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福保
孟福保
孟福保:孟小冬的祖父,排行第七,又名孟長七,藝名孟七。后因三子孟鴻榮,人稱小孟七,故稱孟七為老孟七。孟七是排行老七的稱呼,這在北方是司空見慣的。比如,余叔岩排行第三,即有人稱他為餘三,梅蘭芳呼余叔岩為三哥,以示親切;孟小冬排行老大,後來有人稱她為孟大小姐。也有人按排行尊稱的,諸如:陳十二爺(陳彥衡)、鳳二爺(王鳳卿)等,以示敬仰。
孟七祖籍山東濟南,他和胞兄孟六同是老徽班出身,擅演武凈兼武生。1853年,太平天國運動,轟轟烈烈,太平軍在攻克武昌后,接著沿江東下,勝利攻佔了南京,定為都城,改南京為天京。孟七當時還是位二十來歲的熱血青年,他被眼前的這一農民起義運動深深吸引,激起了他的革命熱情,於是從山東來到江蘇,參加了太平天國革命。由於他是武班出身,並有一身好武藝,后被分到英王陳玉成主辦的同春戲班當教師。陳玉成14歲即參加太平天國的金田起義,英勇善戰,屢立功勛。22歲時受天王洪秀全提拔,封為英王。他是一位富有思想遠見的出色將領。軍中培養的同春班,平時練武習藝,戰時參加作戰,戰後唱戲與官兵同樂,這對培訓將才、鼓勵士氣及文藝宣傳,都有很大作用。
孟七在軍中輾轉十餘年,后因太平天國失敗,北上京城搭班演戲。不久加入久和班,同班的還有大名鼎鼎的楊月樓、任春廷(任七)等一批武生演員。同治年間(約1872年),上海丹桂茶園業主(老闆)劉維忠北上邀角,孟七與楊、任以及沈韻秋、楊貴小、金環九等均應邀南下到滬,演于丹桂園。由於當時上海的京劇觀眾偏愛武戲,以至“劇場多見金鼓喧闐,不聞琴韻悠揚”。就連後來“伶界大王”譚鑫培第一次到上海(1879年),第一天打炮戲也貼演大武戲《挑滑車》。而這次新來的孟、楊、任等,又個個都是技藝精湛的武生演員。有記載說:“滬人初見,趨之若狂。”這楊月樓原是三慶班程大老闆程長庚的接班人,武藝超群,擅演猴戲,孫悟空出場時翻筋斗多達108個,收步不離原地,傾倒無數上海觀眾。而孟七除擅長靠、短打外,更兼武凈,因此格外受到歡迎。他常演的劇目有《鐵籠山》、《收關勝》、《七擒孟獲》等。當時有評論說:“孟七扮相威武,台步莊嚴,嗓音清朗,武技純熟。”他的短打戲如《花蝴蝶》中之鄧車、《武十回》中之武松及《八蜡廟》中之費德公等也非常出色。他有時還演文武老生戲,如《下河東》、《潮北會》等,特別在全本《大名府》中飾盧俊義,唱做念打,俱擅勝場。可見他的劇學之淵博精深。此外,他的拳術尤為人敬重。故到上海后盛名卓著,並長期留在滬上。中年後較少登台,致力於培養第二代。光緒中期以後,受聘為天仙茶園老闆趙殿臣出資開辦的小金台科班任教習。
孟七是位多子的父親,共有七個兒子,其中第四、七子未承父業不唱戲,另外五個兒子,在他的精心教導下,個個生龍活虎,各展其才,表現出非凡的技藝。
長子孟鴻芳,自幼隨父學武生,並喜歡讀書,聰明絕頂,因嗓子好,又口齒伶俐,后改文武丑。民國初年(1912),在滬長期搭麒麟童徠(周信芳)班,在周主演的劇目中擔任重要角色。有時和五弟鴻群合演劇目,如《玉麒麟》等。另和三弟鴻榮(藝名小孟七)合作較長一段時期。
次子孟鴻壽,文丑,藝名第一怪①,或天下第一怪。因童年患風疾病,高燒不退,本來家裡已覺無指望了,置於後院,聽天由命,后經一郎中草藥調理,命雖保全,但發育不健全,兩腿如棉,已是嚴重殘廢之人。稍大,見哥弟從父練功學戲,他亦好勝,跟隨模仿,且文武俱兼,十年不怠。場面上他也是件件精通,拉得一手好胡琴。唯身矮而胖,長闊幾相等,頭大如斗,腰闊數抱,兩足內側跛行。但登台演出,卻顯得步履敏捷,毫無趑趄困難;翻筋斗尤措置裕如,竟不像殘廢之人。這種奇形怪狀,觀眾見之不禁失笑,時人又稱他為“滑稽丑角”。早先曾單獨一人離家出走,不告而別。後來有人告知,見他在煙台、青島等地搭班演出。不久回家小住數日,再度出行。又從煙台渡海,獨闖關東,在吉林有年。光緒三十二年(1906),曾搭北京田際雲的玉成班,學梆子戲。后南下尋父,在滬長期搭班演出。1912年搭麒麟童班演於新新舞台,拿手劇目有《拾黃金》、《戲迷傳》、《丑表功》等唱工小丑戲,在戲中串演各種行當,學唱名伶名劇,展示他的藝術才能。如學唱《擊鼓罵曹》,先唱幾句大花臉(曹操),鼻音丹田,頭腔共鳴,操縱自如,嗓音之洪亮,竟如虎嘯雷鳴。接著打鼓伴以《夜深沉》,鼓聲高下徐疾,打得頗有章法,鼓畢,接唱末句“我面前缺少個知音的人!”台下報以熱烈掌聲。這掌聲告訴他:知音多多。他學唱麒派名劇《打嚴嵩》中的一段[流水],顯得蒼勁古茂,頓挫自然,鏗鏹有力。最後還學武生泰斗楊小樓的傑作《艷陽樓》,唱做工架,亦是惟妙惟肖,楚楚可觀。更為奇怪的是,他的單摺子戲常常排在麒麟童主演的整本戲之後壓大軸。如1912年12月20日新新舞台麒老牌主演的一出大戲《蝴蝶》,第一怪的《打砂鍋》竟排在大軸,足以顯示他的號召力。然以殘疾之人能有如此造詣,誠為難得。后滬上名丑韓金奎等均曾受其影響。孟鴻壽孑然一身,走南闖北,來去自由,終身未娶。
三子孟鴻榮,攻文武老生兼武凈,藝名小孟七,他是孟七幾個兒子中最能傳承其父衣缽者,因此呼其“小孟七”。
小孟七先向王慶雲學武旦,后入小金台科班坐科,地點在六馬路(今延安東路雲南路附近)一條弄堂內。原天仙茶園一批經驗豐富的老藝人如老孟七、任七、熊文通、陳桂壽等,被聘為兼任教習。藝徒共有六十餘人。
小孟七在坐科期間,主要向父親學武凈、武生,還向大哥鴻芳學老生。出科后乃放棄武旦,正式改名“小孟七”。在丹桂第一台及天仙園演出。也常去蘇州、杭州,專演文武老生及武凈戲。《戰長沙·黃忠降漢》《九更天·代滾釘板》《定軍山·斬夏侯淵》《戰宛城》《下河東》《水淹七軍》等都是他很有號召力的劇目,每到一地均受到熱烈歡迎。1902年在杭州演出《鐵蓮花》時,劇中的娃娃生就是由剛以“七齡童”藝名登台的周信芳配演。周在戲中滑雪時,竟做了一個“吊毛”的身段,引起小孟七的興趣,認為這孩子會演戲。所以周信芳成名后在上海新新舞台主演時,常邀小孟七合作。小孟七對周信芳十分佩服,而周信芳對小孟七的紅生戲也特別讚賞。
小孟七的老生戲也有一定水準,常演的有《徐策跑城》《烏龍院》《御碑亭》《審頭刺湯》等,其中丑角張文遠、湯勤等均由乃兄鴻芳配演。他串演武旦,蹺功也奇佳,這原是他童年時所學。此外,他還能編劇,有不少好戲傳世,著名的如《鹿台恨》等。真是多才多藝,無所不能。
五子孟鴻群,秉承父業,攻武凈兼文武老生,得到老孟七真傳,其《鐵籠山》《收關勝》《艷陽樓》《通天犀》等劇目,演來頗具乃父風範。民國元年(1912年)前後,長期在滬與麒麟童(周信芳)合作。在《大名府·玉麒麟》《宋教仁遇害》《蝴蝶》《要離斷臂》等劇目中,擔任重要角色。在《要離斷臂》一劇中,名伶彙集,麒麟童飾要離,苗勝春飾伍子胥,而孟五爺(鴻群)飾演的椒壯士,魁梧奇偉,英姿勃勃,牽馬飲河,排難解紛,殊有古俠士風。“捉妖”及“酒樓刺要”時,白口做工,激昂慷慨,尤為卓絕。
老五鴻群一生中最光彩的莫過於能與“伶界大王”譚鑫培配戲。那是1912年年底,已近古稀之年的譚鑫培第五次受聘到滬,演於新新舞台。那時老譚早已香貫梨園,全國已是無腔不學譚了。這次他貼演的全本《連營寨》,指名孟鴻群為其配演趙雲。原來譚老早先與鴻群父老孟七在京都曾合作多年,結為至交,對孟氏父子技藝推崇備至。鴻群那年三十五六歲,身強體壯,綠葉托紅花,演活了趙子龍,果然身手不凡,受到老譚的稱讚。
六子孟鴻茂,是老孟七續弦所生,與鴻芳等為同父異母。亦為小金台科班出身,本工銅錘,倒嗓后,改隨大哥二哥習文丑。曾和白牡丹(荀慧生)合演《小放牛》;和老旦泰斗龔雲甫配演《釣金龜》;與前四大鬚生高慶奎合演《戲迷傳》。后在南方紅極一時。以《拾黃金》《丑表功》《八戒盜魂鈴》等唱工小丑戲享譽海上。由於他嗓音脆亮,上世紀30年代,應麗歌公司邀請灌制《煙鬼嘆》唱片兩面,以丑角唱[反二黃],規勸世人戒吸鴉片,此尚不多見。該劇為一出時裝新戲,與夏月珊、夏月潤所演之《黑籍冤魂》題材相類似,說的是一個富家子弟,開當鋪為業,為吸鴉片,毒死兒子、氣死老母、逼死妻子,夥計縱火毀店,卷財而去。這個子弟還不戒煙,致使賣親生女兒為妓,最後淪為乞丐,倒斃街頭。配合當時宣傳戒煙,有一定進步意義。
鴻茂有子名孟小帆,演文武老生,紅極一時。
綜上可見,冬皇一出世就被包圍在濃郁的京劇氛圍中。孟氏門中三代共出了九位京劇名角,真是世間少有,堪稱梨園世家。
從前面“孟門四代關係家譜”里可以看到,在第三代中除孟小冬以外,還有一位應該特別予以介紹,她就是冬皇胞妹孟幼冬。
孟幼冬是孟五爺(鴻群)第四個、也是最小的一個女兒,她比乃姐小冬約小10歲,小名銀子。由於孟五爺身體有病,家庭負擔較重,因此在銀子8歲那年,就送給了親戚、也就是原來小冬的開蒙師傅仇月祥寄養。由於小冬1926年在北京演出時,有人撮合其與梅蘭芳結合,因此仇與小冬脫離了師徒關係,回到上海法租界白爾部路(今重慶中路)合興坊居住。回滬時,孟鴻群就將銀子讓仇月祥帶到上海讀書、練功學戲。稍大后,即改姓仇,名樂弟。仇月祥原來教小冬學唱的是老生。而教樂弟也同樣是文武老生戲。樂弟長得稍胖,中等身材,皮膚白皙,大腦門,平時不太愛打扮,是一位脫盡脂粉氣的姑娘,但舉止不俗,品貌端莊,顯得十分豐滿。由於仇月祥的精心栽培,還特請琴師每日不間斷地吊嗓、習唱,進步很快。她先在上海二馬路(今九江路)時代劇場清唱,由於演唱富於激情,且嗓子寬亮高亢,而饒有韻味,受到聽眾的歡迎。後來她還和另一位女老生筱蘭芬合作,演於大世界遊樂場大京班,常演的劇目有《上天台》《白蟒台》《三娘教子》《桑園寄子》《碰碑》等。和筱蘭芬曾合演《群英會·借東風》,仇樂弟前魯肅后孔明,還特邀其六叔、名丑孟鴻茂配演蔣干,甚是精彩,由此而紅。
抗戰期間,仇樂弟到了北京,向乃姐小冬請益求助,並更名孟幼冬,在北京組班、挑大樑,1940年春,在長安戲院演出一個時期,紅極一時。曾拜鮑吉祥為師,演齣劇目為《失空斬》《定軍山》《轅門斬子》等戲。在京期間,三哥孟學科(花臉)曾關心四妹,讓她先把嘴裡的念白多加訓練,並在家讓其多吊嗓子。其時小冬正拜入余門,聽幼冬在家吊嗓,反而出面干涉,不讓唱。因說她剛向老師(指余叔岩)學這些戲,你一唱就有干擾。因嫌幼冬唱得不規範,又不是一時兩時就能糾正過來的,所以不讓唱。這樣說來,有點不顧姐妹情份,稍涉世態炎涼。當時小冬向余老師學戲,連余老師的脾氣也一齊學會了,在家絕對專制權威。因為老父鴻群早已故世,一大家子生活都要依靠她維持,所以家裡上下老幼,無人敢和她頂嘴。
不久孟幼冬就去了東北,在瀋陽、長春、丹東,乃至內蒙流浪演出,漂泊不定。解放後於1956年參加河北省京劇團,定居石家莊。1970年文革期間下鄉勞動,因病去世,終年50餘歲,比起胞姐小冬,其命運亦屬可悲可嘆!令人酸楚。
幼冬三哥孟學科,亦即冬皇之胞弟,原唱花臉,後學武生,在一次練功翻滾中,不慎摔壞了腦子,造成輕度腦震蕩,遂改行學做會計。娶妻何淑純,生有一女二男,長女孟俊俠,現已68歲,健在,仍住東四三條舊宅。她當年就出生在這所房子里,已住了68年了。長子孟喜平(俊誠),坐科尚小雲辦的榮椿社,先學老生,后改花臉。分配到山東濟南京劇團。在科班結業彙報演出時,喜平的劇目為《烏盆記》。當時作為喜平的大姑母孟小冬,代表家長應邀出席觀看演出。演畢,小冬回到家裡,對家人說,以後再也不去看孩子的演出了,原因是太緊張了!坐在下面看孩子演戲,比孩子自己在台上還要緊張十倍。小冬說:“我在下面兩個拳頭捏得越來越緊,汗水都捏出來了!生怕孩子在台上出錯,神經高度緊張,實在吃不消!”
學科的四子孟俊泉,花臉演員,他是郝壽臣和裘盛戎的高足,現年64歲,已退休。退休前是北京青年京劇團團長。妻子王曉臨,老旦演員,是李多奎的得意弟子,1997年曾應邀赴台北講學三個月。在台期間,曾遵先生俊泉的重託,前往樹林山佳佛教公墓祭拜大爸爸(按旗人習稱,即大姑母)孟小冬墓,了卻多年積壓在心頭的意願。
冬皇胞弟孟學科,體質素弱,改業會計后,即長年患有胃病。1963年夏忽又患了肺病,起初還以為是胃病作怪,耽誤了治療,待到協和醫院確診,結果全肺都不行了。轉到地壇醫院住了三個月,還是不治去世。在患病住院期間,正值國內三年自然災害,營養奇缺。孟小冬在香港得知胞弟病情,多次從港寄葯、奶粉、阿華田等類營養品,港幣、僑匯券也源源不斷寄來。還請香港知名人士、小冬弟子吳中一的太太來京探望,寄託手足同胞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