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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斷
唐代徐夤七言律詩
《夢斷》是唐代徐夤所做的一首七言律詩。
夢斷
夢斷紗窗半夜雷,別君花落又花開。
漁陽路遠書難寄,衡岳山高月不來。
玄燕有情穿繡戶,靈龜無應祝金杯。
人生若得長相對,螢火生煙草化灰。
徐夤,字昭夢,生卒年不詳,莆田城郊延壽村人。唐代乾寧元年(894)進士。唐朝滅亡后,一度應聘為梁閩王王審知的掌書記,后歸隱延壽溪。他長於辭賦,善於律詩,聞名遐邇。《四庫全書》中,《徐正字詩賦》收錄其詩、賦各一卷,詩作三百多首。《夢斷》是其中一首。
這是一首表達思婦情感的詩歌。在我國封建社會戀人或者夫婦離別是一種常見的社會現象。無論是戍守邊地,出征沙場,還是遊學求官,商旅往來,都會造成大量妻離子散,有情人兩地相思的情形。因此,描寫戀人或夫婦念遠懷人孤寂之心的詩歌在中國古代文學中獨樹一幟,蔚為大觀。徐夤的《夢斷》是其中的一篇傑作。
這首七言律詩起句緊扣題旨。“夢斷紗窗半夜雷”,言簡意豐,僅僅七字,以少總多:夜半光景,淫雨霏霏,雷聲陣陣,閨房之中,一女子從夢中驚醒。時間、地點、環境、人物、情節一應俱全。中國古代詩歌尚象崇簡,詩性智慧和具象思維給讀者在文本間留下了空白,供讀者在閱讀和欣賞過程中構建和幻化出自己的藝術天地。這首詩開篇七個字勾勒出一幅雨夜相思的圖畫。閨閣之中,紗窗綉簾之內,一位女子正在安睡,時而嘴角抿著一絲微笑,時而眉間繞著半卷苦楚——她沉浸在夢境中。綉樓之外,雨珠紛紛,簌簌有聲,似乎在為女子唱著夜曲。然而,電閃過後,雷鳴不解風情,將女子從夢中驚醒。她夢見了誰?夢見了什麼?“別君花落又花開”這一句告訴我們,令她魂牽夢繞的是她的丈夫。夢中的情景是月上柳稍鳥眠蟲寂時相會的纏綿悱惻,還是長亭外古道邊送別時的依依不捨?無論是哪一種,無情的雷鳴打斷了夢境。“既寤知是夢,憫然情未終。追想當時事,何殊昨夜中?”(白居易《夢裴相公》)夢境越是真切,醒來越是苦楚,輾轉悱惻,再不成眠。女子合衣走到窗前,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攫住了她迷離的目光,鉗住了她凄婉的心緒。花落花開,夢中之人數載未歸。在此,花落是實寫,花開是虛寫。花落花開,虛虛實實,不知不覺,光陰荏苒,春秋幾度。睹象起興,觸物起情,女子是否也痛感自己美人遲暮?
那麼,夫妻為何不能團圓呢?詩歌層層相因,自然而然地引出第二聯。“漁陽路遠書難寄,衡岳山高月不來。”漁陽最早是秦代郡名,轄境相當於今北京市及以東各縣。秦二世元年,曾徵發貧苦人民駐守漁陽,最終爆發了陳勝、吳廣起義。此後“漁陽”便成為征戍之地的代名詞。由此可知,女子的丈夫正在駐守邊地,路途遙遠,音信難通。杜甫《月夜憶舍弟》詩云:“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因此,女子只好將自己的一腔思念、滿腹愁情寄託明月了。“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南朝民歌《子夜四時歌》)然而,山高月小,“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的美好願望已是妄想,更何況今晚是雨夜呢?“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李白《關山月》)女子的心緒一落千丈。她不禁想到燕子春來秋往,尚且給人希望,定時守信,從不爽約,而遠行的丈夫卻至今未歸,“玄燕有情穿繡戶,靈龜無應祝金杯。”在此,詩人以忠實的侯鳥立象設意,對比征夫的無信無息,以燕子“穿繡戶”,巢於梁間,反襯女子的孤寂虛空。“玄燕有情”,征夫寡意嗎?非也。“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李白《關山月》)他或為戰事羈留,有家不能歸;或早已戰死疆場,只能魂歸故里。女子無可奈何,只有祈禱,“靈龜無應祝金杯”。占卜的結果是那麼渺茫,絕望之情由衷而起:“人生若得長相對,螢火生煙草化灰。”螢火蟲是一種能發光的昆蟲,據現代科學研究,37隻螢火蟲發的光,相當於一支燭光,但每次發光所含的熱量僅是燭火的40萬分之一,因此人們叫它“冷光”。中國古人早已觀察到了螢火蟲發光的這一特點。梁元帝蕭繹寫過一首名為《詠螢火》的詩:“著人疑不熱,集草訝無煙。到來燈下暗,翻往雨中然。”該詩說的就是螢火蟲發光不發熱的特點。螢火蟲有生活在草叢中的習性,中國古代有“腐草為熒”的說法,然而因為螢火蟲發光不發熱的特點,所以“集草訝無煙”,草是不會因為螢火而燃燒的,更談不上化為灰燼了。因此,“螢火生煙草化灰”一句表現了女子對與丈夫相見重逢的絕望。至此,她的團圓之夢徹底斷了。李白在《長干行》中表達夫妻恩愛時有“願同塵與灰”的詩句,聯繫本詩末句“人生若得長相對,螢火生煙草化灰”之語,更感凄婉、哀痛與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