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妊娠

賈平凹所著小說

《妊娠》是2010年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賈平凹編著的小說。描寫的是一群社會最基層的卑微的人,一些瑣碎小事的圖書。

編輯推薦


《妊娠》:賈平凹長篇小說典藏大系

內容簡介


《妊娠》當代著名現實主義作家賈平凹的長篇小說之一,其作品大多是描寫的是一群社會最基層的卑微的人,是一些瑣碎小事。《妊娠》中,作者通過平凡人的日常生活充分展示了濃重的時代大背景下那種心物同一、恬靜的生活理想。故事中的人們自然而然地擺脫了物對心的束縛,他們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每天重複著幾乎相同的事情,平靜而愉快地生活著。該書是一盞探照燈,讀者的眼光隨著它看到了社會最基層、地位最卑微的小人物和瑣碎事。

目錄


《妊娠》序
第一章美好的侏人
第二章龍捲風
第三章故里
第四章馬角
第五章癟家溝

序言


作品愈來愈加重了現實生活的成分,這使我也感到吃驚,想想來,這全是我的環境所致,地位所致,也是我的生命所致。但是,對於嚴峻的豐富的又特別新奇的現實生活,我幾度的暈眩,迷惑,產生幾多消沉,幾多自信,長篇里先是做《商州》,再是做《浮躁》,現在就是《妊娠》了。讀者已經從這些題目上看出我不會起名的無能了,我確實不知怎麼概括這個時代的現象,心理,情緒。過去流行一種“時代精神”說,往往是強調要怎麼怎麼的,總之是一種人為的硬加的,我的看法一直與之不一,認為這是“勢也”。漢代國力強盛,經濟必然發展,疆土必然擴大,皇帝就有了武帝,外交就有了張騫,連石匠刻刻石頭也就有了霍去病墓前的卧虎蟾蜍,連泥瓦工隨便捏個土罐,也就是個大度無比的漢罐。清末衰敗,看看它的景泰藍、蛐蛐罐、鼻煙壺也便知曉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在當時並不被大多數人體察的,過後則明了矣,而要寫出這個時代,此時代的作家只需真真實實寫出現實生活,混混沌沌端出來,這可以說起碼是夠了。
一位科學家給我講授過四邊形的力,由四邊形的力衍義到龍捲風的形成。一位道士指正我看八卦雙魚圖,說那不是平面的,是立體抱合的,不停旋轉運動的。他們講得很深,很玄,令我糊塗了又明白,明白了復又糊塗。我的一位鄉下的嫂子卻給我講過她的妊娠,說其巨大的幸福和巨大的痛苦。“婆婆說‘酸兒辣女甜秀才’,可我什麼都不想吃,不知道我要生出的是什麼人物?我一瞼的雀斑,終日嘔吐,身子也十分難看,但全家人都喜歡提說我,向來客介紹,似乎我成了皇後娘娘。不久我就患了一種病,醫生說是妊娠中毒症……”
我曾經翻閱了《辭源》,尋出妊娠中毒症的解釋,上面寫道:妊娠期間,母體的內分泌系統、心血管系統、生殖系統和乳房都發生相應的變化,中毒症特徵為水腫、高血壓和蛋白尿,出現頭昏,目眩,胸悶,甚至全身抽搐,神志昏迷。
由此我想,世上的事都是大悲伴隨了大喜,無禍也就無樂啊!但不知鄉下的大嫂在極端痛苦之時產生沒產生過想將胎兒打掉的念頭呢?
夜裡閱讀《周易》,至睽第三十八,屬下兌上離,其《彖》曰:“火動而上,澤動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又曰:“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萬物睽而其事類也。瞪之時用,大矣哉!”我特別讚歎“睽之時用,大矣哉”這句,拍案叫絕,長夜不眠。也就在這一晚,靈感驀然爆發,勾起了我久久想寫又苦未能寫出的一部作品的慾火。
之後長長的三月之內,我做著這部長篇的總體構思工作,幾乎已經有了頗完整的東西,但因別的原因,卻未系統的寫出,姑想是一頭牛,先拿出牛肚,再拿出牛排,又拿出牛腿吧,這就是先後在報刊上發表的《龍捲風》、《馬角》、《故里》、《美好的侏人》,等等。我始終有個孱弱的秉性,待這些東西分別發表了,外人皆認可是獨立的中篇和短篇時,倒不敢宣言這全是化整為零的工作,組合長篇一事也就再不提及。也就在這期間,結識了作家出版社的編輯潘婧同志,她是女性,頗具都市文明風度,在編完我的《浮躁》之後,就注視著我的這些長短不一的作品,忽來信說:這也是一部長篇啊!一句話勾動我的初衷,給了我勇敢,我真感激她。但是,當我整理時,已發覺這些長長短短之文在分別發表時地點雖在陝南而村名各異,內容雖為一統而人名別離。

文摘


清晨,村口靜悄悄的,一片霜。由西而東的經過這裡的大官路上潔白,堅硬。落葉和草屑都潮濕了,風裡托浮不起。騾馬糞,一字行兒地遺在路中,以為是軟軟的,用腳一踢,硬,腳被彈回來。哭不得笑不得地十分難受。就在官路與村口交匯的一株香椿木樹下,橫著條麻袋,一個侏人靠坐著勾起頭一點一點,像念經一樣,他已經睡著了。村子里幾乎全體的男侏人,在炕上一掰開眼,伸手朝樓板上吊下來的柿子串上摘兩個三個吃了,就完成了早餐的工作,再吸一袋草煙,心平氣和地去山地上勞作了。因為這是一群侏人,他們的鋤板挺大,鋤桿卻極其短,走起來四肢划水一樣歡動,且左右搖晃不已。他們也看見了香椿樹下的麻袋,和麻袋上打盹的侏人,覺得好笑,小小的戲謔之心上來,躡手躡腳地靠近去看侏人的睡相。睡相醜陋,牙齜著,垂流涎水,特別大的鼻子下兩個鼻孔呈橢圓形。村人就將一小撮枯草插在裡邊,捂著自己嗤嗤發笑的嘴閃開,輕輕說:“大鼻子為了他那口井,太勞累了!”就身心滿意,散去了,各執其事。
大鼻子的侏人一直沒有醒,在寧靜的落霜的冬晨,暖和和的太陽開始照耀在了身上。
這侏人確實是疲乏不堪。十多天里,他忙活著鑿門前的水井,井口開有篩子粗,深度已經到達十五丈,還沒有見水。整個夜裡他將從井裡掘出的土石挑到村外鹼畔去,黎明經過村口的香椿木樹下,發現了一隻狼卧在那裡。他跑不動,也明白一跑動起來狼就會隨之追來,便強撐了膽量,將挑籠筐的扁擔霍霍地揮轉著圓圈,但是狼並不懼怕,甚至沒有動靜,這使他吃驚不小,遂又深感疑惑。緩緩挪將過來,才看清原來是一個麻袋。
“誰將破麻袋放在這兒了?”他鬆了一口氣,很快為自己剛才的舉動大覺羞辱。“現在哪兒會有狼呢?多少年裡狼早絕跡了哩!”
侏人用手摸摸麻袋,鼓囊囊的,似乎裡邊全裝有草料。就坐下來拿他的火鐮磕碰火石,欲明未明的晨曦中,有了飛濺的三粒火花。後來就點著火絨,吸起煙。
人是不能享樂的,侏人吸過三鍋煙后,果然墮落,從心臟、胃和肝部的某一部位泛上來一股污濁之氣,使他舒服地“啊”了一聲,眼皮覺得十分沉,想瞌睡,就瞌睡了。
村子里一時雜亂開來,游狗在追逐瘋咬,雞在叫。女侏人們用篦梳篦下一些頭虱后,端了尿盆在門前的麥地里潑,後來就提了芋頭在門檻處刮皮,弄出一臉一胸的白粉點。狗已經不叫了,立等著孩子們下炕后在院子里的第一泡屎,吃罷了還伸出柔軟修長的舌頭把屁股眼舔得乾乾淨淨。
這時候,得得的騾馬蹄聲從大官路的那一頭傳來,如地心在敲鼓。麻袋上的侏人蘇醒了。他惺忪的眼睛看見跑來一輛騾馬車。前邊的是兩匹馬,駕轅的是一頭騾,滾圓膘壯,噴幾團熱氣,那身上飄拂的熱氣在冷氣中變為水珠,又變為冰花。車上卻是空的,駕車人,一個老頭,精瘦如柴,滿頭都是汗水,臉色蠟黃地跳下來了。
“鄉黨你好!”老頭對著侏人笑,問候十分殷勤。
“好,好!”侏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