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大院

黃河之濱的地主莊園

出鄭州北行，跨越黃河，就進入地肥田闊的原陽境內。

原陽，地轄原陽武、原武二縣縣境，20世紀50年代，原武、陽武二縣合併，各取其首字定名為原陽縣。因為和黃河有著太多的淵源，我們坐在汽車上，沉浸在無邊春色里的高灘旱地和低洼澇地，在我們眼前不斷飛躍而過。歷史上，黃河曾經在這裡57次改道，帶來的不僅僅是濁流滾滾的災難，還有滋養良田的豐沃物質。

夏家大院坐落在原陽縣城。一路上，我們不斷想象，這座坐落在黃河之濱的地主莊園，因為飽經黃河文明的滄桑熏冶，和南方靈巧的地主莊園相比，會有著怎樣的不同凡響。

“夏家大院，我們原陽原來最氣派的院落，誰不知道？”車到原陽，不消多問，計程車司機胡師傅幾分鐘就把我們帶到了這座院落旁。

高牆森嚴，檐角凝重，與我們過去所看的地主莊園相比，它的氣勢的確宏大。

三重院落三重天

夏家大院共有四座院落，現保存完整的只有我們眼前的這座主院落。它共分三進院落，帶一過廳，大小房屋六七十間。

主院落向我們洞開的，是它的拐角偏門。這個狹窄的通道，被斑駁的石碑和色彩艷麗的佛像、飾品所佔據，因為兼具商店和通道的雙重功能，顯得更加狹窄。而它的正門，則被一家電器商店佔據。

由偏門而入前院，喧囂的市聲一下子被擋在了院外，院內的寂靜肅然讓人意外。兩層六七米高的閣樓，院內森森的老樹，以及樹下方磚鋪就的綠苔地面，更顯出院子的幽靜深邃。在這種幽深意境里，建築的特色體現得更為明顯：其面牆不像其他地主莊園，使用磚石結構，它使用的全是紅色的木質隔扇，各種花樣繁複的精細雕刻，顯出主人非同尋常的品位，似乎在向人們表白：這不是一個暴發戶，他有著官宦豪門的底蘊。木柱擎頂的迴環走廊，又在這種底蘊中增加了一層輕鬆。

由前院至中院，間隔一宏大過廳。這座與兩層閣樓齊高的過廳，有著廟宇大殿的氣派，面牆木質構造，從底到頂，一氣呵成。前面牆開兩門，後面牆開一門，門之兩側是花樣雕刻，對稱而不重複，間雜木雕大字，令人眼花繚亂。其梁架的構造，也為一絕，四棟樑架粗細曲直一模一樣，彎曲和凸凹完全一致，而其選材完全取法自然，並無雕琢痕迹。最奇特的是，在靠近後面牆頂端的房梁，有一排奇特的構造，原是放置“麒麟送子”、“綬帶如意”等雕刻的地方，如今這些雕刻已經蕩然無存，給人空留想象的空間。

由過廳入中院，天地一下子變得狹小起來，一棵經年的石榴樹，遒勁皸裂的枝幹佔去了院子的不少空間，整個格局，不及前院的一半。

森嚴莊重的封閉世界

後院是另一重世界。院子內立體空間顯得狹而長，卻無壓抑之感。

相傳後院院頂覆有一層堅固的鐵制“蒙天網”，把後院外露的空隙鋪天遮擋，院門一關，整個院落密似鳥籠，即使飛檐走壁的大盜，也奈何不得。從防禦的角度來講，不少地主莊園考慮更多的是從房屋內部構造來進行設計，但後院顯然將防禦擴展到整個院落，成為嚴絲合縫的一體。

我們踏著樓板走上二樓，樓梯及二樓樓板皆為厚重木板排就，而木板之上則是小巧的青磚，房間顯得精緻而舒適，非一般地主莊園的狹促壓抑空間可比。從整體上來說，二樓樓層所有房間貫通，事急可一體照應。

從堅固性來說，其建築也很有特色：房頂皆為細密木椽鋪排，木椽之上鋪了一層特製方磚，方磚之上才是青瓦，這種結構，不但十分結實，還特別利於防火；另外，其牆壁的堅厚程度，令人驚訝：它的牆壁厚約80厘米，開在其中的窗戶，像嵌在洞中的一道閘門，人手從里伸出去，剛好摸到外牆。像這樣的牆壁，想要從中挖洞進入，幾乎沒有可能。

蒙天網，深宅厚牆，固然使整個建築顯得渾厚莊重，但也將宅主根深蒂固的封閉意識表現得淋漓盡致。原陽縣縣誌辦的藺瑞卿認為，這也是黃河文化在民俗建築方面缺乏開放思想的體現，從這一點上來說，這座大院可以看做是黃河流域民居的典範。

夏家大院主院的三重觀感，激發了我們對夏家歷史的興趣。

坐在後院乾枯的石榴樹下，我們和原陽縣文物管理所所長李彬開始了艱難的探詢。上午的陽光暖暖地斜落下來，打在一棵嫩綠的細柳上，也打在我們的身上，夏家的歷史正如爬滿閣樓的碗口粗細的爬山虎，枝蔓滿牆卻難於縱覽全貌。

李彬說，雖然知道夏家大院建造於明末清初，但夏家祖上的歷史已不可考證，只知道他們是從新鄉縣遷移到原陽縣東關關帝廟一帶，又從關帝廟遷轉到這裡。夏家本支最後一代男主人叫夏綿祖，其祖父做過湖北地方官，但並不顯赫；到了他父親夏聯奎一代，終於考中舉人，敕授文林郎。夏聯奎卒於1918年，享年55歲，膝下一子二女，其中長女嫁給了兵部侍郎、山東巡撫衛榮光之孫。從這一點看，夏家也並非一般的財主可比。

夏家的發家，並非因做官而起，他們家原是開當鋪的，曾加入過全國性的當鋪連鎖機構“同和裕”，當鋪產業遍布天津、開封、衛輝府、輝縣、武陟、沁陽等地；夏家的家產也十分可觀，在輝縣、武陟木欒店等地，有其別墅和大花園，在原陽縣城城南曹庄村也有其小花園。

至於夏家更詳細的情況，已經消隱在歷史深處。

夏寡婦和她的神秘世界

說起夏家大院，當地人更喜歡叫它為夏寡婦院，這是因為，在夏家的歷史上，一個寡婦的地位特別突出。夏寡

婦是夏綿祖的妻子。夏綿祖生於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卒於民國十三年（1924年），只活了26歲，並沒有留下後代。夏寡婦什麼時間和夏綿祖結婚，並沒有人可以考證出來，這位來自焦作博愛的女子，人們只知道她姓王，因為丈夫在堂兄弟中排行十四，她被尊稱為十四嬸。

夏寡婦瘦小低矮，但人很精明。夏綿祖死後，年紀輕輕的她就守了寡，可以想象，她要面對多少難題。為避門前是非，夏寡婦整年閉門不出，躲在深宅大院里苦度光陰。我們坐在後院里，望著一爿狹長的淡藍天空，可以想象她漫長的寂寞春愁。雖然小院里春來綠蔭匝地，秋來石榴滿枝，但重門深戶的封閉世界，與監牢何異？

夏寡婦深鎖宅內，但丈夫留給她的龐大家業和生意，還要她細心打理。夏寡婦並不直接參與經營，但她卻有能耐籠絡一批人為她經營得紅紅火火，不但沒有讓夏家的家業在她手裡毀掉，反而聲名遠揚。“夏寡婦絕對是一個女強人，她有著怎樣的管理手段，這是個謎。”原陽縣縣誌辦的藺瑞卿說。

寂寞生活里，夏寡婦迎來一份親情。一天早晨，僕人開門后發現有人把一個女嬰棄在門前，夏寡婦認為是天意，遂將女嬰抱回家中，雇來奶媽，細心照養。女嬰長大，也迎來了新中國誕生，大院被政府收去，她們隨後搬出，流落在街頭一角的小房子里。1956年，夏寡婦悄然死去，她的女兒，也沒有活過多久。

夏家的歷史，從此戛然而止。

夏家大院的歷史承載

夏寡婦死後，夏家歷史雖然終結，但對於夏家大院來說，它的歷史使命並沒有結束。

新中國成立后，夏家大院被政府收去充公，成為原陽縣委辦公地點；1965年，縣委搬走之後，成為縣委招待所，

曾經紅火一時；20世紀80年代，縣委招待所搬走，成為縣工業局辦公地點；后又成為工業局等單位的家屬大雜院；20世紀90年代，才逐步被收歸文物部門，並兩次得到修繕。這只是夏家大院主院的遭遇，另外還有三座院落，新中國成立后也成為政府單位辦公地點，如今房屋已經被毀所剩無幾。

“主院上個世紀90年代差點被毀，現在作用很大，成為展示原陽的窗口，接待外來客商參觀和舉辦各種展覽活動，連中學生入團儀式也要在這裡舉行。”李彬說，現今它被闢為“原陽歷史名人館”，在前院、中院的房間和過廳里，可以看到原陽歷史上的12丞相及毛遂、張良等人的塑像。

在李彬眼裡，如果能夠籌集足夠的資金，這裡還可以進一步開發成為旅遊景點。

四合院是北方建築的代表建築，對稱建設是最大的特點。但是在夏家大院，這裡屋檐上的裝飾磚雕確實沒有一絲的相似，在大部分對稱的基礎上又有細節部分的截然不同。

粗大的爬山虎藤，彷彿在訴說這裡歲月的滄桑。

夏家大院管理資金不足，造成這裡很少進行修繕，遊客更是稀少，看門人在看門的同時就在大門口做起了小生意。

夏家大院的屋脊獸也與北方建築的慣常情形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