學校單位為集體,來戲院進行哀悼活動。孩子們對周總理的概念相當模糊,看到大人們哭,學生們也哭,竟有嚎啕大哭者,但任何人不能否定學生的一片誠心。直到許多年以後,隨著知識和閱歷的增加,才真正懂得周總理的偉大內涵。那一次沒有白哭。
戲院旁邊有座國營糖煙酒商店,不得不提。
生活水平低,普通百姓買不起酒,更沒有閑錢飲酒,只有逢年過節才能開懷暢飲一番。酒價出乎意料的低廉,最好的茅台酒不過八元多一瓶,其他酒更不用說,即使這樣仍買不起,酒極少有人問津,在那時是奢侈品,也註定了那時絕少有酒鬼醉鬼。不過還有更為廉價的散酒,櫃檯上長年放置著幾個醬色罈子,以紅布包裹小米做壇蓋,裡面裝的是幾毛錢一斤的酒,紅薯干釀造的,雖說是最差勁的酒,銷路卻相當不錯,時常有人拿著軍用水壺來打酒,回去后慢慢品嘗。有的則乾脆,遞過去幾毛錢,接過服務員端過來的滿滿一玻璃杯酒,一揚脖一氣飲下,如喝涼水,不咳嗽不臉紅,連嘴也不咂巴一下,利落,痛快,喝完,一抹嘴,走人,不顯山不露水不見風吹草動,絕對稱得上上男子漢本色。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喝酒。
不但酒可以一兩一兩地賣,煙也可以一支一支地賣,這在今天似乎是個笑話,但在那時候相當普遍,每個商店都這樣做。最好的大前門、芒果,不過四毛多一包,中等水平的有黃金葉,三門峽,低檔次的是淮河,俗稱“老淮頭”,兩毛錢一包,夠低謙的吧。不過,還有越乎想象的更低價,在今天看來肯定是跳樓價,“紅花”牌香煙,八分錢一包,也是二十支。人的****是無止境的,即使在那時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的情況下,還要從牙縫裡擠出有限的資金,購買那些不能當吃當喝不能活命而且有害健康的白棒棒,而且稱為香煙,實是不可思議。在連八分錢也湊不夠或者想享受好一點香煙而無能為力時,只好用僅有的幾分錢去過把癮了。各種煙都可以拆散賣,根據一包煙價格多少而決定一分錢能買幾支煙。買煙不容易,不用說,抽煙極其吝嗇,那時的煙都沒有過濾嘴,抽不完扔了挺可惜的,有的幾乎燒住手了還捨不得扔掉。而那些聰明絕頂者,創造了用樹棍夾著抽煙的重大發明,直到即將燒著嘴唇的千鈞一髮,才果斷地甩掉煙屁股。生活的貧困和煙癮的膨脹還催生出一種新行業,拾煙把兒,有以此謀生者,將拾來的煙把兒剝掉紙,專賣煙絲,勉強可以維持生計。
糖煙酒商店以出售副食為主,最能討得孩子們喜歡。幾個小夥伴上街,總是順便去糖煙酒商店轉悠轉悠,沒有錢買,看看心裡也舒坦,也算是一種解饞方式吧。有時候趴在櫃檯下面耐心尋找,說不定能撿到一粒糖,高興極了,興沖沖跑到門外,幾個夥伴分吃一粒來之不易的糖,每人都得到一份甜蜜。花樣並不繁多的點心,在夥伴們眼裡,無疑是最可口的美味,看一遍又一遍,那形狀那色澤甚至想象的味道都深深烙印在腦海里,夢寐以求能吃到那些點心。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那些東西並不可口。很多人買不起,放置得太久,不新鮮,怎麼會好吃?記憶中最深刻的是有幾塊包裹著草紙的月餅,中秋節沒有賣完,放置在櫃檯下面,直到第二年中秋節臨近了,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上面布滿了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