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經論兵要義述
道德經論兵要義述
王真是唐代後期的一位政治思想家,他的《道德經論兵要義述》,是一部道家軍事政治學的名著,先後收入明《正統道藏》和新編《道藏》等重要道家和道教叢書之中,其中所闡述的“用其所不用”、“權與道合”的用兵之道,不僅反映出他在當時思想的進步性,而且也為我們今天如何加強國防建設、解決國際爭端提供了可借鑒的精神資源。
目錄
1唐朝王真奉獻給唐憲宗的奏章 前言 《敘表》 2內容 《道可道章》第一 《天下皆知章》第二 《不尚賢章》第三 《道沖而用章》第四 《天地不仁章》第五 《穀神不死章》第六 《天長地久章》第七 《上善若水章》第八 《持而盈之章》第九 《營魄抱一章》第十 《三十輻廿六一轂章》第 十一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寵辱若驚章》第十三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 《致虛極章》第十六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大道廢章》第十八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曲則全章》第二十二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重為輕根章》第二十六 《善行無轍跡章》第二十七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將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前言 進道德經論兵要義述狀
右臣伏以君之至明,貴能下聽;臣之至誠,貴有上聞。微臣性識庸愚、智慮寡薄,久從什府,不到朝廷。特蒙陛下曲貸殊私,擢居重任,四年之內,再領方州。無分聖主憂勤,不救生靈罷弊,古顏屍素,久昌寵榮,夙夜兢慚,啟處無地。
臣每伏念筋力駑鈍,無可以驅馳,身命輕微,不足以報效。退難補過,進實思忠,願獻芻蕘,庶里萬一,至於上明天道、中酌人情、下稽地理,莫不竭盡臣子之誠,冀報君父之德。惟《詩》也三百義,必在於無邪;惟《經》也五千理,必歸於自正。
伏惟皇帝陛下,體至道,為人君,以無事理天下,一自臨馭,萬國康寧。日月不照之鄉,聲教猶暨;霜露表均之地,恩信仍加。刑罰措而得謂無冤,干戈戢而亦不復用,無為無事,雖休勿休,海內歡娛,天下幸甚。是以微臣狂簡,輒敢竊疏前件《論兵要義述》上下兩卷。今離為四卷,井敘表等不揆荒蕪,用申懇款伏。乞聖慈昭鑒,俯賜優容,布問公卿,式明穿鑿,然後退死溝壑,臣所甘心,瀝血吐誠,伏待罪責,不勝悃迫,戰越之至,謹差子將尚璀謹具別封進上謹奏。
元和四年七月日手詔
敕王真尚璀,至省所陳獻,具悉卿職在藩條,誠存裨補,本乎道德之旨,參以理化之源,用究玄微,有茲述作,省閱之際,嘉嘆良深。秋涼,卿比平安好,遣書,指不多及,(二十九日)
《敘表》 臣真言:臣聞昔者庖犧氏作承天地、理萬物,猶以為皇道不足,故寂然思化,精義感通。然則天既不言而生,地既不言而育,故河出《龍圖》,洛出《龜書》,所以示其文也。由是得以畫卦象、制文字焉!逮夫智能萌生,真朴潛消,則文字之理,又不足故載。
誕我玄元皇帝以代天地而言,將善救其弊者也。是以諄諄然五千之文殷勤懇惻,斯亦至矣!可謂啟道德之根源,絕言語之枝葉。比之文章,則三辰昭回於天也;擬乎動植,則萬物充盈於地也;論其教戒,則百行全備於人也。何謂禮者亂之首?亂,猶理也。亂矣非禮,則無以理之,故曰:“亂之首也”。夫文者,武之君也;武者,文之備也。斯蓋二柄兼行,兩者同出,常居左右,孰可廢墜?故曰:“忘戰則危,好戰則亡。”是知兵者可用也,不可好也;可戰也,不可忘也。自軒轅黃帝以兵遏亂,少昊以降,無代無之,暨於三王之興,雖有聖德,咸以兵定天下,則三王之兵,皆因時而動,動畢而後戢,戢即不復用也。及至嗣君,或驕或僻,或暴或淫,或怒或貪,或矜或忌,乃為我師我旅、我國我家,動必取強,用必求勝,載窮載黷,且戰且前,或不戢而自焚,或無厭而取滅,塗萬姓之肝腦,決一人之忿欲,毒痛海內,炎流天下。
是以道君哀其若此,又不可得而廢去,遂不得己而用之。夫聖人用兵之道,不以其慍怒也,不以其爭奪也,不以其貧愛也,不以其報怨也。蓋整而理之,蓄而藏之,以謹無良,以威不譓,非用之於戰陣,非用之於殺伐,非用之于田獵,非用之於強梁,此聖人用兵之深旨也。
又怒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爭者,人之所甚惡也。若以逆德、用兇器、行人之所甚惡,豈容易哉!故曰:上德者,天下歸之;上仁者,海內歸之;上義者,一國歸之;上禮者,一鄉歸之。無此四德者,人不歸也。人不歸,即用兵;用兵,即危之道也。故謂“不祥之器”,又曰:“死地”。所以王者必先務於道德,而重用兵也。
抑臣又聞之:創業之主亡亡以咸其功,繼體之君存存以保其位。故聖人以必不必,則兵戎可得而戢;眾人以不必必之,則戰伐益興。故道君非獨諷其當時侯王,蓋亦防其後代人君輕用其兵也。由是特建五千之言,故先舉大道至德,修身理國之要,無為之事,不言之教,皆數十章之後,方始正言其兵。原夫深衷微旨,未嘗有一章不屬意於兵也。何者?伏惟道君降於殷之末代,征伐出於諸侯,當其時王已失眾正之道也久矣。且不得指斥而言,故極論沖虛不爭之道、柔弱自卑之德戒之。
夫爭者,兵戰之源、禍亂之本也。聖人先欲堙其源、絕其本,故經中首尾重疊,唯以不爭為要也。夫唯不爭,則兵革何由而興?戰陣何因而列?故道君叮嚀深誡,其有旨哉!其有旨哉!
夫天地何言?陰陽不測,是以道君強為之名,而立文字,欲人知之,使其行之,非難知也,非難行也。況我國家祖有道而宗有德,流聖裔而派仙源乎!唐哉皇哉!不可得而稱也。
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聰明文思浚哲溫恭,纘十葉之鴻輝,傅千億之命緒,闡皇道而育萬物,弘帝德而貞,寂然不動,神而化之,戢干戈於方興之時,郄行陣於已列之地,無為無事,上德上仁貴五千之至言、賤百二之重險,結繩而理,大化克被於生靈,擊壤之歌,至德亟聞於野老。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少習儒業,長無武功,睹昇平於明盛之時,賴亭育於仁壽之域。是以不揆庸陋,敢侮聖人之言,甘心從鼎鑊之誅,僥倖納芻蕘之志。臣伏以《道德經》文,遠有河公訓釋,中存嚴氏指歸,近經開元註解,征臣狂簡,豈敢措詞。今之所言,獨以兵戰之要,採摭玄微,輒錄《道德經》中章首為題序,列如左,各於題后粗述玄元皇帝聖旨,或先經以始其事,或后經以終其義,謬將臆度,用達管窺,既無百中之能,庶均萬分之一,因號曰:《道德兵要義述》。詞理荒鄙,塵瀆宸嚴,無任惶懼,戰越之至,謹言。
《道可道章》第一
臣真述曰:夫稟二氣而生,居三才之際:靈於萬物者,謂之最靈;靈於最靈者,謂之聖人。聖人代天地而理萬物者也,於是因言以立道,因道以制名。然異於真常之元,故曰:可道。既為萬物之母,故曰:可名。又天地之道,無跡可尋,故曰:常無欲以觀其妙。聖人之作,有物可睹,故曰:常有欲以觀其僥。觀,猶示也。且乾坤之用,因無入有,是以同出異名;變化之理,因有歸無,是以同謂之玄。蓋天地之道,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是為一玄也;聖人之道,代天理物,各正性命,復為一玄也。故曰:玄之又玄。是以,道君將明王者,治天下、安萬國、正師旅,孰不由於此戶者也。故曰:眾妙之門。臣伏惟玄元皇帝所建五千之文將垂億兆之祀,同天地之覆載,比日月之照臨,利將無窮,人受其賜。故王者得之,可以適天下;諸侯得之,可以安萬邦;卿大夫得之,可以凝庶績;士庶人得之,可以知其所歸。若好徑之徒不遵此道,必有倒行之悔。矧其違易即險而欲僥倖者哉!微乎!微至乎至不可得而言也,已是以初標道。非常道,指其殊塗而同歸;末言眾妙之門,明其百慮而一致,冠於篇首,誠有旨哉。
《天下皆知章》第二
臣真述曰:夫美者,對惡之謂也。今天下之人皆知美之為美者,此已知其惡也久矣;皆知善之為善者,此己知其不善也久矣。故其下文云:“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音聲之相和,前後之相隨。”夫物既有名,人既有情,則是非彼我存乎其間,是非彼我存乎其間,則愛惡起而相攻矣。愛惡起而相攻,則戰爭興矣!夫戰爭者,不必皆用干戈斧鉞也。至於匹夫之相手足,蟲獸相爪牙,禽鳥之相觜距,皆爭鬥之徒也。然至於王侯之動,即無不用其金革矣。
為患之大,莫甚於斯。故偃武修文,興利除害,其事既理。故曰:無為。其教既行,故曰:不言。是以云:“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夫無為之事,蓋欲令潛運其功,陰施其德,使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此之謂無為也。夫不言之教,蓋欲令正身率下,而不欲使躬之不逮也。古者言之不出,同此義也。
夫王者:無為於喜怒,則刑賞不溢、金革不起;無為於求取,則賦斂不厚、供奉不繁;無為於愛惡,則用舍必當、賢不肖別矣;無為於近侍,則左右前後皆正人矣;無為於土地,則兵革不出、士卒不勞矣;無為於百姓,則天下安矣。其無為之美利,信如是哉!又萬物作焉而不辭者,言上下皆得自然之分,悉無言辭也。又生而不有其恩,為而不恃其德,獨立造化而不居其功,不怙其強,卑以自守,所以事業簡易而長不離其身。故曰:“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賢章》第三 臣真述曰:夫聖人之理,不伐其善、不顯其長,上行其風、下承其化。既絕矜尚,遂無鬥爭。非謂其不用賢能,而使人不爭也。且自三皇五帝至於王霸,未有不上尊三事、下敬百寮,外資卿相之弼諧、內有后妃之輔助,此奚謂其不尚賢乎哉!必不然也。又難得之貨,皆是遠方異物。若在上貴之無饜,則在下之人供輸無已,更相求取,非盜而何?盜賊既興,兵革斯起矣!又珍物麗容是人之所欲,而聖人達理不盪於胸中,故其心不可得而亂也。是以,聖人虛其心者,除垢止念也;實其腹者,懷忠抱信也;弱其志者,謙柔不犯於外也;強其骨者,堅固有備於內也;常使人無知無欲者,蓋率身以正人,故使夫智者亦不敢為也。故此下文雲“為無為”者,直是戒其人君無為兵戰之事也。語曰:舜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若人君皆能如舜之德,則天下安得不治矣!故曰:“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道沖而用章》第四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體道用心無有滿溢之志,長使淵然澄靜,如萬物之祖宗,則自然挫折鋒鋩之銛銳,解釋紛擾之云為,故能和光耀、降嚴威也。同其塵,雜含垢氣也。然玄元深嘆,此有道之君能存其至德如是。故云:“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言似天帝之先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臣真述曰:此言“不仁”者,猶下<經>雲“不德”也。言天道與王道者,同施仁恩,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且不責生成之報焉。王者既不責於人,則刑罰自然不用矣!刑罰不用,則兵革自然不興矣!兵革不興,則天下自然無事矣!故曰:“天地之間,其猶橐鑰乎!”言國君能調和元氣,應理萬機如橐鑰之用焉,終無屈撓之弊也。又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其此之謂乎!
《穀神不死章》第六
臣真述曰:谷,養也,又虛空也。言神氣游息於虛空之中,故得長存也。玄天為鼻,牝地為口;天根於清,地根於寧。此言人君長能固守清寧之道,以理其天下國家,則自然無動用勤勞之事。故曰:“用之不勤。”
《天長地久章》第七
臣真述曰:夫天清而運動不已,地寧而安靜無窮。皆以其順自然之化,無獨見之專,不矜其功,不厚其生,施陽布陰,復不為主,故能長生也。是以,聖人能則象天地之德,清寧沖虛不敢為天下先,故能長先矣。及外其身者,謂不矜貴其身,則憂患不能及,所以得其身長存也。又經曰:“及吾無身,吾有何患!”非此之謂與!若夫人君克己復禮,使天下歸仁。既得億兆歡心,蠻夷稽顙,自然干戈止息、宗廟安寧。故曰:“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諭理兵之要,深至矣!夫上善之兵,方之於水。然水之溢也,有昏墊之災;兵之亂也,有塗炭之害。故水治,則潤澤萬物、通濟舟[木戢];兵理,則鎮安兆庶、保衛邦家。若理兵能象水之不爭,又能居所惡之地不侵害者,則近於道矣。是以,兵之動息,必當擇利而處之。故曰:“居善地”也。主將之心,必在清澄深凈。故曰:“心善淵”也。兵者類多凶害,故戒之曰:“與善仁”也。夫軍旅之政,失則為亂,故曰:“政善治”也。兵者所尚:謀慮精微,故曰:“事善能”也。凡興兵整眾、應敵救災,必當其期,故曰:“動善時”也。既上文具標七善不爭之德矣,此又重雲。
夫唯不爭,故無尤者,臣伏以道君之意深切誨諭者,正欲勸其人君無為於上、不爭於下爾!夫無為者,戢兵之源;不爭者,息戰之本。若王侯能明鑒其源,洞觀其本,簡其云為,息其爭鬥,則金革寧矣。臣又竊嘗習讀五千之文,每至探索奧旨、詳研大歸,未嘗不先於無為,次於不爭,以為教父。
凡人之情,不能無爭,唯聖人乃能無爭。又爭之徒眾矣!今臣略舉梗概者,起於無思慮、無禮法、不畏懼、不容忍,故亂逆必爭、剛強必爭、暴慢必爭、忿至必爭、奢泰必爭、矜伐必爭、勝尚必爭、違愎必爭、進取必爭、勇猛必爭、愛惡必爭、專恣必爭、寵嬖必爭。夫如是,王者有一於此,則師興於海內;諸侯有一於此,則兵交於其國;卿大夫有一於此,則賊亂於其家;士庶人有一於此,則害成於其身。是以,王者知能官人、能安人之道,必當先除其病,俾之無爭,則戰可息矣!戰可息,則兵自戢矣!是故,其要在於不爭。且夫爭城,殺人盈城;爭地,殺人滿野。語曰:君子無所爭。又曰:在丑不爭,爭則兵矧乎!王者豈固有爭乎哉!故下經末章云:“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此所謂知終終之之義也。
《持而盈之章》第九 臣真述曰:夫兵者,人情之所恃賴也。且匹夫之徒,帶三尺利劍,持數寸匕首,至有憑凌天子,劫脅諸侯,或邀盟於前,或請命於後,往往而得矧乎!當九五之位,全億兆之師,尊居一人,下臨萬物,乃知持盈不易,揣銳實難!故曰:“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此道君又以時人最所重者金玉,故指以為戒。冀其能保惜之用,存兢惕之意也。此又特戒其王侯,令守彼謙沖,去茲奢泰,永言伊戚,無至自貽。故下文又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此言“身退”者,非謂必使其避位而去也,但欲其功成而不有之耳。故經云:“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其此之謂乎!
《營魄抱一章》第十
臣真述曰:魄者,陰之質也;一者,陽之精也。此言人君常當抱守一氣、專致柔和,使如嬰兒之德善也。滌除玄覽,欲其洗心內照,志無瑕穢也。愛人治國能無為者,夫欲治其國,先愛其人;欲愛其人,先當無為。無為者,即是無為兵戰之事。兵戰之事,為害之深。欲愛其人,先去其害,故曰:無為兵戰之事也。天門者,鼻息之謂也。欲其綿綿,雖靜,常令呼吸進退得其自然也。明白者,視聽之謂也。欲其周流四達,而常若無知也。自此以上,皆言理身、理國、兼愛之道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此以上聖人順天之道,以養萬物,故不居其功。乃云:此天之德也,玄天也。
《三十輻廿六一轂章》第 十一 臣真述曰:此車器及室三者,皆取其因無而利有,因有而用無。故引之以為證。何者?夫五兵之屬,亦當其無,有兵之用。且弦矢之利以威天下,不必傷人然後為用。故知兵者備之以為有,戢之以為無,此即用其所不用者也。蓋無之以為用,亦明矣。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臣真述曰:五色所以養目也,視過則盲;五音所以養耳也,聽過則聾;五味所以養口也,食過則爽。故聖王之理,常復眾人之所過,以全其身,以安其神。夫人君之心,以睿聖為本,清靜為根,若乃逐獸荒原,奔車絕巘,六龍逸足,萬騎莫追,與鵰鶚爭先,並熊羆而賈勇。日月虧蔽,旌旗[糹乙]紛,馳騁忘歸,殺獲無補,風雨恆若,宮室或空,謂之發狂。蓋由此矣!故經曰:“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其是之謂乎!又人君所貴難得之貨,則盜賊生;盜賊生,則兵由此起;兵由此起,害莫大焉。令人行妨,固其宜矣!是以聖人為腹者,貴其容受而無情也;不為目者,賤其觸見而有欲焉。故曰:“去彼取此。”
《寵辱若驚章》第十三 臣真述曰:王者守位,皆承天之寵也;諸侯得國,皆承王之寵也。故因寵所以為貴,因貴所以生驕,因驕所以獲罪,因罪所以蒙辱。是以,聖人之得失,常若驚也。又王侯在上,若不能以貴下賤、自卑尊人,但好戰恃兵、乘勝輕敵,必即禍患及之矣!故以有其身,乃為身患;外其身,乃為身存。豈不至哉!是以,貴其身者,適可以暫寄於天下;愛其身者,可以永托於天下也。故經曰:“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其是之謂乎!
《視之不見章》第十四
臣真述曰:夷者,平易之稱。所謂天之道,故可視而不可見也。希者,依違之稱,所謂地之道,故可聽而不可聞也。微者,精妙之稱,所謂人之道,故可搏而不可得也。然天雖清光運行,終不為曒潔以自顯也;地雖寧靜博厚,亦不為暗昧以自幽也;人雖生生無窮,終不為分別以自尊也。故曰:“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也。”是以,散而陳之,則為三才;合而渾之,則為一德。故曰:“復歸於無物”。是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此以上又言萬物因無入有,從有歸無,惚有恍無,故云忽恍也。又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此言自三而復一,無始無終;從一成三,無終無始。故使人君執此上古無為之道,以治當今有名之物也。無為者,亦謂無兵戰之事也;有名者,謂軍國之務也。故能知始,樸素之義乃可為道之綱紀也。
《古之善為士章》第十五
臣真述曰:此古之善為士者,謂上士也。所謂若聖與賢,而在王侯之位者也。微妙玄通者,皆道德之用,不可得而稱也。言聖人賢人治天下,軍國無不兢懼畏威,皆若臨深履薄;其容貌志意,故常若冬寒涉川。畏恥四鄰,言慎之至也。儼兮若客者,經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也。渙若水之將釋,言合散屈伸,常無結滯也。敦樸者,質素之謂;曠谷者,深邃之謂。夫濁久徐清,安久徐生,皆順自然之理,動靜不失其時。言孰能如此,唯聖賢耳,故曰:“保此道,不欲盈。”言若王侯守此道者,不欲滿溢而驕盈也。故曰:“夫唯不盈,故能獘不新成。”此言能守道因循,終無矜耀,乃得長如弊,故不立新成之跡也。
《致虛極章》第十六
臣真述曰:夫天之道,常清虛太極,無私於覆燾;地之道,常沉靜博厚,無私於亭毒。則是陰陽各得其恆,故人與萬物俱得盡其生成之理。故曰:“萬物並作”。復者,其見天地之心,故曰:“吾觀其復”。夫物芸芸者,生生之謂也。生生之理盡,故各復歸其根本,以守其靜。是則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言萬物盡無大傷,各得復其性命,以足自然之分,即可謂得真常之道也。故聖人能知此真常之道,則是明白四達無所疑惑也。若人君不能知此真常之道,而乃縱其嗜欲、妄作不祥、興動干戈、流行毒螫,則必有凶災之報。故曰:“妄作凶”。又知常容者,言王侯若能容人畜眾,則可謂至公無私。至公無私,即王道自著;王道自著,則其德象天。德象天乃可與之適道,既可適道,自然能長且久。故得終竟千齡,必無危殆之患也。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臣真述曰:太古,大道之行,上德不德。是以,其下之人但知其在上有君而已。蓋日用而不知是也。至於中古,仁德兼施,恩惠日及。是以,愛而親之,美而譽之,其事漸著。其次以義為治,小罪用刑罰,大眾興甲兵,是以畏之。其下以禮為治,禮煩則亂,誠喪欺生,是以侮之。又信不由衷,人不信矣!飾詞相詐,猶或貴言。悲夫!是以,王者當宜成不居之功、守不敗之事,使百姓不知帝力、皆謂我自然而然,善也。
《大道廢章》第十八
臣真述曰:大道既隱,下德有為,仁義之行遂從此始。巧智、小慧、大偽生焉,孝慈出於不和,忠臣生於昏亂,茲亦美惡相形之謂也。
《絕聖棄智章》第十九 臣真述曰:此言絕有跡之聖、棄矜詐之智,則人受大利矣。故曰:百倍。又仁生於不仁,義生於不義,今欲令絕矯妄之仁、棄詭譎之義,俾親戚自然和同,則孝慈復矣!又絕淫巧、棄私利,則兵革不興。兵革不興,則盜賊不作矣!然猶恐後代不曉正言若反之意,故又曰:“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撲,少思寡慾。”夫見素者,外其質野之容;抱撲者,內其真實之意。又思慮嗜欲者,人之大性存焉。可節也,不可絕也。故勸王侯令少之寡之,則國延其祚、人受其賜也。
《絕學無憂章》第二十 臣真述曰:絕日益之學,則無憂矣!唯之與阿,善之與惡,相去甚近。又戒其人曰:何故不恭而好慢邪、去善而為惡邪,豈不甚哉!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令眾人熙熙然大荒乎,嗜欲常如對享太牢之饌,共登春陽之台。縱放其情,無央極哉!是以,道君曰:我獨泊然靜默,若嬰兒之未有所知。又如乘其車乘,悠悠未有所止,此蓋示人以謙卑退讓之貌,不學眾人矜誇炫耀,自言智能有餘也。故下文又曰:“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言我豈若愚人之心哉,言非也。我但昏昏悶悶,忘若晦寂而無所止。獨頑似鄙,獨異於人,而貴食母。夫食者,服也;母者,道也。蓋欲勸君服道於身,以處無為之事,則兵革自戢,天下獲安矣!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臣真述曰:孔,甚也。言甚大德之形容,謂天地也。天地因道而生,承道而化,故曰:“唯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言太初之氣,從無入有之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言太始之氣,因有成形之謂。“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言男女媾精,萬物化生,雖在窈冥之中,常不失其信。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又言萬物始生,皆自於恍惚窈冥之中,故曰:“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曲則全章》第二十二
臣真述曰:此章所言曲者,謂柔順屈曲之義也,非謂回邪委曲之徒也。自此以下皆正言若反之意。是以,聖人抱一者,唯抱此曲全之道,以為天下之法式也。又從“不自見”以下四節,皆不爭之道也。故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天下莫能與之爭,則兵戰自然息矣!故曰: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以此曲全之道,而歸根於正靜者也。治軍治國之道先此為妙也。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臣真述曰:希言者,無為無事之謂。使為上者希其言、省其事,即合於自然之道也。又理國、理戎,皆忌於繁促猛暴之政,故舉飄風驟雨之諭以明之。夫同道同德之順也,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以其迷日固久,同失之人,各自得之,亦俱不知是失。故曰:“失亦得之”也。信不足者,此言下信不足,亦由上之人不信也。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臣真述曰:凡鞮跂闊步之人,皆不得正立而安行者也。此論躁競之徒,舉兵動眾皆不得中正之道也,而況自見其明、自是其彰、自伐其功、自矜其長。故聖人舉此余穢之食,贅丑之行,總皆惡之,則有道者安得而處之哉。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臣真述曰:此一章極言道體無狀之狀、無象之象、無名之名、無物之物,故曰:“強為之名,曰大。”凡言大者,無窮無際之謂也。且群方廣大,道無不之。之,猶逝也。逝而不已,必遠;遠而至極,必還。故曰:返也。此言道之周行,無所不在,故為天下之母。母者,道之宗;宗者,一也。故經曰:“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此所謂能以眾正,可以王矣。是以三才相法,以至於道。道乃法其自然。故王者法其自然,則能事畢矣。
《重為輕根章》第二十六
臣真述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又靜者,仁之性也。古之所謂君子者,通言天子與諸侯也。終日行者,言君子假如終竟,一朝一日之行,亦必須崇備法駕,居其輜重之中,以謹其不虞也。輜重者,兵車營衛之具也。又言人君雖有離宮別館,超然高邈,豈可以萬乘之重,自輕於天下。此又深戒其單車匹馬,潛服微行之失。是以,輕舉則失於為君使臣之禮,躁動則失於為臣事君之義。豈可不畏哉!故曰:輕則失臣,躁則失君。其是之謂乎!
《善行無轍跡章》第二十七
臣真述曰:無轍跡者,行無行也。無瑕謫者,守中也。不用籌策者,戰必勝也。不可開者,守必固也。不可解者,無端緒也。此五善者,皆聖人密謀潛運、不露其才、不揚其巳、不顯其跡、不呈其形,常欲令戢兵於未動之際、息戰於不爭之前。是以,國無棄人,人無棄物,此皆襲用明聖之妙道,以至是乎!又聖人不立德於人、不炫仁於物,但使百姓日用而不知,故亦不尚師資之義。然恐眾人不寤至理,以為大迷,深論奧旨,誠為要妙也。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臣真述曰:夫為人君者,已有雄才英略、盛容猛氣矣,又居至尊之位、處兆人之上,六軍環衛、百司具存,不惡而嚴矣、不怒而威矣。故常欲令守其雌,靜如為天下之溪。溪者,沖虛容受、藏疾納污之地也。夫如是則其德常不離於身也。復歸於嬰兒,言其守首道懷德,其性還如嬰兒,真常未散,使矯偽之端不能入其心境也。
又雖知其明白皦潔,要令常守拱默暗然之道,乃可為天下法式。夫如是,則其德無有差忒,復歸於中正之極也。夫榮辱者,相隨之物也。人君能知其榮華,焂忽而來,嘗思困辱,襲其後者,則為天下谷。谷與溪,義同也。以是道德常足,復歸於朴。朴者,元氣之質也。故聖人散朴,則為器量;用人,則為官長。大制者,謂制天下國家也。夫制天下者,豈有細碎割截之事邪!故曰:大制不割。
《將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特言非望之人將欲取天下而為之者,吾已見其不得也。為之者,謂其興動兵戎之事也。故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不可為者,不可用干戈,而取之也。若以此為之者,必敗也。以此縱有暫執而得之者,亦旋而失之也。故物有行有隨、有煦有吹、有強有嬴、有載有隳者,皆禍福之倚伏也。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將欲立於中道,守之無怠戒之至也。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戒將相輔弼之臣也。言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強於天下。其事好還者,臣敢借秦事以言之。李斯、趙高、白起、蒙恬之類,皆不以道佐其主,而直以武力暴強吞噬攫搏,焚《詩》《書》、坑儒士、血趙卒四十餘萬,其於所下之處,悉殘滅之,使無遺種。始皇猶獨鶚視天下,未足其心。雖天祿已終,而毒螫之餘仍相殘害。不經時而土崩魚爛矣!是以,胡亥弒於望夷,子嬰戮於咸陽,扶蘇死於長城,李斯父子糜潰於雲陽,白起齒劍於杜郵,趙高取滅於宮闈,此皆事之還也。又師之所處,荊棘生;大軍之後,必有凶年。且“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十萬之師在野,則百萬之人流離於道路矣!加以殺氣感害、旱疫相乘,災沴之深莫甚於此。故善為將者,當須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己,是果而勿強。不得已者,聖人用兵之要道也。即是宜果行勿強之道,不伐其功,不樂殺人,恬淡為上,雖勝不美,此是果而勿強之義也。夫物壯則老,師曲之謂也。所謂早已者,言不道之師早當止已,而勿復進用,向使李斯、白起之師早圖退止,豈有自焚之禍邪。
《夫佳兵者章》第三十一
臣真述曰:兵者,劍、戟、戈、矛之類也。佳,好也。言器械者,唯修飾犀利珍好者,適是不善之器也。又左陽為吉,右陰為凶,君子必不得已而用之,則當以恬淡上。恬是安靜,淡無味也。言戰陣雖勝,當須淡而無味。曰:不美美之者,則為喜樂於殺人也。且所殺者皆吾人也。吾人也,安得而樂殺之。必也樂殺之,則王者何以得志於天下也。
又古者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為所殺者皆吾人,安得不以喪禮處之乎!後代則不然,師徒所征之處,大抵成敗相半矣!設有一勝,必先以大帛顯書其事,露布其文,彼主將者仍皆以十作百、以百為千、以千為萬,用要其功上之人,或知其詐欺,且藉以為勢,務立其威,此則使人怨於顯明之中,神恕於幽暗之處。故曰:“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如此為將,豈得謂以道佐人主乎!
《道常無名章》第三十二 臣真述曰:朴者,道之實。以其精妙微細,無所不在,故曰:小也。言王侯若能守此微妙之道,常能無為清靜,則萬物自來賓服矣!天地陰陽,自然和合矣!甘露時雨,自然降潤矣!則言不令人人自得其均平矣!由此之故,始複製致萬物之名。物既有名,則夫君臣上下萬物萬事,無不各知其所止矣!故為君者,知止於仁;為臣者,知止於忠;為子者,知止於孝;為明友者,知此於信;為夫婦者,知止於義;為干伐者,知止於戢;為賦斂者,知止於薄。既各知其所止,故皆得不至於危殆也!譬如道在天下,用之為治,猶川穀之與江海,言其感應走集、晝夜朝宗無時休息也!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臣真述曰:夫測度淺深、聽言觀行,人焉廋哉!此庶可以智知,故曰:“知人者智”。至於澄心內照,無我無人,瞭然自知,非明孰可?故曰:自知者,亞聖之稱,言人自知之難也。夫嬴不及霸,始僣稱皇項,未及強而先稱霸然。秦兼天下,楚伏諸侯,并吞則六國逡巡,叱吒則三軍辟易。夫如是,適可謂有力而勝人者也。夫有力而勝人者,未嘗不終為人所勝。若乃周家忠厚之德,豈不謂自勝者與!且避狄愛人,從之者如市。觀兵誓眾,暗曾者如期,是以前徒自攻,一戎大定,至其末裔凌遲,諸侯力政,猶不敢為主,海內空位四五十年,斯豈不謂自勝者與!故曰:能成霸王者,必得勝者也;能得勝者,必強者也;能強者,必能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能自得者,必柔弱者也。故強大者有道,則不戰而克;小弱者有道,則不爭而得。又知足之富,貨財無數,人之道也;自強其志,乾乾不息,天之道也。善守其道,不失其所,非久而何?慎終如始,則無敗事,非壽而何?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臣真述曰:此言大道泛然盈滿天下。可左可右者,謂萬物無不從也,無不在也。萬物所以恃之而生育長茂,亦所辭謝其恩。功成而不名有者,言聖人順道而理,加以無心之愛,被以無情之養,故不為萬物之主。自然無所欲,此豈可名之為小邪!又萬物悉皆歸之,而聖人以至公之道御之,亦不曰:我為萬物之主。此豈得不謂之大邪。是以,聖人常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明矣。
《執大象章》第三十五
臣真述曰:天垂象,聖人則之。言王者執持大象,不失其道,則天下之人無不歸往,往者又皆以道德安之、養之,使其通秦無害,則何異於置飲食宴樂於康衢之上,而悅飽行過之人哉!又以微妙之道,治軍行師,皆以恬淡無味為上。自然無形無跡,故使視聽者不可得而聞見也。又大道之行,愈多愈有,無盡無窮,故曰:用之不可既。既,盡也,已也。
《將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臣真述曰:此一章正言其天地鬼神害盈福謙之議也。言治國治軍者,必須仰思天道、俯察人事,常宜深自警戒。曰夫天時人事,乃今固開張我者,莫將欲歙斂我乎;乃今固強大我者,莫將欲弱小我乎;乃今固興盛我者,莫將欲廢黜我乎;乃今固饒與我者,莫將欲劫奪我乎。王侯若能始終戒慎若此者,可謂知微、知彰矣!
故下文云:“柔弱勝剛強。”此亦非謂使柔弱之徒,必能制勝剛強之敵,直指言王侯者已處剛強之地,宜存柔克之心耳!故謙卑儉約,即永享其年;驕亢奢淫,即自遺其咎。蓋物理之恆也。聖人猶恐不悟,下文又切戒之曰:“魚不可脫於淵。”魚,喻眾庶也;淵,喻道德也。夫王者理人,當須置之仁壽之域,使魚在深水之中,常無困涸網罟之患,則獲其安樂矣。又先王耀德不觀兵;兵者,國之利器也,固不可以示見於人。兵者,戰而不用,存而不廢之物,唯當備守於內,不可窮黷於外者也。若示人於外,終有敗績之辱,豈不慎哉!
《道常無為章》第三十七 臣真述曰:夫常道者,謂無名之始。道常者,謂有名之初。故本初無字,乃為一氣之宗,亦既有名為萬物之始。又道法自然,天地陰陽皆自然和合無所云為,故曰:無為也。至於四時運行,百物成熟,故曰:無不為也。又天之道,利而不害。是以,王者當行天之道。凡天下之害,知之盡無為也;天下之利,知之即無不為也。夫天下之害,莫大於用兵;天下之利,莫大於戢兵。言王侯但能守此自然之道,則物無不自化者,既而化成,又有嗜欲將作者,即當鎮以無名之朴,無名之朴亦以不欲為根靜而歸根。常而復命,可謂復命,可謂復守,真常之道也。真常之道,既復即萬物安得不從而正也。故曰:“天下將自正”。經曰:“我靜而民自正”。又《論語》云:“率以正,孰敢不正?”其是之謂乎!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臣真述曰:上德者與道同體,所謂三皇之時,不可得而稱也。故曰:下德不德者,為道之用。所謂五帝之時,親愛萌生,故曰:有德、仁、義、禮者,兼而行之,所謂三王之初,防患救亂之功興矣。若[上物下心]而論之,將以理天下國家,以及於身,其揆一也。故曰:三皇五帝之與三王,蓋殊事而同心,異路而同歸者也。是以道、德、仁、義、禮,王者當兼而用之,亦猶五材相資,闕一不可也。
道君所以援古及今、明其失德者,蓋以其干戈寢於兩階,金革興於三代。忠信既薄,玉帛空行優劣於下,衰庶跂及於前古。夫禮失則亂,救亂者,必以禮。亂,猶理也。言禮者,理亂之首也。然道君之意,蓋欲其時,王舍禮而行義,去義而成仁,除仁而尚德,違德而適道,故曰:“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是以,去彼禮義之薄,取此道德之厚,將以為王者之理化也,豈不至哉!故曰: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臣真述曰:夫唯道君廣引天地神谷及萬物之得一者,觀其指歸,皆在於戒侯王也。以用也。故若曰:天地無用,其清寧以自安泰,當須常恐有裂發之變也。神谷無用,其靈盈以自恃,當須常恐有歇竭之困也。萬物無用其生成,以自長久,當須常恐有絕滅之時也。侯王無用其貴高,以自強大,當須常恐有顛蹶之禍也。故曰:以賤為本也。非乎夫不自強大,則不爭;不爭,則兵戰自息;兵戰自息,則長保天祿矣!
《反者道之動章》第四十
臣真述曰:此言萬物動出芸芸,無不反歸於根。故曰:“反者,道之動。”夫常物之動,動之於動;唯道之動,動之於靜。故曰:“反者,道之動。”反,猶復也。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天地以靜為心,以動為用,今反其動,是復其靜也。故曰:“反者,道之動也。”是以,聖人慎其動,而常處無為,深達歸根守靜之義,乃能知常;能知常,然後能不妄作;能不妄作,故為之明。又“柔弱者,道之用。”言聖人必用柔弱之道,以勝天下強暴之人也。又物,猶事也。凡天下之事皆生於有,有生於無。是以,聖人常處無為之事,歸復於靜,則萬物皆得自然生成,不假云為動作,故曰:有生於無。
《上士聞道章》第四十一
臣真述曰:若聖與賢猶多品彙,凡百庶士詎知等夷。故道君於此略舉上中下三級,以明識道之深淺爾。文宣王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則上士勤行之志,可得而知矣!又以可上可下之性,故有若存若亡之譏;夏蟲疑冰之談,故有聞道大笑之說。故復建立其言有之曰明道若昧,此言天之德也,雖赫赫在上,常如闇昧也。進道若退,此言地之德也。雖蒸蒸在下,常如卑退也。夷道若類,此言人君之德也。雖巍巍則天常同眾不自標異,夫如是,故雖上德之君必如溪谷之卑下,虛受納污也。雖大潔白之君,亦常如自居穢辱也。雖廣大悉備,常若不足。雖欲立德於人,又須常畏人知。故曰:若偷也。雖體道真實,常若渝變也。大方無隅,寧見圭角;大器晚成,不求速達;大音希聲,必震蟄藏;大象何形,無狀之狀。道本無名,強為名字,作萬物母,皆假借自然而生育之。故曰:“善貸且成”。夫人君執德謙柔用晦無為之,若此天下其孰能與之爭,既無所爭則兵革自然戢藏也。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臣真述曰:夫元氣始生,生生不已,故有萬物盈乎天地之間。又萬物之出,莫不皆負背陰肅之氣,抱向陽和之中。中而和者,乃得為人,故謂之最靈。既靈且智,是能知損益之義。稱號其所惡者,蓋欲自取其損以冀其益爾!故曰:“物有損之而益,益之而損。”其是之謂與!言人之教戒,亦當須取我此義以教戒之言,若不知損益之道,但恃眾、好兵、暴強、輕敵,必當摧辱、破敗、覆軍、屠城。即是失其死所,明矣!故曰:“強梁者不得其死。”夫治天下國家,禍之大者莫過於此。是以云:“吾將以為教父。”言教戒之重者,亦莫過於此也。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臣真述曰:至柔者,謙虛清靜,所謂自然之氣也;至堅者,剛強運動,所謂有為之徒也。夫柔靜剛動,弱必勝強,故曰:“馳騁天下之至堅。”若人君能以精微密妙之道,致無為之理,則無所不入。故曰:“無有入無間。”無為之事,亦所謂清靜致理,無為戎馬之事也。不言之教,欲其正身率下,則人從之不待其言也,故曰: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也,又經曰:“行不言之教”是也。然聖人之治,無以加於是乎!又道君嘆其當代罕能行之,故曰:“天下希及之。”
《名與身孰親章》第四十四 臣真述曰:名者,祿位也;爭者,忘其身。貨者,財寶也;貪者,輕其死。夫名疏於身,身多於貨,雖其愚者,猶必知之,及在得喪之間、與奪之際,則中智之徒盡未能免其惑也。故唯聖人能知戰鬥之可息,不爭其名,知財貨之可足;不害其身、不多藏、不厚亡。是終厥身而辱,殆所不能及,故可以長久也。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臣真述曰:夫聖人雖處萬全之地,亦不矜其成,常若虧缺,故其用也,終無弊敗之憂。雖居至滿之勢,亦不驕其盈,常自謙虛,故其用也,永無窮困之厄。又直於其人、曲於其己,故曰:若屈藏其機,微用其質樸。故曰:若拙際其文詞,絕其給佞,故曰:若訥。且此上文數節,詳其大歸,終本於清靜之德,故引躁靜相形,寒熱相勝之義,以證之。夫清靜者,無為也;無為者,亦謂無為於兵戰之事,乃可為天下之長也。又經曰:“我好靜而人自正。”又曰:“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皆此類也。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臣真述曰:夫去奔走之馬,糞荊棘之田,非有道歟!四郊多壘,戎馬生於其間,非有道歟!是以人君恣可欲之心,則天下之人皆得罪矣!嗜欲至而不知止足之分,則天下之人皆受禍矣!又人君所欲盡得,則天下之人悉罹於殃咎矣!必也上之人能知足之為足,則天下之人孰不常足矣!
《不出戶知天下章》第四十七
臣真述曰:夫人君,則天效地,恭己正南面。無為於上,垂拱而已;無不為於下,各有司存自然,惟貞,萬物咸若,何必行而後知,見而後名,為而後成也。
《為學日益章》第四十八
臣真述曰:為學者,謂傳習前王禮法,政令滋章,故曰:日益也。為道者,謂善閉七門,克持三寶,故曰:日損也。夫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故曰:損之。聖人之道,損有餘奉天下,故曰:又損之。能用此道,自然以至於無為矣!夫聖人少思寡慾、偃武修文,自然無所云為也。又天下之利,知無不為,故曰:而無不為也。又聖人為君,常無為無事,以百姓心為心,乃可以取天下之心也。及其有事也,則以賦稅奪人之貨財;及其有為也,則以干戈害人之性命。夫如是,則親離眾叛、國滅人危,何可以取天下之心哉?故曰:“不足以取天下。”
《聖人無常心章》第四十九
臣真述曰:“聖人以百姓心為心”者,蓋所謂以欲從人之義也。“人之不善,吾亦善之”者,謂亦以道德教之,使之為善。故經曰:“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是也。又“人之不信,吾亦信之”者言,我信不足使人不信,亦以道德教之,使之有信,故曰:德信又在猶察也。聖人察天下常惵惵然不停不息,而為渾同其心,皆使去惡從善,是以,百姓悉傾注其耳目,而視聽聖人之思意,而聖人咸子愛之,故曰:“皆孩之”。既孩撫天下之人,則為人之父母,明矣!豈有人之父母肯以干戈刑罰,而欲害其子乎!必不然矣!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臣真述曰:動出為生,休入為死,十有三者,所謂四關之與九竅也。夫四關者,性命之源流;九竅者,嗜欲之門戶。源流則動靜存其節,門戶則啟閉有其時;順之所以長生,逆之所以致死。又存生者莫過於養,養過者復傷其生,故曰:“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善攝生者,謂聖賢也。伏以道君謙不自言,故曰:蓋聞也。夫聖人之道,利而不害,物豈能傷,故雖之原陸,亦不畋獵而求遇虎兕以殺之;雖入軍中,亦不被帶甲兵而求殺其敵。是以終無角爪鋒刃之患者,以其能和光同塵,調養元氣,存綿綿之道,得生生之理。故曰:“夫何故以其無死地”又末世用兵,置之死欲求不死其可得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臣真述曰:夫幹道無情而生,坤德無情而畜,是以物得流形,勢得化成。故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尊德貴皆自然受天之爵祿也。其孰能有封建者乎,於是王侯則而象之!言王者,當宜生畜長育成熟養覆萬物而不失,其時仍不有其功、不恃其力,絕其宰割、息其鬥爭。夫如是,乃可謂合天之德也。故曰: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臣真述曰:道始有名,乃為天下母。王在域中,故象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言王者必當守道育物,塞聰蔽明,則永無勤苦危殆之事;又能見其微細之萌,而防杜之,乃可曰明;又能守其柔弱之道,必終得其強大矣!用其光,言耀德於外;歸其明,謂體道於中。治國治軍,無害於物,何殃之有!故曰:襲常!襲,猶密用也。言王者常當密用斯道也已。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臣真述曰:我者,我侯王也。言侯王有能介然獨知,行於大道,唯所施為之事正當,最可畏慎爾。言其大道坦然、甚平易而人不行,但好趨其斜徑以求捷速之幸。蓋欲速必不達,故深戒之!又言朝廷公署,雖甚掃除潔然,而田野亦甚荒蕪,倉廩亦甚空虛,而戎臣武將不限有功、無功,皆被服羅紈、橫帶刀劍,屬厭飲食、多藏貨賄,專取不足之人。奉有餘之室,此誠所謂盜賊之矜誇,豈可謂大道也哉。此蓋道君深嘆衰困之時,天下若此之過,故立此章以切戒之也。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臣真述曰:善建者,謂創業之主,以德升聞,故一立而不可拔也。善抱者,謂繼體之君,以仁守位,故一持而不可脫也。此一章蓋明其全用修德行仁,以傳萬祀之福,都不在曆數時運、干戈強力以取之也。故經曰:“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又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且自古天皇以降,至於五帝子孫,承繼其位者,多至數萬年,少亦數千歲,暨於三代,雖有辟王傷之,猶得八九百年,然後分崩離析,以喪其國。由是而言,豈有曆數時運、干戈強力者耶!必不然矣!又文王之《詩》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又曰:“文王孫子,本支百世。”故經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豈不謂然乎!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臣真述曰:此言德厚之君,必精全氣和,有如赤子之狀;無機無慮,自誠而明,是以物莫能害。夫毒蟲、猛獸、攫鳥者,喻兇惡賊害之人,言兇惡之徒雖有猛銳鴆毒之氣,終亦不能傷於德厚之君也。又引號而不嘎,和之至者;夫五常畢傋,謂之和。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又生生滋益,乃謂之祥。言君人者,當宜日自損戒其身心,必令柔弱慈哀,不能使氣任力,故為強梁。《傳》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明其使氣者不可久也。又強者為壯,壯者則老。師老為曲,義亦在茲。故戒之早止,令勿復行也。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臣真述曰:夫以道用兵,則知者必不言其機也,言者必不知其要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者,兵之深機也;挫銳解紛,和光同塵者,兵之至要也。並不可得而言也,是以謂之元同。故聖人之師,以戰則勝,以守則固,非天下之所敵也。然而不敢輕天下之敵,是以遠近者不可得而親疏,惠怨者不可得而利害,等夷者不可得而貴賤,故為天下之所貴重也。
《以政治國章》第五十七 臣真述曰:治國者以政;政者,正也。君率以正,孰敢不正?用兵者以奇;奇者,權也。權與道合,庸何傷乎!以無事取天下,無事者,無兵革之事,故曰:“吾何以知其然,以此!”又曰:“天下多忌諱”者,以其漁獵竭澤,禁止多門,財不足於人、利不流於下,下之彌貧,固其宜矣!又使天下之人,皆得肆其權謀,操其利器,非昏而何?昏,猶亂也。民多伎巧,奇物滋起,必盪上心也。法令滋彰,盜賊多有,人不畏死也。是以,聖人云:“我無為而人自化。”言無為兵戢之事,則人安而從化也。我無事而人自富,言無賦役之事,則人理而日富也。我好靜而人自正,言歸根復命而人自正也。我無欲而民自朴,言不為嗜欲所遷,則自朴矣。
《其政悶悶章》第五十八 臣真述曰:夫為君之道,必當隱其聰明、寬其教命,常悶悶然,則民自樸素矣!若上有苛察之心,則其下之人必欺違苟免、不誠不信矣。又福倚禍中,禍藏福內,唯人所召,因事而生,往來勝負之場,追隨寵辱之際,將迎或異,休戚必同,自身及家,自家及國,以至於天下,無大無小,所宜畏慎,唯此倚伏爾!又凡人之情,但欣福來,罕憂禍至,且處禍之時,萬慮思福,居福之地,一不防禍,故曰:孰知其極!矧乃以正為邪,以善為祅。故曰:“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自居其方,亦不裁割於人;自守其廉之不穢,鄙其俗,屈己伸人,故曰:直而不肆。藏明用晦,故曰:光而不耀。
《治民事天章》第五十九
臣真述曰:嗇,猶愛也。言王者,治人事天,必當以仁愛為宗,故曰:莫若嗇。夫仁愛之道行焉,則天下早服;天下早服,故謂之重積德;重積德者,以戰則勝,以守則固,故曰: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母,謂道也。謂王者守國有道,自然根蒂深固,以享長生久視之福也。
《治大國章》第六十
臣真述曰:治天下國家之人,皆似烹煮小魚也。當以安靜不撓為本,既以安靜為本,自然不失其道。道既不失,陰陽大和;陰陽大和,則風雨時若;風雨時若,則百靈獲安;百靈既安,則妖精之徒不能為變[心在]之事,故曰:“其鬼不神。”且明王在上,兵革不興,信順之人,天地福佑。是以,聖神協應,盛德交歸焉,不亦宜乎!
《大國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臣真述曰:此章極言王者常以謙下為德也,豈以兵革強力,而求勝負於其間哉!夫大國小國之交、人事兼畜之義,考其情理,豈非各務其所欲耶!夫各求其所欲,必則大者宜為下,明矣!凡謙卑之道,皆損上益下,其用在上,不在下也。故《易》曰:“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其是之謂乎!
《道者萬物章》第六十二
臣真述曰:聖人所以寶此道者,以其可保養天下之人也。夫天下之人,善者少,不善者多。其可盡棄之耶!是以,聖人立天子、置三公、務戢干戈、不用刑罰,美其言、尊其行,冀其遷善、理而化之,故為天下貴。何拱璧駟馬,而欲較其優劣哉!
《為無為章》第六十三 臣真述曰:王道之君,端拱垂衣而始,故曰:為無為也。偃武不爭,故曰:事無事也。含道有神,故曰味無味也。夫萬國之心、兆人之性,冬寒夏雨,尚有咨嗟。王者之心,豈限大小,寧論多少,皆當綏之,俾無怨咎,故曰:報怨以德。夫“天下難事,必作於易”者,言人君若有所慢易,則必有禍難之事生於其間也。天下大事必作於細者,言人君不矜細行,終累大德也。是以,聖人防微以至於著、積小以成其大,若於已著已大而後為之,則不及已,故曰: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若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理固然矣!又簡易之道,則易從也;慢易之失,則難生也。是以,聖人猶難之者,重慎之至,然後能於萬事萬機竟無所難。故曰:終無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