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夜啼
唐代李白詩作
《烏夜啼》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創作的一首樂府詩。“烏夜啼”為樂府古題,屬《清商曲·西曲歌徠》,多寫離別之男怨女恨,而李白此詩題材相似,卻別翻新境,言淺意深,獨具魅力。此詩開頭兩句寫景,描繪出一幅秋晚鴉歸圖;中間兩句寫人物身份、身世及所處環境;最後點明秦川女的愁思及其原因,包含著許多言外之音。全詩短短六句,既寫景色烘托環境氣氛,又描繪人物形象和心態,繪形繪聲;最後既點明主題,又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意味深長。傳說賀知章對這首詩相當欣賞,並以此為原因之一向唐玄宗推薦李白。
烏夜啼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
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
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孤房淚如雨。
1.烏夜啼:樂府舊題,《樂府詩集》卷四十七列於《清商曲辭·西曲歌》,並引《古今樂錄》云:“西曲歌有《鳥夜啼》。”古辭多寫男女離別相思之苦。
2.邊:一作“南”。烏:烏鴉。欲:敦煌殘卷本作“夜”。
3.啞啞:烏鴉啼叫聲。
4.機中織錦:一作“閨中織婦”。秦川女:指晉朝蘇蕙。《晉書·列女傳》載,竇滔妻蘇氏,始平人,名蕙,字若蘭,善屬文。竇滔原本是秦川刺史,后被苻堅徙流沙。蘇蕙把思念織成迴文璇璣圖,題詩二百餘,計八百餘言,縱橫反覆皆成章句。泛指織錦女子。秦川,古地名,泛指今陝西、甘肅秦嶺以北平原地帶,因春秋戰國時期地屬秦國而得名。
5.碧紗如煙:指黃昏碧綠的窗紗朦朧如煙。
6.“停梭”句:一作“停梭向人問故夫”,一作“停梭問人憶故夫”。梭,織布用的織梭。其狀如船,兩頭有尖。悵然,憂然若失的樣子。一作“悵望”。遠人,指遠在外邊的丈夫。
7.獨宿孤房:一作“獨宿空堂”,一作“欲說遼西”,一作“知在流沙”,一作“知在關西”。
黃雲城邊的烏鴉將要歸巢了,歸飛回來的時候在樹枝上啞啞地啼叫。
在織機中織布的秦川女,在隔著碧綠如煙的紗窗內視窗外的歸鳥雙雙,好像是在與人說著什麼,其實她是在自言自語。
太寂寞了啊,想著遠方的親人,她的織梭就不由得停了下來,獨宿空房的滋味,真是太令人難以忍受了,珠淚點點滾下了她的香腮。
傳說李白在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初年到長安,賀知章讀了他的《烏棲曲》和《烏夜啼》等詩后,大為嘆賞,說他是“天上謫仙人也”,於是在唐玄宗面前推薦了他。可見此詩當作於唐玄宗天寶初年之前。郁賢皓《李白集》認為此詩大概作於開元十八、十九年(730、731年)李白初次到長安之時。
“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起首兩句繪出一幅秋林晚鴉圖,夕曛暗淡,返照城闉,成群的烏鴉從天際飛回,盤旋著,啞啞地啼叫。“烏欲棲”,正是將棲未棲,叫聲最喧囂、最煩亂之時,無所憂愁的人聽了,也會感物應心,不免惆悵,更何況是心緒愁煩的離人思婦呢?在這黃昏時候,烏鴉尚知要回巢,而遠在天涯的征夫,到什麼時候才能歸來呵?起首兩句,描繪了環境,渲染了氣氛,在有聲有色的自然景物中蘊含著的愁緒牽引了讀者。
“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這織錦的秦川女,固可指為苻秦時竇滔妻蘇蕙,更可看作唐時關中一帶徵夫遠戍的思婦。詩人對秦川女的容貌服飾,不作任何具體的描寫,只讓人站在她的閨房之外,在暮色迷茫中,透過煙霧般的碧紗窗,依稀看到她伶俜的身影,聽到她低微的語音。這樣的藝術處理,確是匠心獨運。因為在此詩中要讓讀者具體感受的,並不是這女子的外貌,而是她的內心,她的思想感情。
“停梭悵然憶遠人,獨宿空房淚如雨!”這個深鎖閨中的女子,她的一顆心牢牢地系在遠方的丈夫身上,“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悲愁鬱結,無從排解。追憶昔日的恩愛,感念此時的孤獨,種種的思緒湧上心來,不禁淚如雨下。這如雨的淚也沉重地滴到詩人的心上,促使讀者去想一想造成她不幸的原因。到這裡,詩人也就達到他預期的藝術效果了。
五、六兩句,有幾種異文。如敦煌唐寫本作“停梭問人憶故夫,獨宿空床淚如雨”。《才調集》卷六註:“一作‘停梭向人問故夫,知在流沙淚如雨’”等,可能都出於李白的原稿,幾種異文與通行本相比,有兩點不同:一是“隔窗語”不是自言自語,而是與窗外人對話;二是征夫的去向,明確在邊地的流沙。仔細吟味,通行本優於各種異文,沒有“窗外人”更顯秦川女的孤獨寂寞;遠人去向不具寫,更增相憶的悲苦。可見在此詩的修改上,李白是經過推敲的。短短六句詩,起手寫情,布景出人,景里含情;中間兩句,人物有確定的環境、身份和身世,而且繪影繪聲,如見其人;最後點明主題,卻又包含著許多意內而言外之音。詩人不僅不替她和盤托出,作長篇的哭訴,而且還為了增強詩的概括力量,放棄了看似具體實是平庸的有局限性的寫法,從上述幾種異文的對比中,可以看出這點。
《唐詩品彙》:劉須溪云:語有深於此者,然情之所至皆不如此。則亦不必深也。凡言樂府者,未足以知此。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郭云:烏啼已自感人,必曰“黃雲城邊”、更覺黯淡。所語何事,又隔煙窗,令人咀味不盡。
《唐詩廣選》:范德機曰:漢魏書多不可點,李詩亦難點,點之則全篇有所不可擇焉。若此作與《烏柄曲》,可謂精金粹玉矣。意景悠然言外,直是氣象不同。
《唐詩選》:無非語外見情。
《詩藪》:《烏夜啼》,《楊叛兒》、《白紵辭》、《長相思》諸篇,出自齊、梁。
《李杜二家詩鈔評林》:寫得徹至。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敬曰:此婦人思夫之詞,言外不盡欷歔。
《唐詩評選》:只於烏啼上生情,更不復於情上布景,興賦乃以不亂。直敘中自生色有餘,不資爐冶,寶光爛然。
《唐詩快》:此二詩乃賀監嘆賞苦吟,所謂“可泣鬼神”者也。細觀之,亦六朝艷曲之常耳。雖然,以泣鬼神則不足,以移人則有餘,安得不選?
《然燈記聞》:唐人樂府,惟有太白《蜀道難》、《烏夜啼》……不襲前人樂府之貌。而能得其神者,乃真樂府也。
《唐詩箋要》:只淺淡語,情款無限。
《唐詩別裁》:蘊含深遠,不須語言之煩。
《唐宋詩醇》:語淺意深,樂府本色。吳昌祺曰:含蘊無窮,音節絕妙。
《網師園唐詩箋》:仙乎!仙乎(“機中織錦”二句下)!一語嗚咽,不言神傷(末句下)。
《唐詩選勝直解》:對景傷心,淚零如雨,此種情緒,描摹逼真。
《刪正二馮評閱才調集》:紀云:不深不淺,妙造自然。
《古唐詩合解》:語簡情深,昔人評為精金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