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洛道中作二首

赴洛道中作二首

《赴洛道中作二首》是晉代文學家陸機的組詩作品。這兩首詩作於晉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作者攜弟弟陸雲離開家鄉赴洛陽途中。

徠第一首詩寫作者在旅途中所見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

第二首寫詩人離家赴洛陽途中的景物引起的悲涼凄惻的感觸,表現了思鄉之情和對前途未卜的擔憂。

作品原文


赴洛道中作二首
其一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
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
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
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
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
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
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
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
佇立望故鄉,顧影凄自憐。
其二
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
振策陟崇丘,案轡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
頓轡倚嵩岩,側聽悲風響。
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
撫枕不能寐,振衣獨長想。

註釋譯文


註釋

洛:洛陽。
轡(pèi):馭馬的韁繩。總轡:控制韁繩。
之:往,至。
世網:塵俗社會的一切,喻指法律禮教、倫理道德對人的束縛。嬰:糾纏,羈絆。此句意指作者離開家鄉遠赴洛陽是不得已而為之。
永嘆:長久嘆息。遵:順著,沿著。北渚:北面的水涯。
遺思:猶懷念。結:鬱結,形容憂愁、氣憤積聚不得發泄。津:指渡口。此句意指與親人在南津的離別,是那麼令人鬱結滿懷。
紆:屈曲,曲折。紆餘:迂迴曲折的樣子。
林薄:交錯叢生的草木。杳:幽暗。阡眠:草木茂密貌。
哀風:凄厲的寒風。中夜:半夜。以上八句指作者旅途中的所見
修:長。
振策:揮動馬鞭。陟(zhì):登上。崇丘:高丘、高山。案轡:按轡,謂扣緊馬韁使馬緩行或停止。遵:沿著。平莽:平坦廣闊的草原。
夕:傍晚。抱影:守著影子。寐:入睡。徂(cú):往,行走。銜思:心懷思緒。
頓轡:拉住馬韁使馬停下。倚:斜靠。嵩岩:即指岩石。嵩,泛指高山。
清露:潔凈的露水。素輝:白色的亮光。一何:多麼。朗:明亮。此二句說將要落下的月亮照在露水上,顯得非常明亮。
振衣:振衣去塵,即指披衣而起。

譯文

其一
策馬提韁赴征途,哽咽不語別至親。
若問徠將要何處去?官事繁雜纏我身。
放聲長嘆沿北渚,離思鬱結在南津。
不停前進行已遠,野途荒漠空無人。
山澤眾多且彎曲,草木叢生極茂繁。
猛虎咆嘯深谷底,山雞嗚叫在樹巔。
凄風呼叫徹夜刮,離群野獸跑我前。
觸景感物生悲緒,深深思念更纏綿。
久久佇立望故鄉,顧影自憐多憂煩。
其二
離家遠遊過山川,山山水水長又寬。
揮鞭策馬登峻岭,提韁徐行過平原。
夜宿形影自相伴,晨起含悲又向前。
收韁駐馬懸崖下,側耳傾聽悲風響。
露珠墜下閃清輝,明月皎皎多晴朗。
撫幾久久不能寐,披衣獨自心悵惘。

創作背景


在吳國滅亡后,詩人於太康十年(289年),即二十九歲時,與弟弟陸雲離開家鄉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陽。《赴洛道中作》二首作於他赴洛陽途中。

作品鑒賞


賞析

其一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寫詩人悲傷地辭別親人,離開故鄉,騎馬上路了。詩人沒有說他要去哪裡,只是說:世間的事纏繞著我,使我無法脫身。前兩句寫辭別上路,是緊扣“赴洛”題意。辭別而至於低聲哭泣,這固然是由於古人往往把離別看做一件大事,正如齊梁詩人江淹所說的“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巳矣。”(《別賦》)也是由於詩人前途莫測而感到悲哀。后兩句一問一答,而答非所問,似有難言之痛。據《晉書·武帝紀》載,太康九年(288年),晉武帝“令內外群官舉清能,拔寒素。”而《晉書·陸機傳》說:“機身長七尺,其聲如鍾,少有異才,文章冠世,伏膺儒術,非禮不動。”這樣的人才,又出身名門,當然不乏官員推薦。迫於官府之命,赴洛陽似非他心中所願意的,故以“世網”纏身喻之。
“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寫旅途中的憂思。詩人沿著向北的小洲往前走,思念糾結在故鄉——南邊的渡口。走啊走啊,越走越遠,荒野的小道空曠不見人的蹤影。一路上,他充滿嘆息和憂愁。這裡記述的主要是行程,沿著“北渚”向前走,路越走越遠,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終於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他的心上滿載著憂愁。“野途”句引起下文,詩人開始著力描寫沿途的自然山川景物:“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意思是說: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山林川澤逶迤曲折向前延伸,草木叢生,茂盛稠密。深深的山谷不時傳來虎嘯聲,高高的樹巔有金雞啼叫。半夜裡悲風襲人,孤零零的野獸從我跟前走過。這裡所描寫的景物,除了山川、草木之外,還有“虎嘯”、“雞鳴”、“哀風”、“孤獸”。處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不能不使人感到膽戰心驚。這樣的自然景色的描寫,令人想起王粲的《登樓賦》。這篇抒情小賦寫道:“風蕭瑟而並興兮,天慘慘而無色,獸狂顧以求群兮,鳥相鳴而舉翼。原野闃其無人兮,征夫行而未息。”這裡寫寒風四起,天空暗淡無光,野獸慌慌張張尋找它們的同伴,鳥兒相對悲鳴,展翅高飛。原野上一片寂靜,只有徵夫在趕路。王粲描寫的凄涼景象,對環境起了渲染作用,對詩人內心的悲憤苦悶起了烘托作用。如此說來,陸機筆下所描寫的令人感到恐怖的景物,不僅渲染了環境的險惡,而且從側面襯托出詩人在赴洛陽途中心境之不寧。這是因為詩人在赴洛陽之後的前途實在是吉凶難卜。
“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佇立望故鄉,顧影凄自憐。”自然景色觸動了詩人,從而產生了悲哀的感情。深沉的憂思糾纏鬱結,綿綿無盡。詩人佇立山上,眺望故鄉,回過頭來,再看看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憐憫自已了。詩人懷著國破家亡的痛苦和生離死別的悲哀步上赴洛陽的道路,面對沿途險惡的自然環境,激起他無限的愁思。孤獨、失意、懷鄉、自憐的感情油然而生。前途茫茫,他感到惆悵迷惘,
陸機的詩注意詞句的華美,講究排偶。這種特點在這首詩中也可以看得出來,例如:“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等都是華美的排偶句子。
其二
這首詩仍然是寫陸機赴洛陽途中所見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但是寫法略有不同。
“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振策陟崇丘,案轡遵平莽。”首句仍然緊扣詩題來寫的。陸機從家鄉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陽,當然是“遠遊”。一路上越過萬水千山,而山山水水是那樣的修長和寬廣。詩人有時揮鞭驅馬登上高山,有時手握韁繩,在有草的平地上緩慢地向前走。從這一重重山,一條條水,忽而高山,忽而平地,可以想象到詩人長途跋涉的艱辛。因此,這裡不只是描寫沿途的山水景色,也透露了詩人風塵僕僕的苦情。但是,這首詩中的寫景與前首不同,前首“永嘆”十句寫沿途山水景色講究辭藻,大肆鋪陳;這首詩只是寥寥數句,輕輕帶過。這種有詳有略的寫法,使人感到各有特點。
“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抱影而寐,早晨起來懷著悲傷又上路了。寫出詩人的孤獨、寂寞和憂傷。這些複雜感情的產生,固然是由詩人思念親人,留戀故鄉,大概也參雜了對前途的憂慮。前首詩說:“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嗚咽辭親,“世網”纏身,應該就是這種複雜感情的具體內容。清代劉熙載《藝概·文概》說:“六代之文麗才多而煉才少。有煉才焉,如陸士衡是也。”陸機文如此,其詩亦復如此,“夕息”二句可見其語言提煉功夫。這兩句詩不僅對仗工整,而且動詞“抱”“銜”的使用皆備極精巧,是陸詩中的佳句。
“頓轡倚嵩岩,側聽悲風響。”走了一段路程,停下馬來,倚著高峻的山崖休息一會兒,側耳傾聽悲風的聲響。這裡,進一步寫詩人旅途的孤獨和艱辛。倚岩休息,竟無人與語,只能側身傾聽悲風,可見其孤獨。稱秋風為“悲風”,使秋風塗上詩人感情之色彩,又可見其心情之憂鬱。詩人旅途生活中的這一細節,又使讀者聯想到前首詩所描寫的沿途景色:“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這裡對途中空曠無人和恐怖氣氛的描寫,有助於讀者了解詩人的孤獨和艱辛。
“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撫枕不能寐,振衣獨長想。”意思是:夜露下滴,閃爍著潔白的光輝,啊,月光是多麼的明朗!對月撫枕,不能入睡,穿上衣服獨自遐想。這是寫途中夜宿的情景。“清露”二句,寫得幽雅凈爽,清麗簡遠,受到前人的讚賞。結尾“撫枕”二句,表現詩人不平靜的心情,饒有餘味。陸機是吳國將相名門之後,素有雄心壯志。他的《百年歌》中說:“三十時,行成名立有令聞,力可扛鼎志干雲。”《晉書·陸機傳》說他“負其才望,而志匡世難”。可是在他二十歲時,吳國滅亡。太康十年(289年),他和弟弟陸雲被迫入洛。其前途是吉是凶,難以逆料,所以他的內心忐忑不安,很不平靜。
陸機說:“詩緣情而綺靡。”(《文賦》)這是認為詩歌具有注重抒情的性質和文詞精妙的特點。這種詩緣情說和儒家的詩言志說不同,清代沈德潛認為“殊非詩人之旨”(《古詩源》卷七),其實這正是魏晉以來詩歌的新變化。作為“太康之英”(鍾嶸《詩品序》)的陸機,他的詩就具有這樣的特點,如此詩中“振策陟崇丘,案轡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文詞華美,對偶工穩,“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用詞造句,刻練求工,都是例子。陸機詩精於語言的提煉,善於寫景,即景抒情,具有情景交融的藝術效果。
全詩借景抒情,曲折委婉,語句精鍊而流暢,格調清麗凄清,形象鮮明,意蘊深遠,悲楚動人,富有韻味。這第二首詩是陸機詩中傳誦較廣的佳作。

評價

其一
北京大學教授吳小如《漢魏六朝詩鑒賞辭典》:“此第一首,嚴密的結構與準確、形象詞語的運用都極好地映襯了作者貫串全詩始終的‘悲情觸物感’。”
其二
清代詩人沈德潛《古詩源》:“二章稍見凄切。”
清代作家張玉榖《古詩賞析》:“此第二首也,辭親望鄉之意已見前首,故此只申寫征途之況。前八,皆敘道途跋陟之景,插入“夕息”二語,便不平直。后四,就夜景凄其作收,明翻抱影,暗顧銜思。”

作者簡介


陸機(261年-303年),字士衡,吳郡吳縣(今江蘇蘇州)人,西晉著名文學家、書法家。出身吳郡陸氏,為孫吳丞相陸遜之孫、大司馬陸抗第四子,與其弟陸雲合稱“二陸”,又與顧榮、陸雲並稱“洛陽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