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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

詞語

南柯,漢語辭彙,讀音為nán kē,意為南面的一棵大樹,也就是夢中的"南柯郡"。取自成語“南柯一夢”。原意是指在南面大樹下做的一場美夢,後來常比喻世事如夢,富貴易失,一切都是空歡喜。

詳細解釋


南,四個基本方向之一,早晨面對太陽時右手的一邊,與“北”相對;
柯,斧柄或樹枝,在此取樹枝義。

南柯一夢


辨析

【辨形】柯:不能寫作“何”、“棵”。【辨析】“南柯一夢”與“黃粱美夢”:都可比喻虛幻的事情一場空。但“南柯一夢”泛指一場夢,並不特指好夢或惡夢;“黃粱美夢”指有美好境遇的夢。

示例

◎看榮華眨眼般疾,更疾如 南柯一夢。(元·鄭廷玉《金鳳釵》楔子)◎本來打算暑假去登泰山、游黃河,如今看來,只是 南柯一夢而已。◎分明見王生,說得了官也,醒來卻是 南柯一夢。 (元·鄭德輝《倩女離魂》第三折)◎登時急得一身冷汗,啊呀一聲醒來,卻是 南柯一夢。(清·文康《兒女英雄傳》第22回)◎得又何歡,失又何愁,恰似南柯一夢。 (元·馬致遠《女冠子》)
【造句】1.人生的名利富貴,只不過是南柯一夢,稍縱即逝,要活的真正有意義才行。2.一定要積極努力地去學習,否則到失敗的時候以前所有的夢想都將是南柯一夢。

典故資料


原文

南柯太守傳 唐·李公佐
東平淳于棼,吳楚遊俠之士。嗜酒使氣,不守細行。累巨產,養豪客。曾以武藝補淮南軍裨將,因使酒忤帥,斥逐落魄,縱誕飲酒為事。
家住廣陵郡東十里,所居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幹修密,清陰數畝。淳于生日與群豪,大飲其下。貞元七年九月,因沉醉致疾。時二友人於座扶生歸家,卧於堂東廡之下。二友謂生曰:“子其寢矣!余將秣馬濯足,俟子小愈而去。”生解中就枕,昏然忽忽,彷彿若夢。
見二紫衣使者,跪拜生曰:“槐安國王遣小臣致命奉邀。”生不覺下榻整衣,隨二使至門。見青油小車,駕以四牡,左右從者七八,扶生上車,出大戶,指古槐穴而去。使者即驅入穴中。生意頗甚異之,不敢致問。忽見山川風候草木道路,與人世甚殊。前行數十里,有郛郭城堞。車輿人物,不絕於路。生左右傳車者傳呼甚嚴,行者亦爭辟於左右。又入大城,朱門重樓,樓上有金書,題曰“大槐安國”。執門者趨拜奔走。旋有一騎傳呼曰:“王以駙馬遠降,令且息東華館。”
因前導而去。俄見一門洞開,生降車而入。彩檻雕楹;華木珍果,列植於庭下;几案茵褥,簾幃餚膳,陳設於庭上。生心甚自悅。復有呼曰:“右相且至。”生降階祗奉。有一人紫衣象簡前趨,賓主之儀敬盡焉。右相曰:“寡君不以弊國遠僻,奉迎君子,托以姻親。”生曰:“某以賤劣之軀,豈敢是望。”右相因請生同詣其所。行可百步,入朱門。矛戟斧鉞,布列左右,軍吏數百,辟易道側。生有平生酒徒周弁者,變趨其中。生私心悅之,不敢前問。右相引生升廣殿,御衛嚴肅,若至尊之所。見一人長大端嚴,居王位,衣素練服,簪朱華冠。生戰慄,不敢仰視。左右侍者令生拜。
王曰:“前奉賢尊命,不棄小國。許令次女瑤芳奉事君子。”生但俯伏而已,不敢致詞。王曰:“且就賓宇,續造儀式。”有旨,右相亦與生偕還館舍。生思念之,意以為父在邊將,因歿虜中,不知存亡。將謂父北蕃交遜!”,而致茲事。心甚迷惑,不知其由。是夕,羔雁幣帛,威容儀度,妓樂絲竹,餚膳燈燭,車騎禮物之用,無不咸備。
有群女,或稱華陽姑,或稱青溪姑,或稱上仙子,或稱下仙子,若是者數輩。皆侍從數千,冠翠鳳冠,衣金霞帔,彩碧金鈿,目不可視。遨遊戲樂,往來其門,爭以淳于郎為戲弄。風態妖麗,言詞巧麗,生莫能對。復有一女謂生曰:“昨上已日,吾從靈芝夫人過禪智寺,於天竺院觀右延舞《婆羅門》。吾與諸女坐北牖石榻上,時君少年,亦解騎來看。君獨強來親洽,言調笑謔。吾與窮英妹結絳巾,掛於竹枝上,君獨不憶念之乎?
又七月十六日,吾於孝感寺侍上真子,聽契玄法師講《觀音經》。吾於講下舍金鳳釵兩隻,上真子舍水犀合子一枚。時君亦講筵中於師處請釵合視之,賞嘆再三,嗟異良久。顧余輩曰:“人之與物,皆非世間所有。”或問吾氏,或訪吾里。吾亦不答。情意戀戀,矚盼不舍。君豈不思念之乎?”生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群女曰:“不意今日與君為眷屬。”復有三人,冠帶甚偉,前拜生曰:“奉命為駙馬相者。”中一人與生且故。生指曰:“子非馮翊田子華乎?”田曰:“然。”生前,執手敘舊久之。生謂曰:“子何以居此?”子華曰:“吾放游,獲受知於右相武成侯段公,困以棲托。”生復問曰:“周弁在此,知之乎?”子華曰:“周生,貴人也。職力司隸,權勢甚盛。吾數蒙庇護。”言笑甚歡。
俄傳聲曰:“駙馬可進矣。”三子取劍佩冕服,更衣之。子華曰:“不意今日獲睹盛禮。無以相忘也。”有仙姬數十,奏諸異樂,婉轉清亮,曲調凄悲,非人間之所聞聽。有執燭引導者,亦數十。左右見金翠步障,彩碧玲瓏,不斷數里。生端坐車中,心意恍惚,甚不自安。田子華數言笑以解之。向者群女姑梯,各乘鳳翼輦,亦往來其間。至一門,號“修儀宮”。群仙姑姊亦紛然在側,令生降車輦拜,揖讓升降,一如人間。撤障去扇,見一女子,雲號“金枝公主”。年可十四五,嚴若神仙。交歡之禮,頗亦明顯。
生自爾情義日洽,榮曜日盛,出入車服,游宴賓御,次於王者。王命生與群僚備武衛,大獵於國西靈龜山,山阜峻秀,川澤廣遠,林樹豐茂,飛禽走獸,無不蓄之。師徒大獲,竟夕而還。生因他日啟王曰:“臣頃結好之日,大王雲奉臣父之命。臣父頃佐邊將,用兵失利,陷沒胡中;爾來絕書信十七八歲矣。王既知所在,臣請一往拜覲。”
王遽謂曰:“親家翁職守北上,信問不絕。卿但具書狀知聞,未用便去。”遂命妻致饋賀之禮,一以遣之。數夕還答。生驗書本意,皆父平生之跡,書中憶念教誨,情意委曲,皆如昔年。復問生親戚存亡,閭里興廢。復言路道乖遠,風煙阻絕。詞意悲苦,言語哀傷。又不令生來覲,云:“歲在丁丑,當與汝相見。”生捧書悲咽,情不自堪。他日,妻渭生曰:“子豈不思為政乎?”
生曰:“我放蕩不習政事。”妻曰:“卿但為之,余當奉贊。”妻遂白於王。累日,謂生曰:“吾南柯政事不理,太守黜廢,欲籍卿才,可曲屈之。便與小女同行。”生敦受教命。王遂敕有司備太守行李。因出金五、錦繡、箱音、仆妾、車馬,列於廣衡,以餞公主之行。生少遊俠,曾不敢有望,至是甚悅。因上表曰:“臣將門餘子,素無藝術,猥當大任,必敗朝章。自悲負乘,坐致覆!”。今欲廣求賢哲,以贊不逮。伏見司隸潁川周弁,忠亮剛直,守法不回,有毗佐之器。處士馮翊田子華清慎通變,達政化之源。二人與臣有十年之舊,備知才用,可托政事。周請署南柯司憲,田請署司農。庶使臣政績有聞,憲章不紊也。”王並依表以遣之。
其夕,王與夫人餞於國南。王謂生曰:“南柯國之大郡,土地豐壤,人物豪盛,非惠政不能以治之。況有周田二贊。卿其勉之,以副國念。”夫人戒公主曰:“淳于郎性剛好酒,加之少年;為婦之道,貴乎柔順。爾善事之,吾無憂矣。南柯雖封境!”不遙,晨昏有間,今日暌別,寧不沾巾。”生與妻拜首南去,登車擁騎,言笑甚歡,累夕達郡。郡有官吏、僧道、耆老、音樂、車輿、武衛、鑾鈴,爭來迎奉。人物闐咽,鐘鼓喧嘩,不絕十數里。見雉堞台觀,佳氣鬱郁。入大城門,門亦有大榜,題以金字,曰“南柯郡城”。見朱軒棨戶,森然深邃。生下車,省風俗,療病苦,政事委以周、田,郡中大理。自守郡二十載,風化廣被,百姓歌謠,建功德碑。立生祠字。
王甚重之,賜食邑,錫爵位,居台輔。周、田皆以政治著聞,遞遷大位。生有五男二女。男以門蔭授官,女亦聘於王族;榮耀顯赫,一時之盛,代莫比之。是歲,有檀蘿國者,來伐是郡。王命生練將訓師以征之。乃表周弁將兵三萬,以拒賊之眾於瑤台城。弁剛勇輕敵,師徒敗績,弁單騎裸身潛遁,夜歸城。賊亦收輜重鎧甲而還。生因囚弁以請罪。王並舍之。是月,司憲周弁疽發背,卒。生妻公主遭疾,旬日又薨。生因請罷郡,護喪赴國。王許之。便以司農田子華行南柯太守事。生哀慟發引,威儀在途,男女叫號,人吏奠饌,攀轅遮道者不可勝數。遂達於國。
王與夫人素衣哭於郊,候靈輿之至。謚公主曰“順儀公主”。備儀仗,羽葆鼓吹,葬於國東十里盤龍岡,是月,故司憲子榮信,亦護喪赴國。生久鎮外藩,結好中國,貴門豪族,靡不是洽。自罷郡還國,出入無恆,交遊賓從,威福日盛。王意疑憚之。時有國人上表云:“玄象謫見,國有大恐。都邑遷徙,宗廟崩壞。釁起他族,事在蕭牆。”時議以生侈僭之應也。遂奪生侍衛,禁生游從,處之私第。生自恃守郡多年,曾無敗政,流言怨悖,鬱鬱不樂。
王亦知之,因命生曰:“姻親二十餘年,不幸小女夭枉,不得與君子偕老,良有痛傷。”夫人因留孫自鞠育之。又謂生曰:“卿離家多時,可暫歸本里,一見親族。諸孫留此,無以為念。后三年,當令迎卿。”生曰:“此乃家矣,何更歸焉?”王笑曰:“卿本人間,家非在此。”生忽若昏睡,瞢然久之,方乃發悟前事,遂流涕請還。王顧左右以送生。生再拜而去,復見前二紫衣使者從焉。至大戶外,見所乘年甚劣,左右親使御仆,遂無一人,心甚嘆異。生上車,行可數里,復出大城。宛是昔年東來之途,山川原野,依然如舊。所送二使者,甚無威勢,生逾怏怏。生問使者曰:“廣陵郡何時可到?”二使謳歌自若,久乃答曰:“少頃即至。”
俄出一穴,見本里閭巷,不改往日,潸然自悲,不覺流涕。二使者引生下車,入其門,升其階,已身卧於堂東廡之下。生甚驚畏,不敢前近。二使因大呼生之姓名數聲,生遂發籍如初。見家之僮僕擁篲於庭,二客濯足於榻,斜日來隱於西垣,余樽尚湛於東牖。夢中倏忽,若度一世矣。生感念嗟嘆,遂呼二客而語之。驚駭。因與生出外,尋槐下穴。生指曰:“此即夢中所驚入處。”
客將謂狐狸本媚之所為祟。遂命僕夫荷斤斧,斷擁腫,折查枿,尋穴究源。旁可袤丈,有大穴,根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有積土壤,以為城郭台殿之狀。有蟻數斛。隱聚其中。中有小台,其色若丹。二大蟻處之,素翼朱首,長可三寸。左右大蟻數十輔之,諸蟻不敢近。此其王矣。即槐安國都也。
又窮一穴:直上南枝,可四丈,宛轉方中,亦有上城小樓,群蟻亦處其中,即生所領南柯郡也。又一穴:西去二丈,磅礴空圬,嵌窞!”異狀。中有一腐龜,殼大如斗。積雨浸潤,小草叢生,繁茂翳薈,掩映振殼,即生所獵靈龜山也。又窮一穴:東去丈余,古根盤屈,若龍虺之狀。中有小土壤,高尺余,即生所葬妻盤龍岡之墓也。追想前事,感嘆於懷,披閱窮跡,皆符所夢。不欲二客壞之,遽令掩塞如舊。是夕,風雨暴發。旦視其穴,遂失群蟻,莫知所去。故先言“國有大恐,都邑遷徙”,此其驗矣。復念檀蘿征代之事,又請二客訪跡於外。宅東一里有古涸澗,側有大檀樹一株,藤蘿擁織,上不見日。旁有小穴,亦有群蟻隱聚其間。檀蘿之國,豈非此耶?嗟呼!蟻之靈異,猶不可窮,況山藏木伏之大者所變化乎?
時生酒徒周弁、田子華並居六合縣,不與生過從旬日矣。生遽遣家僮疾往候之。周生暴疾已逝,田子華亦寢疾於床。生感南柯之浮虛,悟人世之倏忽,遂棲心道門,絕棄酒色。后三年,歲在丁丑,亦終於家。時年四十六,將符宿契之限矣。
公佐貞元十八年秋八月,自吳之洛,暫泊淮浦,偶覿淳于生夢,詢訪遺跡,翻覆再三,事皆摭實,輒編錄成傳,以資好事。雖稽神語怪,事涉非經,而竊位著生,冀將為戒。后之君子,幸以南柯為偶然,無以名位驕於天壤間雲。前華州參軍李肇贊曰:貴極祿位,權傾國都,達人視此,蟻聚何殊。

譯文

東平人淳于棼,在江南一帶是個仗義行俠的人。他喜歡喝酒,發脾氣,不拘小節。家裡積攢了巨大的家產,收養了許多豪俠的門客。他因為精通武藝,曾經在淮南節度使部下當副將,由於酒後撒瘋,冒犯了主帥,受了斥責革了官,很不得意。以後,他生活越發放蕩,天天飲酒解悶。
他家住在廣陵郡以東十里的地方,住宅南面有一棵極大的古槐樹,枝幹又長又密,綠蔭沉沉,蓋住了好幾畝地面。淳于棼天天和他的豪俠朋友在這槐樹底下喝酒。
唐德宗貞元七年九月,有一天,淳于棼因為喝醉了酒,病了。當時兩個朋友把他從座位上扶起來,送他回家,躺在客堂東面的廊檐下。兩個朋友對他說:“你睡一覺吧,我們在這裡喂喂馬,洗洗腳,等你好一點了再走。”淳于棼脫下頭巾,睡下了,迷迷糊糊地,好象做夢了。他看見有兩個穿紫衣的使者,向他跪拜,說:“槐安國國王派小臣來傳達命令,邀請您前去。”
淳于棼不知怎麼就下了床,整整衣服,跟隨兩個使者走到門口。看見有輛青色的小車,駕著四匹馬,車旁邊有—匕八個侍從的人。他們把淳于棼扶上馬車,車子出了大門,向古槐樹的洞口奔過去。使者就趕車跑進樹洞里。
淳于棼心裡覺得很奇怪,卻又不敢開口問。忽然發現這裡的山川、景物、草木、道路,和人世間不一樣。馬車向前走了幾十里,就看見了外城,城牆上還有矮牆。路上,車輛和行人不斷來往。在他車子左右護送車子的人,連聲吆喝,聲音嚴厲,路上的行人,都爭先向兩旁退避。又進入大城牆,城樓有兩重,紅漆的大門,樓上掛著金字匾額,題的是:大槐安國。
守門的衛士一見車來,馬上趕過來行禮。接著來了個騎馬的,傳達命令,叫道:“大王顧念駙馬遠來,路途辛勞,請大人先到東華館休息!”說完,他就在前面帶路,車子繼續前行。不一會,車到一處敞開著的門口,淳于棼下車進門去。只見屋宇雕梁畫柱,非常壯麗,庭院里秀美的樹木,珍異的果樹,排列著種植在那裡。屋子中間,桌椅上鋪著綉墊,還有窗帘、幃帳,又陳列了各種食品。
他看了心裡很高興。又聽見外面高叫:“右丞相到!”他馬上下台階去恭敬地迎接。看見有一個人身穿紫色官服,手執象牙朝板,走上前來。賓主相互致禮。右丞相說:“我王不自量敝國地處偏遠,特派使者恭迎君子來此,高攀婚姻。”
淳于棼回答說:“棼低賤無能,怎敢有此奢望。”右丞相就邀請淳于棼一同去朝見國王。走了百餘步,進入一個朱漆大門。門裡手拿矛、戟、斧、鉞的武士,夾道列隊;文武官員幾百人,退在路邊。他看見有個平日和他一同喝酒的朋友周弁,也站在迎接的隊伍里。他心裡暗自高興,但不敢上前去問話。
右丞相引導淳于棼走上大殿,殿旁警衛森嚴,象是皇帝的宮廷。只見有個人身材高大,相貌端莊,坐在王位上,穿著潔白的綢衣,戴著華麗的帽子。淳于棼戰戰兢兢,不敢抬頭去看。左右的侍從官命令他向國王行禮。國王說:“從前得到你令尊的同意,不嫌棄我這小國,允許讓我將二女兒瑤芳,終生侍奉你。”
淳于棼只是低頭拜謝,不敢回答一句。國王又說:“嚴現在先回賓館,以後再行大禮。”並下旨:右丞相伴同淳于棼回賓館。淳于棼心想,我父親是駐守邊疆的將軍,前一時落到敵人手裡,死活不知。是不是父親已和北方敵人講和了,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呢?他越想越不明白,找不到根由。
這一天晚上,行大禮的聘物羔羊、大雁、錢幣、綢絹,以及各種儀仗,歌妓樂隊,酒宴燈燭,車馬禮品等需用的一切,全都備齊。來了一群姑娘,有的叫華陽姑,有的叫青溪姑,有叫上仙子的,有叫下仙子的,來了好幾位,每個都帶著幾十個侍女。她們頭戴翠鳳冠,身穿金霞衣,滿身彩色衣妝,鑲嵌黃金的首飾,金光閃閃,叫人睜不開眼。她們東遊西逛,笑語喧嘩,在屋裡進進出出,都爭著跟淳于棼開玩笑。
她們個個年輕貌美,巧言利舌,淳于棼沒法答對。其中有個姑娘對他說:“去年三月初三,我隨著靈芝夫人到禪智寺,在天竺院看石延跳《婆羅門舞》。我和姐妹們坐在北窗下的石床上。那天你這個少年郎,也下馬來看,你一定要和我們親近,說了許多玩笑話。我和窮英妹妹還把一塊紅紗巾打了結掛在竹枝上,你就想不起這件事了?
七月十六,我在孝感寺跟著上真子,聽契玄法師講《觀音經》。我在講席下施捨了兩隻金鳳釵,上真子施捨了一隻水犀角做的盒子,那時你也在講席里,到法師那裡要來金鳳釵和水犀盒,又是賞玩又是讚歎,認為真是珍品,看了很久。又看著我們說:‘施捨的寶物和施捨寶物的人,都不是人世間能有的啊!’你還問我姓什麼,哪裡人,我都沒有回答。
那時候,你對我一片深情,戀戀不捨,盯住我看著,現在你難道不想到這件事?”淳于棼說:“我把它藏在心底里,哪一天也不忘記!”好多姑娘都說:“想不到今天和你攀了親戚!”接著,有三個男人,穿戴端莊,上來拜見,說:“奉大王命,來作駙馬儐相。”其中有一個人是淳于棼老相識,他指著說:“你不是馮翊郡的田子華?”田子華說:“正是。”淳于棼走上前,拉著他的手,和他說過去交往的情景,說了好久。又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田子華說:“我到處漫遊,到這裡,得到了右丞相武成侯段公的賞識,因此就住了下來。”淳于棼又問:“周弁也在這裡,你可知道?”田子華說:“周弁,他地位高貴著呢,官敘司隸,權勢很盛,我幾次承他庇護過。”兩個又說又笑,很高興。一會兒,傳來了喊聲:“請駙馬進!”三個人馬上取來佩劍、禮服、禮帽,給淳于棼換上了。田子華謂:“想不到今天能目睹你的盛禮,以後你不要忘了我。”
這時,幾個個美女,吹奏起美妙的樂曲來,樂聲清亮婉轉,調子凄涼悲愴,不是人世間所能聽到。車子前面,有幾十個儀仗隊員舉著巨燭引路,車子左右的儀仗,有裝飾著黃金和翡翠的行幕,色彩鮮麗,製作精巧,前後儀仗有幾里路長。淳于棼端正地坐在車裡,心裡恍恍惚惚的,感到局促不安。田子華幾次和他說笑,讓他不要緊張。剛才見到的那些姑娘們,各自乘坐了鳳凰車,都排在車隊中間。車子拉進一座大門,門楣上大書:“修儀宮”。姑娘們已經下了車,三三兩兩站在旁邊。司
儀官叫淳于棼下馬車,跪拜,還前前後後打拱作揖,婚禮儀式,和人世間完全相同。禮成,淳于棼揭開新娘障面的紗巾,看見名叫“金枝公主”的新娘,年約十四五歲,容貌艷美,象天仙一般。接下來喝交杯酒,儀式也很隆重。從此,淳于棼和妻子越過越恩愛,他的地位也一天比一天高貴。他以駙馬的身份,出進用的車馬,交遊的宴席,手下的僕役,各種排場,僅次於國王。
國王命令淳于棼和許多文武官員帶了警衛,到京師西部的靈龜山去打獵。那裡峰巒峻秀,河流寬廣,林樹茂密,各種飛禽走獸,都生活在其中。這一天大家都獵獲了許多禽獸,到傍晚滿載而歸。有一天,淳于棼啟奏國王說:“不久前臣成婚之日,大王說婚事是臣父同意的。臣父在邊防輔佐將領,因為戰事失利,陷落胡人軍中,和家中斷絕音訊已有十七八年。大王既然知道臣父下落,請准臣下前去一次拜望臣父。”
國王立即回答:“親家公官職在身,守衛北疆,我這裡一直與他有書函往來。你可寫封信去告知一切,不必急急前去。”淳于棼就叫妻子準備了孝敬他父親的禮物,連同寫好的信,一起派人送去。過了幾天,回信來到。淳于棼細讀了信,所寫到的確實是他父親生平的事迹。信里有好多思念他、教誨他的話,情深意切,象往年寫來的信一樣。又問起親戚的存亡,家鄉的興廢;再說到相距遙遠,音訊阻絕,言辭悲苦哀傷,又不叫兒子去看望他。只說:“到丁丑年,一定能與你會見。”
淳于棼捧著書信,哽咽悲泣,無法剋制自己的凄苦之情。有一天,淳于棼的妻子對他說:“你難道不想做官嗎?”淳于棼說:“我放蕩慣了,不懂得怎樣辦理政務。”他妻子說:“你儘管做官好了,我會從旁幫助的。”她就去對國王說了。
過了幾天,國王對淳于棼說:“我國的南柯郡政務辦得不好,原任太守已經罷去,現在想借重你的大才,委屈你擔任這個官職,你可以和我女兒同去。”淳于棼恭敬地接受了任命。於是國王下令主管官員準備新太守行裝,把黃金、寶玉、綢緞、箱籠,還有男僕、女僕,車子、馬匹,排滿在大路上,用這些為公主送行。
淳于棼年輕時只知仗義行俠,從來不想會大富大貴,非常高興。他向國王上了個奏章,說:臣是將門後代,素來沒有真實的才學,擔當這樣的重任,一定會敗壞朝政;想到所負的職責,心中翻騰不安。今欲廣求高明人士,以補我的不足。
現任司隸潁川人周弁,為人忠誠磊落、剛正直率,守法無私,具有輔佐的才能;馮翊郡田子華,尚未敘官職,為人清廉謹慎,識時通變,深明政治教化的本源。此二人和臣都有十年交誼,臣深知他們的才能,可以委辦政務。請委任周弁為南柯郡司憲,田子華為南柯郡司農。這樣可使臣治下有政績申報,國家法制能系統貫徹。”國王就按表准奏,任命了周、田二人,一起派往南柯。
那天晚上,國王和夫人在京城南部設宴送行。國王對淳于棼說:“南柯是我國的大郡,土地肥沃,人才很多,沒有好的政治是難以治理的。現在有周、田兩人輔佐,望你努力職守,以符合國家的期望。”夫人囑咐公主說:“淳于郎性情剛強,喜愛喝酒,加上年少氣盛;作妻子的本份,最重要的是溫柔順從。你好好侍奉他,我也就放心了。南柯離這裡雖不算遠,究竟不能早晚見面,今天要分別,怎麼能不流淚啊!”
淳于棼和妻子向國王和夫人拜別,上了車,由武士保衛著向南起程,一路上說說笑笑,很高興。幾天後到了南柯。郡里的大小官員、和尚道士、父老士紳、樂隊、管車的差役、武衛人員、準備好的太守的花車,都爭先來迎接。歡迎的人群擠得滿滿的,鐘鼓敲奏聲音喧鬧,隊伍排了十多里長。只見城牆、亭台、樓閣,氣象壯麗。進入了大城門,門上也有個大匾額,上面大書:“南柯郡城”。車子開進一座朱漆窗軒的廳堂,兩側排設儀仗,屋宇莊嚴幽深,那便是太守府了。
淳于棼到任之後,考察風土人情,訪貧問苦,政務都委託給周、田二人,沒多久,郡中治理得很好。從此他做了二十年太守,百姓都得到了教化,到處歌頌他,給他樹立功德碑,建造生祠。國王也極器重他,賞賜給他封地,授予他爵位,相當於丞相。周弁和田子華,都因政績卓著,幾次升遷,官階都比前更高。淳于棼生了五男二女:兒子都靠門蔭封官,女兒也和王族子弟結親。全家榮華富貴,盛極一時,當時沒有人能及得上他。
這年,有個檀蘿國來侵犯南柯郡。國王命令淳于棼點將練兵出擊。於是淳于棼上表保薦周弁領兵三萬,在瑤台城抗擊敵人。周弁只憑血氣之勇,不重視敵人的力量,交戰之後,打了大敗仗。周弁丟盔棄甲,單騎潛逃,深夜回城。敵人也收拾了輜重鎧甲撤兵回去了。淳于棼就把周弁囚禁,上表向國王請求處分;國王赦免了他們。就在這個月,司憲周弁背上發毒瘡,死了。淳于棼的妻子金枝公主害病,十天以後也死了。
淳于棼上奏章請求交卸太守職務,護送公主靈柩回京,國王批准,派司農田子華代行南柯太守職。淳于棼痛哭不止,公主靈柩啟運,喪事的隊伍過路時,男女百姓號哭相送,百姓和官員都擺設酒菜路祭,數不清的人拉住車轅阻攔道路,不忍淳于棼離去。靈車到達京都,國王和夫人穿著素服,在城郊哀哭,等候靈車到來。國王封給女兒謚號為“順儀公主”,重新備了儀仗、靈車上的華蓋、樂隊,把靈柩葬在京都東十里的盤龍崗上。
這個月,已故司憲周弁的兒子周榮信,也護送父柩回京都。淳于棼長期在外郡做大官,和京師大員很有交情,豪門貴族,沒有一個不和他合得來的。自從交卸南柯太守官職回京居住,進出很自由,和賓客交遊,威望和權勢一天比一天高,國王心裡有點不信任他。這時有人上奏章說:“天象有變異,預示國家將有大禍:京城將要遷移,宗廟將會崩壞,事變由外族挑起,在宮廷之內爆發。”眾人議論,都說是淳于棼權勢超過本分,要應在他身上。國王就下令削去淳于棼的侍衛人員,禁止他和別人交往,命他住在私宅里,不準外出。
淳于棼自認為鎮守大郡多年,從來不曾有過失職的地方,受到誹謗不實的流言,心裡鬱鬱不樂。國王也知道了他的心情,就對他說:“我們做了二十多年的親戚,不幸小女夭折,不能和你白頭偕老,我心中很是悲痛!”夫人就把外孫留在宮中,親自撫養。國王又對淳于棼說:“你離家多年,可以短期回本鄉一次,看看鄉親本族,外孫留在這裡,不必挂念,三年之後,我再派人接你回來。”
淳于棼說:“這裡就是我的家,叫我回到什麼地方去?”國王笑著說:“你是人世間來的,你的家不在這裡。”淳于棼聽了,迷糊了半天,才醒悟過來,記起了以前來這裡的事,就流下眼淚,請求回鄉。國王叫左右的人去送他,淳于棼再拜辭別,看見又是他來時的兩個紫衣使者跟隨著他。出宮門之外,看見讓他坐的車子很不象樣,他平時使喚的手下人、車夫一個也不見,心中十分感嘆。
上車后,車子走了幾里路,出了大城,仍然是當年東來走的道路,山川原野,景色依舊。送他的兩個使者,已經沒有了來時的威風,淳于棼更加感到不愉快。他問使者:“什麼時候可以到廣陵郡?”兩個使者只管哼哼唱唱,好一會才回答:“快要到了。”
一會兒,車子駛出一個洞穴,淳于棼看見自己的本鄉里巷,全和過去一樣,禁不住悲從中來,流下眼淚。車到家門口,兩個使者扶他下車,走進門,走上階沿,看見自己的身子躺在大堂東面的廊檐下。淳于棼又驚又怕,不敢走向前。兩個使者就大聲呼叫他的姓名幾聲,淳于棼忽然醒過來了。看見家裡的僕人正拿著掃帚打掃庭院,兩個朋友正坐在榻邊洗腳,斜陽正照在西牆上,杯中剩酒還放在東窗窗檯。他做夢的短短時間,在夢裡已經過一世了。
淳于棼感嘆不止,就叫兩個朋友過來,把夢裡的經歷全都告訴他們。他們也覺得驚奇。就和他一起走出去,尋到了大槐樹下的洞穴。淳于棼指著洞穴說:“這個洞穴就是我夢中闖進去的地方。”兩個朋友認為是狐狸精或樹妖作怪。
他們就叫僕人拿了斧頭,砍去樹根上的叉枝,除去新生的枝條,查究洞穴里的情況。向旁邊挖進去一丈多,發現一個大洞,洞底豁然開朗,可以放得下一張床。上面堆積著泥土,做成了城牆、樓台、宮殿的樣子,有數不盡的螞蟻,聚集在那裡。土堆中間有個小台,顏色是朱紅的,台上有兩個大螞蟻,白色的翅膀、紅色的頭,全身長約三寸,周圍有幾十個大螞蟻護衛著,別的螞蟻都不敢走近。這兩個大蟻當然就是國王和夫人了。這裡也就是槐安國的京都。
又挖到一個洞穴:在大槐樹向南的樹枝四丈多高的地方,通道曲折,中間有塊方地,也有土城和小樓,也有一大群螞蟻集聚在其中,這就是淳于棼治理的南柯郡了。另外有個洞穴,在西邊二丈遠地方,凹陷象個地窖,形狀很怪,裡面有隻腐爛的烏龜,龜殼大得很,由於積雨浸潤,殼上生了一叢叢小草,長得很茂密,草叢覆蓋了整個龜殼,這是淳于棼曾經打獵的靈龜山。又找到一個洞穴,往東距離一丈多,老樹根彎彎曲曲,象龍蛇一樣,中間有個小土堆,有尺把高,這就是淳于棼安葬妻子在盤龍岡的墳墓了。
淳于棼回想夢中經歷,心中萬分感慨,看到發掘所得蹤跡,都和夢中相符合,他不忍心讓兩個朋友去破壞它,立刻吩咐照原樣掩蓋堵塞好。這天夜裡,起了暴風驟雨,天明去看洞穴,全部螞蟻都不見了,不知遷到哪裡去了。夢中有人預言的“國家將有大禍,京都要遷移”,此就是應驗了。淳于棼又想起檀蘿國來侵犯的事,又請兩個朋友同去找那地方。發現住宅東去一里有條枯乾的山澗,邊上有株大檀樹,樹上纏繞著藤蘿,大樹把陽光都遮蓋住了,樹旁有個螞蟻洞,也有許多螞蟻聚集在裡邊。
檀蘿國,難道不就是這裡嗎?啊,螞蟻也有這樣的靈異,叫人弄不清怎麼回事,何況藏在山裡伏在樹叢里的大禽大獸興妖作怪的事呢?那時淳于棼的酒友周弁、田子華都住在六合縣,和他十多天沒有來往了,他立即派僕人去探望他們,才知周弁生急病已死,田子華也病卧在床。淳于棼感到南柯一夢的虛幻,由此懂得了人生一世,也不過是彈指即逝,就信奉道教,戒綽酒色。三年之後,正是丁丑年,他病死在家,終年四十七歲,正好符合夢中父親信中說過的話。
作者在貞元十八年秋八月,從吳郡到洛陽,船在淮水邊暫時停留,偶然遇見了淳于棼的兒子淳于楚。我向他問起這件事,又同去考查遺址,再三核對,那件事全都是確實的,就寫成本篇,給喜愛奇聞的人閱讀。
這件事雖然涉及神奇怪異,不合常情,但對鑽營功名妄想富貴的人,倒可引為儆戒。後世的先生們,希望你們把功名富貴看作偶然的南柯一夢,不要把名位在人們面前誇耀了!前華州參軍李肇為本文作了四句贊語:做官做到高職位,權勢壓倒京城,通達的人看這些,就只是螞蟻窠里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