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春望
唐代盧綸的詩作
《長安春望》是唐代詩人盧綸的作品。此詩寫感時傷亂,抒發了詩人在亂離中的思家望歸之情。此詩寓情於景,情景交融,寫景抒情,筆法老辣,體現了“大曆十才子”詩中的“陰柔之美”。
長 安 春 望
東風吹雨過青山,卻望千門草色閑。
家在夢中何日到,春來江上幾人還?
川原繚繞浮雲外,宮闕參差落照間。
誰念為儒逢世難,獨將衰鬢客秦關。
⑴“東風”句:語從陶淵明《讀山海經》“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化出。
⑵卻望:回頭望。千門:泛指京城。草色:一作“柳色”。
⑶春生:一作“春歸”,一作“春來”。
⑷川原:即郊外的河流原野,這裡指家鄉。
⑸逢世難:一作“多失意”,意即遭逢亂世。
⑹秦關:秦地關中,即長安所在地。
東風吹拂,微微春雨灑過青山;登高遠望,長安城中房舍疊嶂,草色閑閑。
故園就在夢中,可是何時才能歸還;冬去春來,江上舟來舟往,又有幾人得以還家。
長安城外,河流原野,縱橫交錯,一直延伸到天邊浮雲之外,長安城中,宮闕參差錯落,籠罩在一片殘陽之中。
又有誰理解我這位讀書人,生逢亂世,孤身一人,滿頭白髮,形容憔悴,漂泊流蕩在荒遠的秦關。
此詩首聯“東風吹雨過青山,卻望千門草色閑”。開篇緊扣題目,寫在長安“春望”。“東風”句,側重寫望中所見。盧綸是河中蒲人(今山西永濟縣人),家鄉剛好位於長安的東面,說“東風吹雨”,是說東風從家鄉吹來,自然引出思鄉之情。“草色閑”的閑字用得巧,春草之閑正好與人心之愁形成強烈對比,給人以深刻的印象。首聯是登高而望,在景語之中,流露出複雜感情。
頷聯正面抒發思鄉望歸之情。“家在夢中何日到,春來江上幾人還?”這兩句為全詩的警句,是春望時所產生的聯想。出句是恨自己不能回去,家鄉只能在夢中出現,對句是妒他人得歸,恨自己難返,語中有不盡羨慕之意。“大曆十才子”擅長描寫細微的心理情態。(《小澥草堂雜論詩》)他們傷時感亂的情緒,常通過“醉”和“夢”表現出來,像“我有惆悵詞,待君醉時說”(李端《九日寄司空文明》),“別後依依寒夢裡,共君攜手在東田”(《送冷朝陽還上元》),“宿蒲有歸夢,愁猿莫夜鳴”(錢起《早下江寧》)等等。他們寫醉,是因為清醒時感到痛苦而無奈,只有在醉中才會稍微得到解脫。寫“夢”,是感到時代動亂,浮生短促,或者想在夢中召回一些因戰亂喪失的美好事物,這種心情相當悲哀、細微。
頸聯又轉入寫景,仍然景中含情。“川原繚繞浮雲外,宮闕參差落照間。”這句說極目遠望,家鄉在浮雲之外,渺不可見,遠不可及。“宮闕”句又接至眼前近景,只見長安的宮殿,錯落有致,籠罩在一片夕陽之中,這一聯表面上寫景很壯觀,其實隱含著一種衰颯之意。
尾聯收束到感時傷亂和思家盼歸的主題。“誰念為儒逢世難,獨將衰鬢客秦關。”大意是說:自己以一儒生遭遇世難,獨自客居長安,又有誰來憐憫我呢。“衰鬢”,並非指衰老,而是表現一種衰頹感傷的神態。沈德潛說“遭亂意上皆蘊含,至末點出”,確實如此。
金聖嘆批后兩聯(后解)云:“‘川原’七字中有無數親故,‘宮闕’七字中止夕陽一人。‘誰’便是無數親故也,‘獨’便是夕陽一人也。不知唐詩(之)人,謂五六隻是寫景。”(《金聖嘆選批唐詩》)認為五六句不是純粹寫景,而與七八句的抒情密切關聯,分析得相當精闢、透徹。
這首詩中抒發了詩人在亂離中的思家之情。詩體現了“十才子”詩中的“陰柔之美”。沈德潛《唐詩別裁》用這首詩作例子,將大曆詩與盛唐詩進行了一番比較:“詩貴一語百媚,大曆十子是也,尤貴一語百情,少陵摩詰是也。”並說這首《長安春望》“夷猶綽約,風致天然”。這種“陰柔之美”,主要表現在詩中濃重的悲哀情緒。詩人感亂思家,眼中所見,心中所思,無非都是傷心之景,悲哀之情,淺吟低唱,一詠三嘆,讀後很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和憐憫,這正是陰柔美的表現。姚鼐《復魯絜非書》論具有“陰柔之美”的文章云:“其得於陰與柔之美者,則其文如鴻鵠之鳴而入寥廓;其如人也,謬乎其如嘆,邈乎其如有思,乎其如喜,愀忽其如悲。”所謂“如嘆”“如有思”“如悲”的陰柔這美,正是《長安春望》及“十才子”許多詩篇審美特徵的概括。
《瀛奎律髓》:能言久客都城之意。
《唐詩品彙》:劉云:三、四自在。
《批點唐音》:中唐中寬徐者(首二句下)。
《唐詩解》:此長安遭吐蕃之亂,代宗幸陝,綸時在京而作。
《唐詩訓解》:傷亂之意,溢於言外。
《唐詩鏡》:三、四語,初盛人不出。此岑參“愁窺白髮羞微祿,悔別青山憶故蹊”,隱隱已開大曆之漸。
《唐詩選》:以淡致勝。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何新之列此詩為“奇雋體”。周敬曰:起得自在,頷聯情妙。王子安詩“山川雲霧裡,遊子幾時還”,何如此二句有言不盡意之巧!唐汝詢曰:首聯與右丞“秋槐”之句一般凄楚。“浮雲”、“落照”,意甚不淺。周珽曰:無意求工,自能追雅,盛唐人不過此。
《唐詩評選》:好!七言須有此,方不昧所自來(“家在夢中”聯下)。不纖(“川原繚繞”聯下)。一結本色盡露。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東風”七字,人謂只是寫春,不知便是寫望,如雲此雨自我家中來也。“閑”字罵草,妙!如雲無謂也,扯淡也。三恨自不得歸,四又妒他人得歸,活寫盡不歸人心口咄咄也。“川原”七字中有無數親故,“宮闕”七字中止夕陽一人。“誰”字便是無數親故也,“獨”字便是夕陽一人也。
《五朝詩善鳴集》:不愧為大曆十才子之冠。
《唐詩摘鈔》:起調和緩,接聯警亮,五、六悲壯,結處點明情事,終含凄怨之聲。布格調律,盛唐不過也。五、六寫景,初嫌其寬泛,不知此二句深寓亂后之感;調愈壯,氣愈悲。且隱隱接出“世難”,局不傷促,詞不傷露耳。起聯即老杜“城春草木深”意,五、六即老杜“國破山河在”意。詩尾見地點,醒一篇之意。
《初白庵唐詩評》:大曆中詩家只是平穩。
《刪訂唐詩解》:三、四得自然之趣。
《唐詩貫珠》:飄然而起,一一四神情俊逸。
《唐詩成法》:句雖熟滑,情真摯可耐。
《唐詩箋要》:結句怨悱不怨,其味深長,或謂能言久客之意,猶屬皮相。
《唐詩別裁》:遭亂意,上皆蘊含,至末點出。夷猶綽約,風致天成(末句下)。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言律》:山外雨痕,門前草色,總是望中所見,卻分上下兩截,句法使然也。一“閑”字,寫雨中草色,妙得其神,不必強疏作“世難后千門皆空”也。
《歷代詩法》:不以纖巧取勝,傷亂之意溢於言外。
《網師園唐詩箋》:綽約多姿(“家在夢中”聯下)。首聯點題,三、四言情,五、六正寫“望”字,末二句總收。
《瀛奎律髓匯評》:紀昀;詩至大曆十子,渾厚之氣漸盡,惟風調勝後人耳。此詩格雖不高,而情韻特佳。
《唐詩選勝直解》:末句正見春望感懷之意。為儒而逢世難,已足悲矣,衰白客途,可勝悼哉!
《北江詩話》:(盛唐七律)門徑始開,尚未極其變也。至大曆十數子,對偶始參以活句,盡變化錯綜之妙。如盧綸“家在夢中何日到?春來江上幾人還”……開後人多少法門。
《昭昧詹言》:此詩用意,全在三、四,夢家未還,為一詩關鍵主意。起與五、六,平平常語。收句承明三、四,尚沉足。
盧綸(748—800),唐代詩人。字允言,河中蒲(今山西永濟縣)人。大曆初,屢考進士不中,后得宰相元載的賞識,得補閿鄉(在今河南省)尉。后又在河中任帥府判官,官至檢校戶部郎中。他是“大曆十才子”之一,詩多送別酬答之作,也寫過一些氣勢剛健的邊塞詩和描寫自然風光的景物詩,這些在中唐都是比較突出的。有《盧戶部詩集》。《全唐詩》錄存其詩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