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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暉
河北工程大學教師
郭暉[哈佛大學訪問學者]
把生命的所有光亮全部聚集到了一個焦點上。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扇扇沉重的大門在她面前打開了……
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因為一次變故,她的生命核能被激發了。這個小學未畢業的弱女子,完全依靠自學,成了北京大學百年歷史上第一個殘疾女博士。
噩夢降臨,人生之路從此轉了彎
她曾有一雙彈跳如簧的腿。
在河北省邯鄲市實驗小學讀書的時候,郭暉喜歡跳舞、長跑,那時,她的夢想是當一個舞蹈演員。
郭暉的家在河北邯鄲,父母是高校的普通職工。1981年四五月間,五年級學生郭暉在課外活動課跳遠時,不小心崴到了左腿的膝蓋,當時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一個月後,媽媽發現郭暉左腿膝蓋處有些紅腫、發熱,就帶她去醫院。醫生診斷是滑膜炎,打了三四針封閉還沒有好轉,反而更腫了。後來轉到中醫院,治療一個多月後,膝蓋的腫脹有增無減。
於是,郭暉再次轉院,到邯鄲市某較大醫院治療。那裡的醫生判斷是風濕性關節炎,採用肌肉注射激素療法,前前後後打了十七針,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是過大的劑量。父親有位老鄉是外科醫生,為郭暉做了簡單的檢查,覺得不太對勁,寫信建議該醫院的大夫慎重用藥。但那大夫卻認為激素療效快,堅持要繼續打。郭暉說,那時由於注射激素量大,身體浮腫,都有點鬍鬚出來了。父母見此情況,不願再把女兒留在這裡治療,又將郭暉轉到峰峰礦區總醫院。在總醫院,開刀切片的化驗結果顯示,郭暉得了滑膜結核。經熟人建議,1982年2月,郭暉住進了湖南某結核病院。
4月間,郭暉覺得腰痛得厲害,不能久坐,跟主管她的王大夫反映,大夫說她是北方孩子不適應南方潮濕氣候的緣故,給她貼膏藥、拔火罐。郭暉提出想拍個片子,大夫見外表沒有異常,按著也不痛,說片子緊張,沒同意。10月份,郭暉感冒了,有些發燒,背痛得直打滾,第二天就發現右腿發麻、沒了知覺,接著,左腿也失去知覺。郭暉問媽媽:“我的腿呢?”媽媽很奇怪,回答她說腿不是好好的在床上嗎。可郭暉卻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後來,媽媽發現郭暉竟然小便失禁了,但她自己都不知道。非常健康的孩子突然間大小便失禁,郭暉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髮,哭了。最沉重的打擊是在一個星期天突然降臨的:那天拍了片子,發現郭暉的胸椎有很大一部分被結核菌破壞了,旁邊還有膿包。情況如此危急,王大夫卻說,你們出院吧,去北京看看,我們這裡治不好了。母親立刻發了電報回家:“女兒癱瘓了。”父親頓時淚流滿面,女兒的一輩子啊,就這樣毀了么!父親當時去湖南省有關部門投訴告了該結核病院,但等來的只有“先調查一下”的回復。
不能就這樣放棄女兒。父母又將女兒轉到湖南省人民醫院。1983年1月,郭暉進行了第一次開胸手術。這次手術清除了結核癥狀,但是沒有整形,被結核菌破壞、扭曲的椎骨仍然擠壓著中樞神經,癱瘓並沒有治好。醫院方面讓他們回家調養,因為住院費很高,病情又不能迅速好轉,郭暉一家只好返回邯鄲。回家后,郭暉只能躺著,不會坐,媽媽上班前都會把水、收音機等必用品放在她床頭,她不敢多喝水,只有等媽媽回來才能幫她上廁所。後來,父母調到了河北工程學院,學校給了套房子,這樣,父母上班的間隙還可以回來照顧一下她。
1984年年底,父親到北京打聽,北京結核病院的醫生說,孩子雖然癱瘓時間長,已經兩年,但年紀還小,可以再做一次手術。1985年1月,全家又來到北京通縣,郭暉做了第二次開胸手術,希望去除骨頭對中樞神經的壓迫。手術一個月後,郭暉的左腳大拇指可以動一點了,可緊接著一個月後,又不會動了。半年過去了,沒有明顯恢復。父母還要工作,全家終於又回到邯鄲。
郭暉一家在邯鄲單門獨戶,沒有親戚。回家后,父母還要上班,郭暉總是一個人躺在床上。1983年下半年,郭暉父母單位一位針灸大夫每天下午都來給她扎針,見她在翻看《十月》、《小說月報》之類的雜誌,就問她,“幹嗎不學自己的課本呢?”媽媽聽了,就找出兩年前擱下的五年級課本。由此,郭暉開始了漫長的自學道路。由於她只能躺在床上,不方便看書,有時候換換姿勢就趴著看,久而久之,郭暉的胳膊肘都磨出了繭子。
一直到1988年底,郭暉自學完成了初、高中的課程,萌生了參加高考的想法。可是,她那時仍舊不能坐穩,時間一長,腿會抽筋,抽筋的力量很大,甚至會把整個上身甩出去。而且,那時高考需要預選,郭暉不是在校學生,沒有預選資格。為了能上學參加考試,郭暉用了一年的時間鍛煉身體,練習長時間地保持坐姿。
1990年的一天,她坐著手搖車在河北工程學院的學校里“溜達”,父親的同事張明老師問她最近在做什麼,她就把自己想參加高考的事情告訴了張老師。張老師建議她參加自考,這種形式不用進學校,通過規定科目的考試就可以拿到畢業證。張老師還建議她學英語專業,在家搞翻譯,省去了出門的麻煩。郭暉覺得很適合自己的情況,欣然採納了老師的建議。
當時,郭暉參加了一個自考培訓班,上午上課,下午自習。因為上廁所等等的不方便,下午郭暉都回家自習。當時她住在家裡的客廳,這是父母特意的安排:他們覺得她出門少、見人少,住在客廳,來了人就可以聊聊天、解解悶。晚上家人會在客廳看電視,雖然是在同一個房間里,郭暉卻能夠全神貫注地學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學習世界里。
她學習很刻苦,生活也很有規律,甚至有點單調:晚上十二點睡,早上七點多起,沒有什麼消遣,就是看書。經常坐在廁所里還用英語自言自語,並堅持用英語寫日記。一方面,她是想做給媽媽看看,雖然父母並沒有要求她怎樣,可越是這樣,郭暉越是刻苦學習;另一方面,郭暉由衷地喜歡學習。“對我而言,學習是一件快樂的事,尤其是和疾病的痛苦比較。一盒蓋一盒蓋地大量吃藥,一滴一滴輸液像小刀割在身上,和那些比較,學習簡直太美了!”說到這兒,郭暉的眼睛充滿了明亮的喜悅,“所以我特別不怕孤獨,看書時就像進入另一個世界,像和一個人聊天一樣,真的能感受到知識帶來的樂趣。”
1991年4月,郭暉第一次參加了自考,一共報考了三科:英語語法、英美概況和英語綜合技能。考試的那天,她覺得有點發燒,擔心考不好怎麼辦。送她考試的哥哥安慰她,“沒事,下了這麼大工夫一定能考好。”坐在考場里,郭暉明顯感覺到頭暈。但奇特的是當拿到試卷時,她一點不感到難受了,也沒有了原先的緊張和擔心。準備充分的她覺得生詞很少,做得很順利。考完回去,郭暉就病倒了。
一個多月後,媽媽替她去看張榜公布的成績,郭暉雖然心裡覺得有數,但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媽媽回來,還跟她賣關子。郭暉問:“怎麼樣?”“不太好。”“幾門沒過?”郭暉心裡一驚。“你自己想想,覺得幾門沒過?”媽媽逗她。“都應該過啊,我考試時就算好了。”媽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都過了,而且三科都是全市的最高分!”
後來,培訓班停辦了,但郭暉一直堅持自學,1993年6月拿下了專科畢業證。母親想替她在學校里謀個職位,但是學校不要專科生。郭暉決定繼續學,讀本科。媽媽覺得女兒學習太辛苦,請求她休息兩年,郭暉同意了。但她還是閑不住,去學校旁聽了外教老師的口語課,從那裡也得到不少鼓勵。
有一次,爸爸的同事找她,請她給孩子輔導一下英語。家長提出付費,郭暉不同意,結果家長說,收學費是為了要她盡到做教師的責任,這也是一份正常的工作,要認真對待,就應該接受報酬。於是,郭暉有了第一份工作。
拿到第一次的工資100元錢,郭暉高興極了,父母也很欣慰。他們只願女兒能夠好好地活在世上,從來沒有敢期望什麼,現在女兒有了自己的收入,一家人真的看到了一種希望!郭暉也覺得像是有了個支柱一樣,也肯定了自己的存在價值———教會了學生並且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真是莫大的成就。
她教得很好,漸漸地,求助的學生多了起來,不僅有中小學生,還有大學非英語專業的學生也上門求教。在教學生的過程中,她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不會的東西,需要繼續提高。終於到了兩年的休息期限,郭暉又開始為新的目標努力了!
1996年7月,河北工程學院和山東大學合辦了一個英語專業的研究生班,入該班進修學習三年後,並通過國家的第二外語統考,完成一篇畢業論文,即可申請碩士研究生學位。當時,郭暉的自考本科已有8門主科過關,有資格進入這個研修班學習。父親交了17000元學費為她報了名。女兒很心疼父母的血汗錢,可父母卻無怨無悔地支持她的學業。
郭暉很爭氣,“父母為我治病和學習花了很多錢,治病不是我說了算,可學習是我自己努力就能把握得了的,只要我認真對待,父母的心血就不會白費。”就這樣,郭暉一如既往地在學海中徜徉。1997年10月,郭暉拿到了自考的本科學位,並完全靠自學通過了第二外語———日語的全國統考。1998年7月研究生班的課程也學完了。就在她準備申請碩士學位時,“高教委”對一些學科申請學位的規定做出了調整。按規定,郭暉不得不在三年後的兩次機會中重新考一次第二外語並通過,才能獲得申請碩士學位的資格。
要強的郭暉心有不甘,決定再考,並且選擇了學習一門新的外語———法語。2001年,由於試卷搞錯了,14分的成績撲滅了郭暉的信心。是父母的鼓勵給了郭暉再戰的勇氣。2002年6月,郭暉終於以71分的合格成績通過考試。這個分數,郭暉刻骨銘心,她為了碩士學位所付出的努力,終於沒有前功盡棄。
取得碩士學位前,父親又去學校為郭暉謀一個教職,學校拒絕了,理由有二:郭暉接受的不是正規教育;她有殘疾,不能上講台。郭暉知道后,心裡很難過。自己的價值究竟在哪裡呢?花了這麼大代價讀碩士為了什麼?
郭暉的碩士論文是《詩歌翻譯的韻律問題》。在北大的博士招生網頁上,她看到有她感興趣的英語詩歌的研究方向,於是,她鼓起勇氣給北大的沈弘教授發了一封信,真實地說明了自己的身體情況和學習經歷。一個星期後,她得到了沈老師的回信。信里的話讓她既驚喜又溫暖:“歡迎你報考我的博士生,我們會根據成績擇優錄取。望積極準備。”沈老師還給她留了E-mail地址,以便聯繫,隻字未提郭暉最擔心的身體問題。
2002年12月,郭暉終於找齊了學習材料,備考博士。三個月後,在父母的陪同下,她來到北京參加考試。考場在四樓,當時就有熱心的同學和老師來幫忙抬輪椅,郭暉心裡很感激。郭暉說,殘疾已經是相當不幸的事情了,如果遭到冷遇和歧視更是雪上加霜。而在北大,她感受到了細緻關懷的溫暖。在後來考博成功入校后的第二天,宿舍和水房的門前就專門為她磨了個斜坡,以便輪椅上下,每次去食堂打飯,也會有師傅主動招呼、熱心幫忙。
家鄉沒有忘記郭暉。為支持郭暉完成學業和鼓勵更多殘疾人向她學習,邯鄲市殘聯及邯山區殘聯在火車站為其舉行了隆重的送行儀式,並向她贈送了3000元現金與一部輪椅。
郭暉說,她對一位外國老師曾經說過的話記憶頗深,他說,“我們這些健康人都是暫時的健康,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確,因為別人的過錯而落下殘疾的郭暉曾經也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怨恨什麼,“怨天尤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郭暉說,“只有承認現實、面對現實,想辦法讓自己在現有的狀況上更好一些。身體是改變不了的,但要改變能改變的狀況。”
現在,郭暉已經適應了大學生活,不用父母在身邊也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她每天的作息都很規律,早上去圖書館,晚上閉館才回宿舍,再學習一會兒,凌晨一點左右休息。目前,她正在全力以赴撰寫博士的畢業論文,總想做得更好一些。
談到她的專業,郭暉笑著說,“讀文學作品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種消遣,但是做研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的博士論文題目是關於英國十七世紀的一位詩人———瓊生,這位詩人很博學,通讀了古希臘古羅馬的經典著作,要研究他的作品,需要能夠看懂影響過他的書籍。所以郭暉在學會英語、日語、法語和拉丁語之後,正在學習一門新的外語:古希臘語。
對於以後的工作,郭暉希望能夠在大學里任教、搞翻譯或者做研究。“現在博士生多了,就業形勢並不是很樂觀,身體健全的人都會感到壓力,何況我自己有殘疾,還是有一定憂慮的。”不過,對她而言,眼前最要緊的還是作出一篇滿意的博士論文,郭暉說,“還是有一點頭疼的。”她正在考慮是不是延期一年畢業,有充裕的時間再多下些工夫,尊重學術工作的嚴正與高貴。
“這些年,已經形成了一些殘疾高知的小群體,正在逐步讓社會認識到殘疾人的價值,殘疾不等於殘廢。”郭暉如是說,“自卑和自尊同時存在,自卑有多深,自尊就有多強!”這背後的艱辛誰人能夠體會呢?“某個時刻鬱悶得要死了,但回頭是岸。自卑利用好,也是一種動力。”
“世界有黑暗的角落,也有充滿陽光的地方,我要感謝父母和老師把我引向了一個知識的天堂。我喜歡看畫、聽音樂,靜靜地欣賞這個世界美好的東西,很幸福。”
2008年,郭暉從北大畢業了。她回到了家鄉,在河北工程大學從事英語教學工作。
第一堂課,大課,學生幾十個,郭暉被父母推進教室,掌聲響了起來。
因為身體原因,她的板書儘可能做在多媒體上,課程大多安排在了一樓,學校還專門為她修了無障礙設施。
有了工作,有了工資,有了保險,“魯迅先生不是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或許,本沒有的路,走著走著也就有了。”郭暉說,當初學物理、化學課也並沒想過將來的應用,但是現在看,什麼都是有用的。
大學教書生涯進入了第五個年頭,7名學生的小班課,90多名學生的大班課,英美文學、英文詩歌、英文散文,郭暉都教過。教和學是互動的,教的過程中,郭暉看到了自己學到的知識的欠缺,邯鄲的天空比北京也小了很多,2012年3月,郭暉從學校網站看到河北教育廳全額資助優秀高校教師赴海外留學地方合作項目。要強的郭暉填寫申請留學,她是1998年河北開展國家公派留學項目以來,第一位申請的殘疾人。一個月後郭暉拿到了來自哈佛大學為期一年的訪學邀請,
8月11日,郭暉獲得了國家公派留學地方合作項目評審委員會評委專家全票通過,這意味著,她距離哈佛只有飛行上的距離了。“北大讀書的時候,我恨不得能天天粘在圖書館,在校方允許的情況下,把能帶的資料都帶回來,和我研究的領域的學者多交流。我要看看,世界一流的大學的學者都在研究什麼,一定要去多聽課,感受下哈佛的教學氣氛,體會下美國殘疾人的生活……”郭暉掰著指頭數著自己的計劃。
42歲,輪椅,這些現實困難她並沒有忘記,“我的手還能動,我的腦子也能動,還有這麼多好心人幫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我認真了,什麼都不怕了。誰的未來也不是夢,感謝每一個人,我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