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酉歲九月九日
東晉時期陶淵明所作的五言古詩
本詩章法平簡,前八句寫景,后八句抒情。然而由於詩人的高超朴真,前後之間絲毫沒有隔離之感,而是渾然一體,一樣的自然灑脫,陶淵明寫秋,可謂一絕。
前八句“靡靡秋已夕,凄凄風露交。”寫的是九月已是暮秋,凄涼的風露交相來到。“靡靡”,漸漸的意思。用這“靡靡”與下“凄凄”兩個細聲疊詞,似乎也傳出了深秋特殊的氣息,這兩句是概括描寫,點明秋天將盡,風霜時下,定下凄清寒涼的基調。“蔓草不復榮,園木空自凋。”有頑強生命力的蔓草也不再生長了,園中樹木也紛紛凋零,這見出秋氣摧敗零落的厲害,“空自”,含有無可如何之意。這二句是凄凄風露交的結果之一,是前二句的續寫,也是對自身生命價值的悲悼。“清氣澄余滓,杳然天界高。”抬眼望去,只見清涼的秋風澄凈了空氣中本已不多的塵埃,天界顯得多麼高遠,正所謂天高氣爽啊!是包含了天色和心理感覺兩個方面,這“杳然天界高”中就顯出了目接秋空時那種新鮮感、那種精神的超曠感。這二句著重寫靜,得力於作者鍊字之功,猶如“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鳥瞬歡新節,泠風送餘善”之類一樣清新,只是格調顯得凄涼一些。“哀蟬無留響,叢雁鳴雲霄。”秋末有似哀鳴的幾聲蟬叫已然盡絕了,眾雁早在雲霄列陣,已然嗚叫著從北方遷而來。這一息一鳴,把節序的變遷表現得更強烈了,那嘹唳的雁聲又最能引發人的悲涼意緒。這二句是寫動,述時光消逝得快;又借蟬雁哀鳴,寫作者的哀感。這三個層次的描寫,空間的變化、感覺的變化,歷歷分明。
后八句“萬化相尋繹,人生豈不勞?”萬物演化變遷,那是循環往複的,有死有生,有生有死;人生在世亦復如此,豈能不勞累呢?這是指上面所寫的那些變化,於是自然聯想到人生。人的生命總有終結的一天,死生的大哀曾糾纏過每一個有理智的人,陶淵明也不例外,何況今天是重陽節,這是個吉利的日子,九月九象徵長久,這就更能激起他的憂生之嗟了。“從古皆有沒,念之中心焦”句這個“焦”字把那無可名狀的痛苦表達出來了。然而,萬物變遷,自古皆有滅亡,想念起來心中有如焦焚。寫到這裡可以說他的心情是極不平靜,但他又是個通達的人,他不會像阮籍那樣作窮途之哭的,他是有控制自己情緒的精神支柱,委運任化,順乎自然。“何以稱我情?濁酒且自陶。千載非所知,聊以永今朝。”有什麼可以使我稱心呢?沒有啊!所以,姑且飲此濁酒吧,飲酒之中可暫得快樂千年的變化不是我所能了解的,還是來歌詠今朝吧。執著於“今朝”,把握這可以把握的實在的人生。
重陽節的習俗就是喝酒,這個應節的舉動正好做了他消解萬古愁的沖劑。
此詩作於晉安帝義熙五年(409)重陽節,陶淵明四十五歲。陶淵明歸園田居躬耕已四年余。上一年六月遇火,此年“茅茨已就治”,重新恢復了鄉間常規生活。又是重九暮秋,傷時悲逝,油然而生。退出紛爭的官場,歸耕於寂靜的田村,時感的強烈是自然之事。母孟氏、程氏妹的先後下世,陶淵明十分哀傷,常觸發人生短促之慨。既然不信奉莊周的一死生、齊彭殤,他只能悲慨而以酒自遣。
清代溫汝能《陶詩匯評》:“‘清氣’二語(其實也包括‘哀蟬’二語),道盡高秋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