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
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
《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是北宋文學家蘇軾創作的一首七言古詩。這首詩描繪了春天月夜清美絕俗的景色,以及詩人在杏花下置酒待客的殷切情意,並在“洞簫聲斷月明中”的良辰美景中,發出惟恐人生好景不常的嘆息。全詩表現出一種超越時空的清逸之氣,詩中不使事用典而自然流美。
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
杏花飛簾散余春,明月入戶尋幽人。
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
花間置酒清香發,爭挽長條落香雪。
山城薄酒不堪飲,勸君且吸杯中月。
洞簫聲斷月明中,惟憂月落酒杯空。
明朝卷地春風惡,但見綠葉棲殘紅。
⑴散余春:一作“報余春”。
⑵幽人:幽隱之人。
⑶褰(qiān)衣:用手提起長袍。
⑷炯(jiǒng):光明貌。青苹:一種生於淺水中的草本植物。
⑸香雪:指杏花片。
⑹吸:飲。
⑺棲:生長。
杏花飛撲簾幕散播著最後的春光,明月進入門戶尋找我這幽居的人。提起衣袍在月下漫步踏著搖曳花影,月華如水,點點花影有如水中飄浮的青萍。在花下安排酒席杏花清香流溢,客人爭攀枝條花片如紛紛香雪,山城酒薄喝起來沒有味道,勸各位不如吸取映入杯中的明月。清越的洞簫聲在這月明之夜吹斷,我只愁明月落下,酒杯空空,明朝可惡的春風卷地颳起,就只見綠葉叢中棲息著點點殘紅。
此詩於元豐二年(1079)。據宋人王十朋註解:“按先生《詩話》云:‘仆在徐州,王子立、子敏皆館於官舍。蜀人張師厚來過,二王方年少,吹洞簫,飲酒杏花下。’”可知作於徐州任上。又宋人施元之註解:“真跡草書,在武寧宰吳節夫家,今刻於黃州。”
這首詩的題目為“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所以除了寫人還要寫月、寫花、寫酒,既把四者揉為一體,又穿插寫來,於完美統一中見錯落之致。
詩的開頭兩句“杏花飛簾散余春,明月入戶尋幽人”,開門見山,托出花與月。首句寫花,花落春歸,點明了時令。次句寫月,月色入戶,交代了具體時間和地點。兩句大意是說,在一個暮春之夜,隨風飄落的杏花,飛落在竹簾之上,它的飄落,似乎把春天的景色都給驅散了。而此時,寂寞的月,透過花間,照進庭院,來尋覓幽閑雅靜之人。“尋幽人”的“尋”字很有意趣。李白有詩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是主,明月是客,說明詩人意興極濃,情不自禁地邀月對飲。而在此詩中,明月是主,詩人是客,明月那麼多情,入戶來尋幽人。那麼,被邀之人就不能不為月的盛情所感,從而高興地與月賞花對飲。
接下來“褰衣步月踏花影,炯虹流水涵青苹”二句,是說詩人應明月之邀,攬衣舉足,沿階而下,踱步月光花影之中,欣賞這空明涵漾、似水涵青苹的神秘月色。這兩句空靈婉媚,妙趣橫生。詩的上下兩句都是先寫月光,后寫月影。“步月”是月光,“踏花”是月影;“炯如流水”是月光,“涵青苹”是月影。“炯如流水”,是說月光清澈如水,“炯”字寫月光的明亮,如杜甫《法鏡寺》:“朱甍半光炯,戶牖粲可數。”“涵青苹”是對月影的形象描繪,似水的月光穿過杏花之後,便投下斑斑光影,宛如流水中蕩漾著青苹一般。流動的月光與搖曳的青苹,使沉靜的夜色有了動感,知月惜花的詩人,沐浴在花與月的清流之中,正好可以一洗塵慮,一滌心胸。這兩句詩勾畫了一個清虛、明靜、空靈而縹緲的超凡境界。
“花間置酒清香發,爭挽長條落香雪”兩句寫花與酒。杜甫《遣興》詩中有“狂風挽斷最長條”之句,白居易《晚春》詩中則說:“百花落如雪。”“花間置酒”兩句化用了杜甫、白居易詩意,寫出了賞花與飲酒的強烈興緻。美酒置於花間,酒香更顯濃郁;香花,趁著酒興觀賞,則賞花興緻也就更高。花與酒互相映發。詩人此時的情懷,與李白《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的意趣迥然不同,不是寂寞孤獨,而是興緻勃勃。
“山城”以下四句,前兩句寫借月待客,突出“愛月”之心。山城偏僻,難得好酒,可是借月待客,則補酒薄之不足。“勸君且吸杯中月”一句,是從白居易《寓龍潭寺》詩“雲隨飛燕月隨杯”中化出,表明詩人對月之愛遠遠超出了對酒之愛。后兩句情緒漸轉低沉,見詩人“惜月”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月光的流轉,悠揚的簫聲漸漸停息,月下花間的几案之上,杯盤已空,詩人憂從中來。此時詩人最憂慮的不是別的,而是月落。這裡含著十分複雜的情感,被排擠出朝廷的詩人,雖然此時處境略有好轉,但去國之情總會帶來凄清之感,在此山城,唯有明月與詩人長相陪伴。月落西山,詩人情無以堪。
詩的最後兩句轉寫花,不過不是月下之花,而是想象中凋零之花。月落杯空,夜將盡矣,於是對月的哀愁轉為對花的憐惜。月下之花如此動人,第二天一陣惡風颳起,便會落英遍地,而滿樹杏花也就只剩下點點殘紅。詩中寄寓了人生命運的感慨。
這首詩韻味淳厚,聲調流美,在表現手法上很有特色。首先是物與人的映襯,情與景的融入。人因物而情遷,物因人而生色。首句“杏花飛簾散余春”,是一派晚春景色,天上有明媚之月,花下有幽居之人,綺麗之中略帶凄清之感。接著“明月入戶尋幽人”一句,達到了物我相忘的境界。詩人因情設景,因景生情,情景交融,出神入化。
構思的錯落有致,變化自如,使全待情致顯得更濃。開篇兩句既寫花又寫月。三、四句重點寫月,其中也有寫花之筆。五、六句寫花、寫酒,但重在寫花。七、八句寫愛月之深。九、十句寫惜月之情。最後兩句是虛筆,借花的凋零寫惜春之情,並寄有身世之感,寓意更深一層。通觀全篇,詩人緊扣詩題,不斷變換筆墨,圍繞花、月、酒三者,妙趣橫生。
詩人筆下的月,不僅是含情脈脈,而且帶著一股仙氣與詩清。這種仙氣與詩情,是詩人超脫飄逸風格的體現,也是詩人熱愛自然的心情的流露。
葉寘《愛日齋叢抄》:“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坡詩也,古今寫月中物影,有此入神之篇?
愛新覺羅·弘曆《唐宋詩醇》:清幽超遠,用所謂自然高妙者。方岳妄以“杏花影下”著此為辱,真是囈語。
紀昀《紀評蘇詩》:有太白之意,三四寫景入微,結乃勸今日之飲,非傷春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