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龍

清朝最後的科舉人

鍾毓龍(1880-1970),字郁雲,號庸翁。清朝的最後一科舉人。著有《上古神話演義》等一部篇章恢弘的中國古代神話傳記體小說。

人物介紹


鍾毓龍(1880-1970),字郁雲,號庸翁。杭州人。學者。

人物生平


鍾毓龍曾在浙江高等學堂、杭州府中學堂、省立一中、宗文中學等校任教國文、歷史、地理、修身等科,後任宗文中學校長,終身為教師。專長鐘鼎文,能不用烏絲闌而橫直井然,善詩詞書法,曾任浙江通志館副總編等職。

個人作品


鍾毓龍著有《說杭州》、《浙江地理考》、《美術年鑒、姜丹書稿》、《上古神話演義》等。

口述回憶


回憶懷念父親鍾毓龍 口述:鍾久安
91歲,無疾而終
我的父親鍾毓龍,1970年去世時91歲,無疾而終。去世的前三天,保姆替他穿大袍時,他說,人乏力得很。前一天下午,我那在黑龍江支邊的兒子,託人捎了一條中華煙,送給父親。除了抽煙,他沒別的嗜好。父親跟捎煙的人聊了半小時,問了孫子在黑龍江的情況,很高興。之後,又有一個朋友來看父親,父親拆了煙敬人,自己也抽了一支。這是下午4點鐘的事。晚飯時,家人照常給他稀飯,他說不要吃了。外孫女跑進來說,飯不吃,就吃塊豬肝吧。他吃了一塊。吃好飯,抽完煙,去休息了。第二天早上,保姆來叫我,“鍾先生,老先生不對了,神氣不太好。”我和兒子趕緊去他房間。叫他還是有感覺的。妹妹是醫生,沒多久也到了。弄了點糖水,把四環素碾成粉,準備讓父親喝下去。第一口糖水咽下了,四環素卻下不去。脈搏還有一點,漸漸地弱了。妹妹說,大家不要響,一個人最後時聽覺還是有的。大家很安靜,再去看時,瞳孔已經放大了。那是早上6點25分。為了晚上解手方便,父親床邊的平凳上有個痰盂。我看了一下,痰盂里有小便,他半夜起來解過手的。
清朝的最後一科舉人
我們鍾家在杭州原是大族。清明、冬至集中去上墳,門口總是有二三十頂轎子。那時有個說法叫“鍾半城”,形容我們鍾家人多。庚申年,太平軍到杭州,鍾家散了。
1880年,父親出生時家裡生活窘迫,祖父帶著祖母、大伯父、父親去了上海。祖父打了兩份工,每個月可以賺到300兩銀子,家人的生活才寬裕起來。可惜好景不長,父親5歲、大伯父8歲時,祖父生病去世。祖母帶著兩個孩子回杭州,三個月後,她跟祖父走了。祖父要好的朋友十幾個,決定一起負擔兩個孤兒。茅廊巷那裡有個私塾,大伯父與父親被送去讀書。私塾老師叫王酉書。王家沒有孩子,兩兄弟就吃住在那裡,白天跟老師讀書,晚上由師母照顧。當時與父親一起讀書的,還有一個叫王福庵(王禔)的小孩,也是5歲,後來是西泠印社的創始人。5年後,王酉書去世。為了給孩子找出路,祖父的朋友們決定讓大伯父經商,讓父親讀書。大伯父被帶到一家典當行做學徒,23歲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離開了人間。父親安排在當時最富裕的朋友鄒典三家裡。直到現在,我家與鄒家的後代還在來往。
當時是科舉時代,父親準備考科舉,學習很勤奮。祖父一個姓朱的朋友對鄒典三說,我家裡經濟不是很好,我就幫鍾毓龍批改文章吧。在大家的幫助下,父親先考上秀才,後來中了舉人。當時26歲。中舉人後不久,清朝決定廢科舉,辦學校。於是父親成了清朝的最後一科舉人。
當了25年的校長
父親趁著年輕,一開始在四所學校教書,即省立一中、定安中學、宗文中學、女子師範,教的科目有國文、歷史、地理、修身等。那時候交通工具不方便,父親每天坐著轎子趕來趕去。在宗文中學教語文課時,當時的第一任校長朱丙炎很器重父親。他去世前,推舉父親擔任校長。
1921年,父親辭了其他三校的課,當了宗文中學校長。他寫校歌鼓勵全校師生,還請書法家高魚占以白布大字書寫朱丙炎校長留下的校訓,“質樸耐苦,誠實不欺”,懸掛在大禮堂,後來由於戰亂不見了。1937年冬,日寇逼杭,父親將學校遷移到嚴州,即現在的建德,借用一座祠堂做課堂,租用一家會館儲藏圖書儀器,每月租金20元。1938年,學校又遷到了溫州雁盪山,播揚文教,為戰亂中的孩子提供了求學良機。以前浙江有“舉人點主”的鄉風,人死了,在祖宗牌位上,往往會寫上“某某某之主”,但一般情況下,“主”字上面的一點是不寫的,這一點要叫一些名人、舉人寫。那時候在溫州、嚴州,父親常常被人叫去,很隆重地點“主”。
抗戰勝利后,父親回到杭州,辭去了宗文中學校長的職務。算起來,他當了宗文中學25年的校長。後來宗文中學奉命更名為杭州私立宗文中學,父親又當起了學校董事會的董事長。一直到1956年,這所學校改名為杭十中時,他董事長也不當了。
“會場不要掛黨旗”
回到杭州的第二年,國民黨政府在平海街成立參議會,他們請我父親去當參議員,父親推辭了幾次,最後還是代表教育界去了。第一次開會時,父親看到會議有個書面規定,說凡是不到會三次以上的,算是主動退會。於是父親連續三次不去。正為主動退會高興時,又有人來請了。有一次開會,大家推薦我父親發言。父親說,我有一個想法,既然參議會是民意機構,會場中間就不要掛黨旗。後來果然拿掉了黨旗。這件事當時很轟動,上了上海的一家大報。與此同時,父親還擔任了浙江通志館的編輯、副總編。以後他又成了杭州孔廟管理委員會委員,杭州文物管委會委員。
解放以後,父親差不多70歲,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裡。1950年時,政府將一些參加過國民黨參議會的人作為回訪人員。當時儲豐銀行行長張旭人是回訪人員,有一次派出所的戶籍人員去他家,看到牆上的一張團體照上有父親的照片,就把父親當做了回訪人員,讓他每星期一次,去清吟巷小學里學習。父親學了一次後去了上海,從上海回來后,派出所的同志也沒來叫。沒多久,杭州市政府有人來,說讓我父親去做杭州市政協委員,後來是常務委員,再後來是副主席。
一生都在寫字
父親一生都在辦教育,寫著作,寫字。在家裡,我經常看到他在房間里看書寫字。他寫了很多東西,可惜因戰爭或“文革”丟了。
父親《說杭州》一書的原稿是用毛筆寫的,四十多本,近50萬字,整整齊齊,厚厚的幾疊。杭州的山、水、橋、坊巷、風俗、語言、寺廟、城邑、兵禍、學校、園林別墅,凡是你想問的,幾乎沒他不知道的、沒寫到的。書稿寫好后,在湖濱書畫社展覽過,後來北京有人來請,又拿到北京去展覽。可惜從北京回來后不久“文革”開始,所有的書稿都燒了。好在其中的部分內容,在此之前已經印成了油印本,流散到市面上,否則《說杭州》這本書,肯定留不下來。“文革”時,我家被抄了11天。父親沒受什麼虐待,但他的書和文稿,都被裝進麻袋拿走了。那天他們來拿時,父親說,我是個讀書人,一生的工作也是教書,我知道你們各位先生是來破四舊的,這本康熙字典我看不能算四舊,能不能留下來。他說話后,家裡除了一本康熙字典,其他所有的書都被拿走了。他們燒的那天,我想父親一生都在辦教育,寫了那麼多東西,不能就這樣燒了,就偷偷從火堆里揀了兩本書稿回來,都是關於教育的。現在也收在《說杭州》里。
父親也寫過小說。在宗文中學時,有一次父親和學校老師坐船游西湖,一位老師對父親說,中國上古時期沒小說,你是研究文史的,能不能寫一部上古小說。一開始沒時間寫,1926年,由於戰亂學校停課,他開始動手。當時我們問他,寫的什麼書,他笑笑說,叫《想當然爾》。意思說,上古時代的事,只能是想想寫的,想什麼就是什麼。1936年書出版了,叫《上古神話演義》。這本書很好看,很多看過《封神榜》、《西遊記》的人,也看過《上古神話演義》。父親還寫過一篇中篇小說《奇婦人日記》,是根據一則史料寫成的。小說寫完后,他將手稿裝訂好拿出去請人書法題字。書剛送出去,就碰上了“文革”抄家,這本書在書法家家裡被抄走了。上世紀70年代末,我聽說手稿在杭州圖書館,由政協、文史館出面,把手稿拿回來了。上世紀80年代初正要出版,來了個通知,出版界要打擊精神污染。父親的書名上因為有“奇婦人”三字,卡下了。

評價


上面說的絕大部分事,多是從父親的日記里看到的。他這一生,始終處於動蕩不安的狀態,但他始終沒有放棄熱愛教育、崇尚文化的信念。今年我87歲,父親比我大30歲。只要我活一天,我就想念他一天。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學者和教育家,一個了不起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