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清河

客死異鄉的遣唐使——藤原清河小傳

庵原清雲·作

妖嬈春日野

祭祀祈神援

社苑梅花綻

常開待我還

這首被收錄於《萬葉集》中的和歌，是遣唐使歌中相當有名的一首；而它的作者，便是曾擔任過日本遣唐大使，在中日交流史上留下了淡淡一筆的藤原清河。

這幸運似乎也降臨到了清河的頭上。於是在天平十三年到天平勝寶元年（749）這不到八年的時間裡，清河歷任中務少輔、大養德守至參議，位階也自從五位下一直升到了從四位下。此刻在整個藤原一族中，能夠勝過清河的也不過南家的豐成、仲麻呂等寥寥數人而已③；倘若沒有發生一件徹底改變了清河命運的大事，那麼或許他的人生還將會這麼順利地走下去。

這件大事，即是天平勝寶二年九月的時候，藤原清河被孝謙天皇正式任命為遣唐大使。同時被任命為副使的，有大伴古麻呂和曾於養老元年與阿倍仲麻呂及玄昉一起渡唐的吉備真備二人；另外，一同赴唐的隨行人員中，還有藤原仲麻呂之子藤原刷雄。

中國的唐代徠，是中日交流相當頻繁的時期。日本多次派出以了解國際形勢、學習先進科技和傳播宗教文化為目的的遣唐使節，冒著極大的風險從海路出發前往大唐。清河的先輩之中，貞慧和藤原宇合都曾經跋涉歷險遠渡大唐；而這一次，渡唐的使命落在了清河的身上。文章開頭的和歌，即為清河臨行前在春日野祭神之時所作。

天平勝寶四年閏三月九日，清河敘正四位下，拜受節刀赴唐。這時的他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一去，竟就是和故國的永別；而家鄉的梅花，也無法等到自己的歸來了。使節團一行抵唐后前往長安拜謁了唐玄宗，被玄宗稱讚為有君子之風④。玄宗下令讓阿倍仲麻呂（唐名晁衡或朝衡）引導清河等人查看府庫和三教殿，又畫下清河與吉備真備的形貌納於蕃藏之中，足見其所受的重視。

唐天寶十二年（即天平勝寶五年）一月，玄宗在長安接受了各國使節的朝賀。日本使節原本被安排在西側僅次於吐蕃使節的第二席，但清河在發現新羅使節居於東側第一席之後提出抗議，表示不能位於新羅席次之下。最終，大唐將日本和新羅的席次進行了對調，從而保全了日本的顏面。

同年，清河決定帶著滯留大唐已達35年之久的阿倍仲麻呂一起回國。得知消息后，玄宗特差鴻臚卿蔣挑捥將其一行送至揚州，命魏方進供應所需，並親自賜詩曰：“日下非殊俗，天中嘉會朝，念余懷義遠，矝爾畏途遙。漲海寬秋月，歸帆駛夕飈，因驚彼君子，王化遠昭昭。”

十月，清河等人前往延光寺拜會已五次東渡日本卻均告失敗的鑒真大師。日人真人元開於二十多年後所撰寫的《唐大和上東征傳》中對清河等人向鑒真發出的盛情邀請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記載：“天寶十二載次癸巳十月十五日壬午，日本國使大使特進藤原朝臣清河、副使銀青光祿大夫光祿卿大伴宿彌胡麻呂、副使銀青光祿大夫秘書監吉備朝臣真備、衛尉卿安倍朝臣朝衡等來至延光寺，白大和上云：‘弟子等早知大和上五回渡海，向日本國，將欲傳教，故今親奉顏色頂禮歡喜。弟子等先錄大和上尊名並持律弟子五僧，已奏聞主上，向日本傳戒。主上要令將道士去，日本君王先不崇道士法，便奏留春桃原等四人，令住學道士法，為此大和上各亦奏退，願大和上自作方便。弟子等自在載國信物船四舶，行裝具足，去亦無難。’”時年已是66歲且雙目失明的鑒真慨然允諾，答應隨同清河一行前往日本。

帶著鑒真一行，四艘遣唐船於十一月從揚州出發，沿南島航線⑤返回日本。途中眼見故國在望，卻不料在十二月初的時候清河及阿倍仲麻呂所乘坐的第一船遭到逆風的襲擊，最後竟漂泊到了安南的驩州（今越南北部）。更加不幸的是，第一船還遭到了當地土人的襲擊，船員大多遇害，清河和仲麻呂兩人幾乎是僅以身免。

天平勝寶七年六月，無法歸國的清河和仲麻呂最終還是回到了長安。清河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河清，並出仕唐朝，擔任特進秘書監的職務。不過，故土的人們並沒有就此忘記清河。天平寶字三年（759），淳仁天皇專門派出以高元度為大使的遣唐使團迎接清河回國，但此時唐朝正處於“安史之亂”中，大唐以行路危險為由拒絕放清河回國，清河不得不再度羈留於唐⑥。

於是在其後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里，一直回鄉無望的清河在唐結婚，並生育了一個名叫喜娘的女兒。而在日本，他的官位也被遙授至從三位，以遣唐大使兼常陸守及民部卿。寶龜八年（777），日本再度組成遣唐使團訪問唐朝。或許是由於身體不適，清河並未跟著此次的遣唐使團歸國，而是讓女兒喜娘隨使團一起於翌年返回了日本。

寶龜九年，藤原清河客死於唐。遠在日本的光仁天皇聞知訃報后，追授其為從二位；承和年間，仁明天皇再追授其為從一位。然而，這身後的殊榮對於清河而言，或許還遠不如盛開於春日野的梅花吧？

①原文為“春日野に斎く三諸の梅の花栄えてあり待て帰りくるまで”，今從李芒譯。春日野在奈良都城東春日山下，日本古時的遣唐使節，照例必於春日山下禮拜天地神靈，以祈禱海路平安。

②藤原真楯為房前第三男，出生於靈龜元年（715）；藤原魚名為房前第五男，也是清河的同母弟，出生於養老五年（721）。

③天平勝寶元年時，南家的長男藤原豐成為從二位右大臣，藤原仲麻呂為正三位大納言，北家的藤原真楯（其時名為八束）為從四位下參議。

④《水戶大日本史》中載：“玄宗曰：‘聞彼國有賢君，今觀使者作揖有異，乃號日本，為禮儀君子國。’”

⑤這一時期日本因與新羅關係惡化，不得不開闢了一條新的航線即所謂的南島航線：自九州——日本南島諸島：種子島（多彌）、屋久島、奄美大島——橫渡東海——到達明州、揚州。這條航線風險較大，航程也不短。

⑥據《水戶大日本史》記載：“元度至唐，以亂故不得朝見。久之，肅宗令內使宣敕曰：‘特進秘書監藤原河清，今依使奏，欲遣歸國，唯恐殘賊未平，道路多難。元度宜取南路，先歸復命。’於是，元度留錄事羽栗翔等而還，河清遂不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