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山早行
唐代文學家溫庭筠的詩作
《商山早行》選自《溫飛卿詩集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是唐代文學家溫庭筠的詩作。此詩描寫了旅途中寒冷凄清的早行景色,抒發了遊子在外的孤寂之情和濃濃的思鄉之意,字裡行間流露出人在旅途的失意和無奈。
整首詩正文雖然沒有出現一個“早”字,但是通過霜、茅店、雞聲、人跡、板橋、月這六個意象,把初春山村黎明特有的景色,細膩而又精緻地描繪出來。全詩語言明凈,結構縝密,情景交融,含蓄有致,字裡行間都流露出遊子在外的孤寂之情和濃濃的思鄉之情,是唐詩中的名篇,也是文學史上寫羈旅之情的名篇,歷來為詩詞選家所重視,尤其是詩的頷聯:“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更是膾炙人口,備受推崇。
商山早行
晨起動征鐸(duó),客行悲故鄉。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槲(hú)葉落山路,枳(zhǐ)花明(照)驛牆。
因思杜陵夢,鳧(fú)雁滿回塘。
⑴商山:山名,又名尚阪、楚山,在今陝西商洛市東南山陽縣與丹鳳縣轄區交匯處。作者曾於大中(唐宣宗年號,847~860)末年離開長安,經過這裡。
⑵動征鐸:震動出行的鈴鐺。征鐸:車行時懸掛在馬頸上的鈴鐺。鐸:大鈴。
⑶槲(hú):陝西山陽縣盛長的一種落葉喬木。葉子在冬天雖枯而不落,春天樹枝發芽時才落。每逢端午用這種樹葉包出的槲葉粽也成為了當地特色。
⑷枳花明驛牆:個別版本(如人教版《語文》九年級上冊“課外古詩詞背誦”)作“枳花照驛牆”,有人認為“照”是錯誤的(見《枳花明驛牆——人教版〈語文〉九年級上冊指瑕》)。明:使……明艷。枳(zhǐ):也叫“臭橘”,一種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春天開白花,果實似橘而略小,酸不可吃,可用作中藥。驛(yì)牆:驛站的牆壁。驛:古時候遞送公文的人或來往官員暫住、換馬的處所。這句意思是說:枳花鮮艷地開放在驛站牆邊。
⑸杜陵:地名,在長安城南(今陝西西安東南),古為杜伯國,秦置杜縣,漢宣帝築陵於東原上,因名杜陵,這裡指長安。作者此時從長安赴襄陽投友,途經商山。這句意思是說:因而想起在長安時的夢境。
⑹鳧(fú)雁:鳧,野鴨;雁,一種候鳥,春往北飛,秋往南飛。回塘:岸邊曲折的池塘。這句寫的就是“杜陵夢”的夢境。
⑺回塘:岸邊彎曲的湖塘。
黎明破曉起身,套子駕車鈴聲叮噹。踏上遙遙征途,遊子不禁思念故鄉。
殘月高掛蒼穹,村野客店雞鳴聲聲;板橋瀰漫清霜,先行客人足跡行行。
槲樹枯葉飄落,悄然鋪滿靜寂山路;枳樹白花綻放,映亮原本暗淡店牆。
令我觸景傷情,不由想起歸鄉之夢。遙想野鴨大雁,早已擠滿曲岸湖塘。
這首詩準確寫作年代已不可考,但聯繫溫庭筠生平,他曾任隋縣尉,徐商鎮襄陽,他被闢為巡官。據夏承燾《溫飛卿系年》,這兩件事均發生在公元859年(唐宣宗大中十三年),當年溫庭筠四十八歲。自長安赴隋縣,當道出商山。此詩當是溫庭筠此次離開長安赴襄陽投奔徐商經過商山時所作。溫庭筠雖是山西人,而久居杜陵,已視之為故鄉。他久困科場,年近五十又為生計所迫出為一縣尉,說不上有太好心緒,且去國懷鄉之情在所不免。
這首詩之所以為人們所傳誦,是因為它通過鮮明的藝術形象,真切地反映了封建社會裡一般旅人的某些共同感受。
首句表現“早行”的典型情景,概括性很強。清晨起床,旅店裡外已經響起了車馬的鈴鐸聲,旅客們套馬、駕車之類的許多活動已暗含其中。第二句固然是作者講自己,但也適用於一般旅客。“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在封建社會裡,一般人由於交通困難、人情淡薄等許多原因,往往安土重遷,怯於遠行。“客行悲故鄉”這句詩,很能夠引起讀者情感上的共鳴。
三、四兩句,歷來膾炙人口。宋代梅堯臣曾經對歐陽修說:最好的詩,應該“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歐陽修請他舉例說明,他便舉出這兩句和賈島的“怪禽啼曠野,落日恐行人”,並反問道:“道路辛苦,羈旅愁思,豈不見於言外乎?”(《六一詩話》)明代李東陽進一步分析說:“二句中不用一二閑字,止提掇出緊關物色字樣,而音韻鏗鏘,意象具足,始為難得。”“音韻鏗鏘”,“意象具足”,是一切好詩的必備條件。李東陽把這兩點作為“不用一二閑字,止提掇緊關物色字樣”的從屬條件提出,很可以說明這兩句詩的藝術特色。所謂“閑字”,指的是名詞以外的各種詞;所謂“提掇緊關物色字樣”,指的是代表典型景物的名詞的選擇和組合。這兩句詩可分解為代表十種景物的十個名詞: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雖然在詩句里,“雞聲”、“茅店”、“人跡”、“板橋”都結合為“定語加中心詞”的“偏正片語”,但由於作定語的都是名詞,所以仍然保留了名詞的具體感。例如“雞聲”一詞,“雞”和“聲”結合在一起,完全可以喚起引頸長鳴的視覺形象。“茅店”、“人跡”、“板橋”,也與此相類似。
古時旅客為了安全,一般都是“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詩人既然寫的是早行,那麼雞聲和月是必然要體現的。而茅店又是山區有特徵性的景物。“雞聲茅店月”,把旅人住在茅店裡,聽見雞聲就爬起來看天色,看見天上有月,就收拾行裝,起身趕路的特徵都有聲有色地表現了出來。
同樣,對於早行者來說,板橋、霜和霜上的人跡也都是有特徵性的景物。作者於雄雞報曉、殘月未落之時上路,也算得上“早行”了;然而已經是“人跡板橋霜”,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這兩句純用名片語成的詩句,寫早行情景宛然在目,確實稱得上“意象具足”的佳句。
“槲葉落山路,枳花照驛牆”兩句,寫的是剛上路的景色。商縣、洛南一帶,枳樹、槲樹很多。槲樹的葉片很大,冬天雖乾枯,卻存留枝上;直到第二年早春樹枝將發嫩芽的時候,才紛紛脫落。而這時候,枳樹的白花已在開放。因為天還沒有大亮,驛牆旁邊的白色枳花,就比較顯眼,所以用了個“照”字。可以看出,詩人始終沒有忘記“早行”二字。
旅途早行的景色,使詩人想起了昨夜在夢中出現的故鄉景色:“鳧雁滿回塘。”春天來了,故鄉杜陵,回塘水暖,鳧雁自得其樂;而自己,卻離家日遠,在茅店裡歇腳,在山路上奔波。“杜陵夢”,補出了夜間在茅店裡思家的心情,與“客行悲故鄉”首尾照應;而夢中的故鄉景色與旅途上的景色又形成鮮明的對照。眼裡看的是“槲葉落山路”,心裡想的是“鳧雁滿回塘”。“早行”之景與情,都得到了完美的表現。
《六一詩話》:溫庭筠“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賈島“怪禽啼曠野,落日恐行人”,則道路辛苦,羈愁旅思,豈不見於言外乎!
《王直方詩話》:歐陽文忠《送張至秘校歸庄詩》云:“鳥聲梅店雨,柳色野橋春”。此“茅店月”、“板橋霜”之意。
《苕溪漁隱叢話》:《三山老人語錄》云:六一居士喜溫庭筠詩“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嘗作《過張至秘校庄》詩云:“鳥聲梅店雨,野色柳橋春。”效其體也。
《詩人玉屑》:如“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則羈旅窮愁,想之在目。
《麓堂詩話》:“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人但知其能道羈愁野況於言意之表,不知二句中不用一二閑字,止提掇出緊關物色字樣,而音韻鏗鏘,意象具足,始為難得。
《詩藪》:盛唐句如“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中唐句如“風兼殘雪起,河帶斷冰流”,晚唐句如“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皆形容景物,妙絕千古。而盛、中、晚界限斬然,故知文章關氣運,非人力。
《唐詩雋》:對語天然,結尤蒼老。
《唐詩鏡》:三四太似逼削。至《渚宮晚春》:“鳧雁野塘水,牛羊春草煙。”更為少味矣。
《唐詩快》:三四遂成千占畫稿。
《初白庵詩評》:頷聯出句勝對句。
《唐詩分類繩尺》:作詩貴於意在言外,必須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作者得以心,覽者會以意,然後為至。如此詩“雞聲”一聯,豈不意見於言外乎?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何新之為典實體。周弼為四實體。此詩三四二語,庭筠以之名於世,信古今絕唱……唐人賦早行者不少,必情景融渾,妙極形容,無如此詩矣。即一起發行役勞苦之懷,一結含安居群聚之想;而五六“落”字、“明”字,詩眼秀拔。誰謂晚唐無盛中音調耶?
《唐二體詩評》:“人跡”二字,亦從上句“月”字一氣轉下,所以更覺生動,死對者不解也。
《磧砂唐詩》:敏曰:非行路之人,不知此景之真也,論章法,承接自在:論句法,如同吮出,描畫不得者,偏能寫得(“雞聲”二句下)。句句是“早行”,故妙(“槲葉”二句下)。
《唐律消夏錄》:三四寫晨起光景,極妙。若五六自應說出“悲故鄉”意來,又寫閑景無謂。結句輕忽,亦與悲故鄉不合;“因思”二字,接五六耶,接三四耶,總之依稀彷彿而已。
《唐詩成法》:此詩三四名句,後半不稱。
《唐詩別裁》:早行名句,盡此一聯(“雞聲”二句下)。中晚律詩,每於頸聯振不起,往往索然興盡。
《唐詩箋注》:“雞聲”一聯,傳誦人口,寫早行而旅人之情亦從此畫出。詩有別腸,非俗子所能道也。
《唐賢小三昧集續集》:三四膾炙人口,雖氣韻近甜,然濃香可愛,不失為名句也。
《歷代詩法》:三四空微淡遠,非復人間煙火,六一公甚喜此語,固非漫然。
《瀛奎律髓匯評》:馮班:頷聯真名句。查慎行:頷聯出句勝對句。何義門:中四句從“行”字,次第生動。又云:次聯東坡亦嘆為絕唱。紀昀:歸愚譏五六卑弱,良是。七八復,衍第二句,皆是微瑕,分別視之。
《葚原詩說》:溫岐《商山早行》,於“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下接“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便直塌下去,少振拔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