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鹽平八郎
大鹽平八郎
大鹽平八郎名后素,字子起,通稱平八郎,江戶時代後期陽明學派儒者。大鹽平八郎,幕末學者,1793—1837年在世。大鹽平八郎因為到處為窮人鋌而走險,因而受到大多數明治維新志士的崇拜,他的英勇事迹鼓舞了志士的武力倒幕鬥爭,後來他被推崇為“民權的開宗”,成為自由民權論者攻擊專制政府的一大精神支柱。
大鹽平八郎自幼好學,十四五歲時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家譜不過是一名市吏,覺得慚愧,發憤以功名氣節實現祖先之志。於是以青年人的無比熱情學習文武兩道。經過五年勤學苦練,終於成為一名合格的武士。
20歲以後進一步接觸到社會現實,從而發覺昔日的功名氣節之志只是從好勝心出發。同時感到自己沒有學問修養,而且高傲自大,許多地方違背道理,便立志學習儒學,根除弊病,提高素質。這是第二大轉折點。
然而當時學術界的風氣是熱中於訓訪,嚴重脫離實際,不僅不能醫治自己的“心病”,反而加深舊弊。正當此時,發現了明朝儒家呂新吾的《呻吟語》,通過它第一次知道了陽明學。這是第三次大轉折點。以此為契機,終於達到了以誠意為目的,以致良知為手段,排斥外界的感誘,弄清心的本意——天理的境地。
陽明學雖然是高度的唯心論,但它倒是標榜以德行為第一的實踐主義——所謂“知行合一”的哲學,而大鹽又加以發展,把它和現實緊密結合起來,成為一種對社會有用的學問。因此在他的眼前,腐朽的幕藩體制的弊病在城市和農村到處以難以挽救的醜態暴露出來,不得不使他關心政治。而這種關心,隨著社會矛盾的激化而日益提高。
當初大鹽只是公務之餘進行講學,後來隨著名聲提高弟子越來越多。1823年至1824年三十一二歲的時候,在自己家裡開辦學塾,取名為“洗心洞”。還制定入學盟誓八條,排除空頭理論,嚴格實行大鹽學的宗旨——務實。
洗心洞的弟子除武士階級出身的以外,還有不少是大坂附近農家出身的。大鹽對農民天生有濃厚的感情,經常訪問近郊農村。他對在自然災害面前天能為力並被封建貢租逼得透不過氣來而仍然專心耕種的農民十分尊敬,同時寄以無限同情:
女織男耕淳樸深,城中妖俗未相侵。
若加文教溯三代,不可使知豈聖心。
也就是說,農民十分樸素,不受城裡壞風俗的影響。如果對他們進行教育,一定能成為聖人那樣的心境。
大鹽深深知道過重的封建貢租使農民疲憊,導致農田荒廢,同時還懂得大政商和特權商人使農村經濟商品化,導致農村自然經濟的破產,農民在雙重剝削下很難維持再生產的能力。因此他一面反對貪官污吏一面反對官商,痛恨那些不知農民疾苦的“君子”:
田混池溝稻腐壞,村村拱手只空哀。
蓮雖君子無情甚,出水紅顏一笑開。
這裡說,長期下雨田裡積水使稻腐爛了,各村一無所得,只有白白地嘆息。蓮雖是清白君子,但太無情了,一點也不關心農民疾苦,只管開著美麗的花朵。
大鹽十分痛恨當時腐敗的政治。他說“立身升進丸(錢),大包金百兩、中包金五十兩、小包金十兩”,諷刺了官場的墮落。在這種思想支配下,終於使他乘上司高井實德辭職的時候也告退了。
特權商人也是大鹽反對的對象,包括大鹽在內,一切城市貧民和農民或多或少都吃過他們的苦頭。所以大鹽對豪商切齒痛恨,罵他們是“民賊”、“遊民”,和官吏是一丘之貉,指出“城下的町人(商人)專事奢侈,沉迷於亂舞、茶湯、徘諧和蹴鞠(踢球),裝飾住宅,收集奇物珍寶,打扮妻子,買賣皆托給夥計”。
繼天明饑饉(1781一1788)之後,日本近代世史上又出現了第二次大飢荒——天保饑饉。
天保元年(1830)7月京都大地震,9月淀川洪水泛濫。天保二年(1831)3月淀川大水。天保三年(1832)各地農業歉收。至天保四年(1833)全國出現大飢荒,加之出羽大洪水,奧羽水災,關東大風雨等自然災害不斷,米價持續上漲。大坂自去年以來,市內棄嬰增多,下層市民進一步窮困。同年8月,兵庫發生搗毀米店的暴動,9月播磨發生一萬人的農民大起義,波及加東、美囊、印南、加古、多加(以上播磨)、水上(丹波)諸郡76村。大坂町奉行立刻派人去鎮壓,但謠言、標語不斷出現,市內人心惶惶。
從這一年7月起,大坂東西奉行所合作對付難局,實行種種有力的措施,如禁止米商囤積,整頓市場,限制釀酒,調查貧民,獎勵富裕市民義捐等。由於糧食供應不足早晚吃粥,中午吃小豆飯、大豆飯、蘿蔔飯等,有的一天三餐粥。
至天保五年(1834)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嚴重起來。市裡的存糧一天天減少,米價上漲,貨幣貶值,典當倒閉,下層市民已窮到極點了。加之米運不到大坂來,中途在兵庫等地被奸商高價收去了。
至天保七年(1836)情況更加嚴重。這一年4月以後雨量多,5月淀川泛濫,大坂市內的西國橋及其他幾座橋被洪水沖走,攝津、河內、和泉等地堤壩缺口。7至8月份全國性大水,氣溫低,荒年已成定局。米價暴漲,窮人無法買米,只得將妻女在路邊賣淫所得的一些錢去買米。
當窮人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時候,一慣同情和幫助窮人的大鹽平八郎挺身而出,變賣自己的全部藏書,得黃金620兩,將它分給一萬戶窮人,每戶得金一朱(按時價可購白米二升弱)。窮人在對大鹽感謝的同時,對奉行所的微細救濟十分不滿。但是奉行所認為大鹽的救濟不按規定辦事,指責他違法,要進行處理,這樣更加激起了窮人的憤怒。
進入天保八年(1837),大鹽平八郎看到窮人餓死的越來越多,而當局卻束手無策。雖然自己傾家救濟,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最後決定鋌而走險,推翻無能的市政府(町奉行)。町奉行所的與力和洗心洞的學生在大鹽的領導下秘密製造大炮、彈藥,準備起義。大鹽親自草擬檄文,由學生髮到近郊的農民中間,以取得他們的支持。
大鹽平八郎檄文全文如下:
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小人治國,災害並至;此蓋往聖之深誡於後世人君人臣者也。東照神君(德川家康死後謚稱東照宮,即東照神君。)亦嘗謂:“憐恤鰥寡孤獨,是為仁政之本”。然而,於此二百數十年太平之世,在上者日益驕逸,窮奢極侈。達官要人之間,賄賂公行,交相贈納。甚且不顧道德仁義;以內室裙帶之緣,奔走鑽營,得膺重任;於是,專求一人一家之私肥,課領內百姓以重金。多年以來,百姓於年貢諸役本已極難應付;今再遭此搜刮,民用日益枯竭。似此情況,自慕府以至於各藩,相習成風;終至於四海困窮,人人怨嗟。天皇自足利家以來,如同隱居,久失賞罰之柄;下民之怨,告訴無門,遂相率成亂。民怨衝天,年年乃有地震、火夾、山崩、水決等等;五穀不登,飢餓相成。是皆天之所以深誡於吾人者也。然而在上者仍多不察,小人姦邪之徒續掌政事,日惟以榨取金米為謀,惱恨天下。我等草野寒士,雖有鑒於庶民之疾苦,悲憤抑鬱;然自顧無湯、武之勢,孔、孟之德,乃唯有徒然蟄居而已。然而近者,米價一再高漲;大阪府尹暨諸官吏,罔顧刀物一體之仁,恣意行事,推將米糧運往江戶,而於天皇所在之京都則不與焉。甚而於購米五升或一斗之民,亦以動用貢米而妄加逮捕。昔有諸侯名葛伯者,奪民人之食而殺民人之子;以此與今相較,傷天害理,實無稍異。今之國內,凡我人民,均在德川家統治之下,本無差別可言;而乃相待若斯懸殊者,此皆府尹等之不仁所致也。更有甚者,府尹等一再濫發告諭,對於大阪城中遊手好閒之輩,反而優渥倍加;此蓋因府尹等之進升,乃由於奔走鑽營而得;本不顧道德仁義,遂致有此等乖戾背理之事也。近年以來,大阪富商借款於三都(“三都”系指江戶、大阪、京都三大城市。)各大名由是得以攫取巨額之利息與祿米,其生活之豪奢,實為曠古所未有。彼輩以商人身分,竟進為大名門下之司庫家臣。彼輩富有田屍及新墾土地等,豐衣足食無所匱乏;而乃目睹天災天罰不知自撿,置平民乞食於不顧。至於彼輩自身,或則山珍海味,妻妾圍侍;或則引誘大名家臣於青樓酒肆,飲宴無度,一擲千金。際此民生艱難時節,彼輩依然錦衣玉食,遊樂於優伶娼妓之間,一如往昔。此情此景,實同紂王長夜之宴也。然而,職掌當地政務之府尹暨諸官吏,竟復與之相互勾結;朝夕蝟聚堂島(堂島是大阪市內著名街道,是當時米穀商人的集中處。),計議米價行情,而置下民於不顧。此實盜祿之賊而有違於天道聖心者也。我等蟄居草野,雖無湯、武之勢,孔、孟之德;然而事至於此,忍無可忍,不得已敢以天下力己任,冒滅族之禍患。今結集有志之士,起而誅戮此輩殃民官吏;並於驕奢已久之大阪富商,亦將一併加以誅戮。此輩富商所藏之金銀財貨以及米糧等物,當悉數散發於百姓。凡攝、河、泉、播等處無田之人,或有田而不足供養父母妻子者,均可前來領取。為此,無論何日,凡間及大阪城中騷動一起,各村百姓即須不問路途之遠近,火速馳來大阪共分金米。效古賢散發鉅橋鹿台財米,以濟下民之遺意,以救今日饑饉困頓之百姓。四鄉來集諸人之中,若有才能者,當予起用;參加軍伍,共同征伐。我等興師問罪,不同於亂民之騷擾;既欲減輕各處年貢諸役,並欲中興神武天皇之政道;待民一以寬仁力本,重建道德紀綱,一掃年來驕奢淫逸之風。俾四海共沐天恩,得養父母妻子,救當前之苦難,使來生之安樂世界得見於今日。堯、舜、天照大神之盛世,雖或難於重現;而中興氣象,當可光復也。此文底即傳達於各村,並為使多數百姓皆能見及,應將此文張貼於熱鬧大村之神殿。又須從速通知各村,囑其注意勿為往來大阪間之吏役所悉。萬一已被知悉,並將報告於大阪奸人之時,應即當機立斷,予以斬殺。城中騷動既起之後,村人若有疑慮不定,或有不至大阪或遲至大阪者;則富豪之金米財物,已化為灰燼不可復得。為此底即通告百姓,勿於事後以為我等乃毀物充財之人,而徒有怨言也。各村於地頭村長處,本置有紀錄年貢租役之賬冊;毀賬之事雖然每多顧慮,但為拯救百姓之窮困,此項賬冊文件,應即全部燒毀之。今日之舉,既不同於本朝平將門、明智光秀、漢士劉裕、朱全忠之謀反叛逆;更非由於竊取天下國家之私慾。我等宗旨,日月星辰當能明鑒;蓋惟在效法湯、武、漢高祖、明大祖弔民伐罪之誠心而已。若有見疑於斯舉者,請觀諸我等事業完成之日可也。
此文應由寺院神社之僧侶或者,宣讀之於小百姓。村長鄉老中,若有懼於眼前禍患而私自隱匿此文者,一經發覺,當即處罪。奉天命,行天罰。
致攝、河、泉、播各村村長、鄉老、小百姓等。
天保八年丁酉月日
當初計劃2月29日下午4點起義,乘西町奉行堀利堅新上任照例由前任奉行跡部良弼陪同巡視天滿,在大鹽家對面的東組與力朝岡助之承家裡休息的時候,一舉殺掉兩個奉行。然後各街道放火,襲擊富豪家,將金銀分給窮人。但是由於起義前一天平山助次郎及吉見九部右衛門等叛變,向奉行所告密,不得不提前起義。
2月29日上午8點左右,起義軍推倒房屋牆壁出動,向對面東組與力朝岡助之丞家開炮,同時大鹽平八郎家放火,製造聲勢。然後向天滿各處發炮和火箭,並擲手榴彈,頓時天滿一帶成為火海。
起義軍除大鹽平八郎等20名領導人以外,還有從近郊農村來的農民約300名。他們高舉“救民”的大旗進軍,過難波橋進入北船場,衝擊大商人的住宅、米店、布店,將奪取的錢財分給窮人。據說光在鴻池屋庄兵衛家裡就搶了黃金四萬兩。政府軍聞訊趕來,在內乎野町和起義軍展開了炮擊戰。
不久起義軍潰敗,剩下百餘人繼續抗戰。後來在談路町又發生炮擊戰,農民經不起一擊,完全逃散,大鹽平八郎等領袖不得不躲藏起來。
起義從19日早展開始,同天晚上結束,戰鬥只進行二次炮擊戰,沒有進行肉搏戰,但是政府方面卻狼狽不堪,火速向附近諸藩討救兵,尼崎、岸和田、郡山等藩聞報立即派兵趕到大坂。
起義雖然很快被鎮壓下去了,市內大火卻很難收拾,火勢從天滿順著西風越過大川,蔓延到船場、上町。結果天滿大半燒光,船場和上四方面,東起弓盯西至中橋街,北起大川南至內本町街,燒了一大圈。至20日夜9點以後,大火好不容易才熄滅。
這次火災光民房就燒掉3389所,宮衙、寺社、典當等還不計算在內。合計燒掉112町,相當於佔大坂三鄉620町的1/5弱。
幕府在全國各地撤下天羅地網,嚴格搜索大鹽乎八郎等人。一些領袖陸續被捕,只有大鹽平八郎及其養子格之助不知下落。從而產生種種謠傳:平八郎躲在郊外渡邊村啦,逃往摩耶山啦,藏在甲山啦,或者逃到薩摩重整旗鼓再來攻打大坂等等。江戶城中也是謠言紛紛,說什麼大坂已經陷落,町奉行堀利堅逃到京都去了,跡部良強被打死了。幕府統治集團內部人心惶惶,鎧甲等武器立即漲價,給軍需生產的行業帶來了繁榮。幕府立即下令給郡山、姬路、尼崎、筱山、岸和田五藩出兵大坂。京都謠傳平八郎等潛伏在丹波,松平伊豆守便下令給龜山、淀、郡山三藩出兵丹波。大坂、京都的人心也是動蕩不安,都在準備逃難。由此可見,大鹽平八郎的起義如何使統治者膽戰心驚。
1837年3月27日,官方終於刺探出平八郎父子躲在大坂市內韌油掛町的美吉屋五郎兵衛家的一所獨立房屋裡,便立即派西組與力內山彥次郎率領軍隊包圍該屋。平八郎知道再也逃不掉了,點燃準備好的炸藥,砰的一聲巨響,爆破房屋自焚而死。從廢墟里拉出來的只是二具面貌無法識別的燒焦的屍體,這樣一來幕府總算放心了。大坂奉行所立即出告示:大鹽平八郎已經自焚而死,大家可以安心生產了。
然而由於米及一般物價飛漲,社會動蕩,大家不相信政府的話,非但沒有安定人心,反而又產生了謠傳:韌油掛町燒死的是平八郎的替身,平八郎逃到九州,進而渡海逃到大陸去了,甚至說乘美國船逃走了。如果那樣則“外患”與“內亂”結合,國家便不太平了。開明派渡邊華山就是如此擔憂。
總之,由於大家對大鹽平八郎失敗的遭遇感到不平,同時對腐敗的幕府痛恨,不相信平八郎是真的死了。“三月末得於火中者,非真屍也”,出現了假裝燒死的說法,而且還相信大鹽平八郎父子逃到了伊豆的韭山。
被燒得無棲身之處的大坂市民,對那個“逆賊”非但不痛恨,反而稱他為“大鹽先生”、“平八郎先生”,“大鹽不死”的傳說始終沒有消失。九州方面在當年四五月間就有講評書的人(講釋師)將大鹽的事迹編成故事,十分流行。戲劇方面則至天保九年(1838)九州開始出現歌頌大鹽的歌舞伎,不過把時代換作足利時代。人物姓名也更換了,平八即變為小鹽貞八,忠臣跡部變為阿獸部山城,壞人鴻池屋變為山中屋善右衛門,而且把富翁鴻池屋描寫成一個好色而愚笨的商人,町奉行出盡醜態。一般戲劇演出20天時間,而關於大鹽起義的戲劇演出百日以上還是滿員,人們從幾十里路來看戲也不足為奇。
大鹽平八郎受到大多數明治維新志士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