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經述
清末歷史人物
李經述(1864-1902),字仲彭,號澹園,安徽合肥人。是李鴻章的次子也是嫡長子(李鴻章四十時膝下無子,長子李經方本是鴻章六弟昭慶之子,後過繼給李鴻章),傳說李經述因父親去世悲痛萬分,孝心過重,呑金而死。
據說李經述生下來就長有兩顆牙齒,眼睛很有神,親友們都感到很驚奇,認為大概是龍子下凡。曾國藩見了對李鴻章說:“此公輔器也”,預言將來必成大器。李鴻章的母親李氏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逢人便說:“其父固亦如此,此子必肖其父。”可是人們的話有時並不靈驗。李經述後來既無其父之壽,更沒有其父的功名,甚至還不如他的長子李國傑名氣響,只是作為一個著名的孝子留名後世(清史列傳中把他列入孝友傳)。其實世人不知,他還是個很有才氣的詩人,其父李鴻章在世時對他的詩就很讚賞,而他性格內向,深自韜晦,並不輕易拿出示人,人們也就無從看清他的廬山真面目。
直到他去世后,他的長子李國傑整理他的遺物時,才驚訝地發現,其父竟有如此華章存世,於是編入《合肥李氏三世遺集》,人們這才看清了這位“澹園”大人的文人胸襟,可知他是個才華橫溢、很有天賦、歷史責任感極強的詩人。
李經述五歲開蒙,聰穎異常,加上趙氏夫人督課甚嚴,從小養成讀書習字的好習慣,日必盡數卷,讀書常能過目不忘,十二歲的時候已能寫得一手好字。稍長開始學習寫詩,漸能工古今體詩,人稱筆下有晚唐筆風。他尤其對歷代史實感興趣,對各個王朝的興衰治亂之原因,愛作究底式的研究,對清朝的朝野掌故也非常留心,寫下了數萬字研究心得,如《歷代戶口盛衰論》、《五胡亂晉論》、《元代海運論》等篇。他的書讀得不錯,跟他父親一樣,二十二歲時就考中了舉人。
在此前後,他的詩文寫得漂亮極了。如他的《昆蟲十詠》,從眼前的小小鳳蝶蟲蟻,竟聯想得出神入化,橫掃萬里———《蜂》:大義君臣重,辛勤日兩衙。積香成世界,工釀度韶華。假子春分粟,真王曉課花。專房竟腰細,豈獨楚宮誇。《蟻》:百萬驍騰眾,丸泥托奧區。資生勞負戴,立國遘征誅。應雨陰陽協,旋天日月趨。胡為慕膻味,也效世人愚。《螢》:微火初秋見,輝輝喜夜晴。疏簾能出入,小草亦光明。暗度流虛白,高飛點太清。自從隋苑散,長趁讀書聲。《蠹魚》:誰復知魚樂,遊行此大觀。以書為性命,於古得波瀾。粗涉千篇易,遙傳尺素難。叢殘殊厭飫,枵腹笑儒冠。《蚯蚓》:薄暮空階寂,孤行喜就陰。屈身雖有跡,出處本無心。侯應金風肅,生資土德深。當前求易足,樂性且長吟。……顯然,他是觀察過螞蟻打仗、蜜蜂釀蜜、秋蟲清唱的,但他筆鋒一轉,就寫到了人間現世了,什麼君臣大義、百萬兵馬、楚宮細腰,都在小小的昆蟲世界里活靈活現,令人眼界大開。最是親切溫馨者,莫如《蠧魚》一首,他在下半段里跟蠧魚悄悄談心,告訴它自己的讀書經驗:“粗涉千篇易,遙傳尺素難”;又和蠧魚相顧而笑,蠧魚是吃飽了大笑,作者是苦讀後的苦笑……詩人高雅善良的心性,就這樣自然流露出來。
自然,他的讀書生活是優裕而寂寥的,他的《夏日即事》詩道出了他的日常生活和情懷。有云:翛然不覺久離群,寂處心情淡似雲。竹院焚香風易度,蕉窗倚枕雨先聞。病多本草譒都熟,暑渴清茶飲亦醺。自笑日長消底事,詩魔卻與睡魔分。他的紀事詩則寫得大氣磅礴,可惜留下得太少。不知李國傑在選詩的時候怎麼搞的,僅僅保留了幾首。他在《光緒十五年正月舉行歸政典禮,懿旨賞家大人用紫韁,異數也,獻詩恭賀,即用簣齋先生原韻》中寫道:據鞍矍鑠氣猶雄,曾見垂鞭紫禁中。令典敢希宗胄制,中興還念老臣功。詔承丹鳳恩榮被,轡勒青驄德望崇。惟祝聖朝長偃武,袞衣坐鎮撥皇風。除了感念清廷的恩典,天下中興不忘老臣之功之外,主要還是希望“歸政”后的清廷能夠“長偃武”,不要打仗,而要真正的天下承平。最令人感慨的還是他的詠史、懷古詩。大概是他參加江南鄉試那一年,從試場出來后,他順便遊覽了南京和合肥一帶的名勝古迹。面對六朝故都和淝水之濱的殘石斷垣、長街短亭,歷代興亡,俱在眼前,他感慨萬分,一口氣竟寫了五十多首懷古詩,朝野掌故,豪門盛衰,信手拈來,如行雲流水。如:《教駑台》:隔河待架千鈞弩,演陣先登百尺台。不羨穿池教水戰,直思捍海射潮回。將軍老去雕弓踑,鐵佛迎歸寶剎開。日暮秋風吹敗草,蕭蕭尚帶箭聲來。《別虞橋》:漢軍歌罷驪歌起,茫茫千秋橋尚存。銀燭雙行將進酒,紅妝一劍解酬恩。離筵難忍虞兮淚,芳草如招楚些魂。幽恨惟餘一溪水,至今嗚咽向黃昏。《秦淮漁唱》:新歌艷煞杜韋娘,紅板橋低泊畫航。漁笛數聲楊柳碧,繁華世界已清涼。《牛首煙氣》:廢宮芳草自年年,望斷晴嵐欲暮天。唯有青山雙角在,依稀尚帶六朝煙。《長干故里》:大長干連小長干,殿宇相望亦壯觀。綠野人家千萬戶,子孫誰是錦衣冠。《來燕名堂》:堂上已無王謝客,堂前燕子尚來歸。情深故主難拋卻,羞向他人門戶飛。……這些詩不僅展示了他的才情,而且融入了他的史學觀點,可知他的確是費了不少案頭功夫的。
但他中舉之後,試場的運氣就不行了。1886年,他以蔭生資格赴京參加廷試,沒有通過。雖未被錄為進士,但成績亦佳,被朝廷選為內用員外郎,又蒙賞戴花翎,有了名義上的頭銜。這種頭銜只是說明一個人的資格,不等於實授,常常屬於“候補”地位。因此李經述實際上只是獲得了一個四品官的資格,仍住在他父親在天津的北洋大臣衙門裡用功讀書,準備來年再考。
1895年李鴻章奉命東渡議和,李經述要求陪父一起去,李鴻章不同意,要他在家安心複習功課,“令赴試禮部”。可是那時李鴻章已因甲午戰敗,北洋海軍全軍覆沒而成全國眾矢之的,勢利的考官討厭他,李經述也跟著倒了霉。據說他的試卷已經進入被錄取的一檔,在拆封登記名字的時候,考官一看是李鴻章的兒子,就把他的卷子扔了出來。李經述沒想到在考試時竟然如此沾了老爸的“光”———文章本已入圍,而且“擬高魁”,但考試主持人與李鴻章有宿怨,不惜乘李鴻章倒霉的時候再扔你一塊石頭。於是暗地裡把李經述的卷子換了下來,易以他卷,於是李經述再次榜上無名,其心情自然更加鬱悶不暢。不久又聞其父在馬關遇刺,驚愕之餘,想去探望又不允成行,只能獨自垂淚。李經述生活的前三十年,是其父功成名就、整個李氏家族蒸蒸日上的時期,按說他席豐屨厚,大可意氣風發,無所顧忌,而他卻夏不葛,冬不裘,自奉極儉。他的筆下也毫無狂放之言,反而好發哀婉沉鬱之聲,於時局艱危時時在心,與當時一些玩蛐蛐蟈蟈的紈絝子弟絕然不是一碼事。他的後人在他的《行狀》中講他:“歷代史事,興衰治亂之源,無不悉心研究,尤所講究本朝掌故,即使稗官野史,亦參考無遺。”可知並非虛言。
經述的母親趙氏常年患有肝病,經年不愈,發起病來劇痛不止。每逢這時,李經述總是衣不解帶地服侍在旁,親嘗湯藥,無微不至,想方設法為母親減輕病痛。他到處打聽治病良方,有一次聽說這種病要用親生兒子的肉和葯以進,病才能治癒。李經述信以為真,真的從自己的手上剪下一塊肉來,和進母親的中藥里煎熬,呈送老母。可惜母親的病並未好轉,終於1892年撒手西去了。李經述悲痛欲絕,每念母恩便要傷心哭泣,每哭必喘,以至於常常昏厥過去,身體遂大虧。李經述真正幫清廷做的事大概只有一件,即1896年其父奉命出使英、法、德、俄諸國時,清廷念及李鴻章年高遠役,特降旨令李經述和李經方隨侍在側。李經方同時兼翻譯,李經述則加三品銜,以參贊官的名義隨行。李氏父子此一行行程達數萬里,歷時半年多,無論行至哪裡,李經述總是老爸身邊的高級侍衛,飲食起居調理周至。
回國后仍是在家閉門讀書,深自韜晦,淡泊寡營,超然於時評之外,親朋故舊見其遠離官場,書生一個,也就不敢輕售其私。庚子年間,北方興起義和團,燒洋樓,殺洋人。八國聯軍殺進北京前,慈禧太后一邊急急帶了光緒皇帝向西逃跑,一邊連發“十二道金牌”到廣州,要李鴻章立馬北上收拾殘局。當時李經述正帶著家眷避亂南歸,到達南京時未及上岸,就聽說老爸已到達上海,於是急忙調轉船頭再奔上海。到了上海,李經述堅決要跟老爸北上。李鴻章眼看北方混亂,京城內已是洋人的天下,不忍兒子跟著去受罪,何況這次是去與洋人談判的,李經述並無幾年外交經歷,還是不去為好,於是一定要其留下。1901年秋,李鴻章與十一國的公使的談判結束了,人也倒下了,住在賢良寺里,咳嗽常帶血。李經述聽說后急忙帶著長子李國傑前去探望,李鴻章已卧床不起了。李經述不愧是個大孝子,每天在父親跟前服侍,晝不甘食,夜不交睫,連續五十多天寸步不離,每天還要燒香籲天,寧肯以自身相代。
這年11月7日,其父經不住長期的勞累和疾病的折磨,還是咽氣了。李經述痛不欲生,自覺未能保住父親的生命,實為兒子的無能,遂欲以身殉父,后經家人環跪相勸,方才作罷。但他的身體從此垮了,每念必哭,每哭必喘,每喘必汗,焦肝灼肺,漸漸形在神亡。他自覺不久於人世,於1902年2月11日寫下遺書,歷言心境憂危,家聲恐難仰韶等等。一周之後,他也隨其父仙去了。此時距其父逝世只有一百天。其鄉親有感於他的孝行,由直隸布政使周浩和按察使楊士驤等上呈事實,請求李鴻章的接班人、新任直隸總督袁世凱褒獎。清廷聞知亦為之震動,儘管兩宮皇太后剛剛“迴鑾”,萬事未定,亦特為降恩褒揚其嘉行,准其列入國史孝友傳。他承襲其父的侯爵爵位,由他的長子李國傑再次承襲。最後其後人葬其在李家的故鄉合肥東鄉,距離合肥僅二十里的茅岡(這裡的“茅岡”即今天安徽省肥東縣的斬龍崗。其墓大致位置在今天肥東縣的馬崗村永樂隊,然歷經文革十年,不知存否)。
李經述文筆優雅,感情充沛,手書《澹園日記》十一冊,是他一生最後的日記,記錄了他在京城賢良寺隨侍老父身邊所見的、最後的生活起居諸事,世人從不曾獲見,家族內部也多讀不懂。從民國到解放,清代遺物雖不合時宜了,但畢竟是祖先遺澤,他的後人還是把它深藏秘鎖起來。說起這十一冊《澹園日記》,李經述本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他去世半個多世紀后,又出現了大麻煩,讓他的子孫後代們很是緊張了一陣子。那是十年浩劫初期,上海的造反派整天在街上燒燒打打地“掃四舊”。這部日記當時在他的孫媳婦卞慧卿(李玉良的夫人)手裡,他家那時住在威海路旁邊的昇平街。老太太為了全家的安全,親手處理了很多李家故物,而這部《澹園日記》,為祖先親書,實在不忍心燒掉,就設法秘密送往南京,因為大兒子李道秉和大孫子李永煒都在南京,想必南京的“形勢”比上海要好一些。誰知南京也不安全。李道秉大學畢業后,在南京市電力部門任高級工程師,眼下早有“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戴在頭上。
李鴻章家族
李經述去世后,歸葬合肥東鄉的茅岡,時人感其孝行,在其墓旁建牌坊以表紀念,人稱“孝子坊”。
2012年6月26日下午,合肥市李鴻章享堂管理處從合肥市二十埠河堤壩上發掘出一塊精美的漢白玉石碑斷片,斷片長80厘米,寬40厘米,厚11厘米,刻有“已故承襲一等侯候補四品京堂李經述生有至性操履端嚴前居母喪哀痛毀瘠伊故父大學士李鴻章前年奉命來京……”等字樣。根據殘碑上的文字可以判斷:已經過世的李經述承襲其父李鴻章一等侯爵,生前官至候補四品京堂,具有很高的操守,居母喪及在其父李鴻章過世前後都極盡孝道;由於李經述母親趙小蓮早於其父李鴻章去世,故此在文字排列順序上母在前父在後;李經述死於1902年2月,文字上的“前年”,指的是1900年。經文物部門初步斷定為李鴻章次子李經述孝子坊上的構件。除石碑外,如今發現的構件還有石鼓、石楹聯、石台階等,這些構件上的文字厚重端莊有力,圖案考究精美流暢。
談起此次發掘,享堂管理處的夏秀濤說,其實早在2009年就聽二十埠河附近的村民陳家斌介紹,他孩提時候在二十埠河游泳時,就發現了河壩上有一些特別的石頭,其中一塊刻有“李鴻章”字樣。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意識到這些石頭可能屬於文物,便向李鴻章享堂報告。但是當時這些石料被築在二十埠河堤壩上,發掘難度較大。近些年,李鴻章享堂一直關注這些構件,直至二十埠河改道完工,在瑤海區及大興鎮年文化部門的大力支持下,發掘工作才正式啟動。經過仔細尋覓,夏秀濤終於找到了已從堤壩脫落,遺落在塵土中的構件,並迅速帶領工人進行搶救性發掘。這批構件的發掘,對於研究李鴻章家庭歷史,豐富李鴻章享堂的文物具有積極意義。
孝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