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小說選

中短篇小說選

《中短篇小說選》是2006年5月1日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圖書,作者是(德)托馬斯·曼。本書薈萃了作者18篇精彩的中、短篇小說。

內容簡介


托馬斯·曼是20世紀德國文壇最耀眼的巨星,他的作品具有廣泛的世界影響;他於192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本書薈萃了作者18篇精彩的中、短篇小說,從中可領略這位大文豪的整體創作。
居首之篇《墮落》是曼的處女作,它以女演員和大學生戀愛為題材,小說一面世就被人們大為讚賞,這給作者增添了走文學創作道路的決心和信心。
中篇小說《特里斯坦》是作者的成熟之作,它以一座療養院為背景,通過對作家史平奈爾和一位溫柔美麗的富商太太之間的曖昧關係的描寫,反映德國當時上層社會的病態生活。
《死於威尼斯》充滿詩情畫意,文字優美,是作者本人的得意之作,也得到評論界的大力推崇,1971年由英國和義大利合作搬上銀幕,影響深遠。
壓軸之篇《馬里奧和魔術師》是曼的巔峰之作,由於是一部意味深長的政治小說,一出版就被法西斯當局列入禁書名單;小說不但有鮮明的政治內容,也有較高的藝術性,作者對許多場景都作了繪聲繪色的描寫,讀來扣人心弦。
本書中其他各篇也有其特點和韻味。

目錄


譯者前言
墮落(1894)
幻滅(1896)
死(1897)
矮個兒弗里特曼先生(1897)
托比阿斯·敏德尼克爾(1898)
路易絲姑娘(1900)
去墓地的路(1900)
特里斯坦(1903)
飢餓的人們(1903)
托尼奧·克勒格爾(1903)
神童(1903)
幸福(1904)
在預言家的屋子裡(1904)
孿生兄妹(1906)
火車事故(1909)
死於威尼斯(1912)
顛倒錯亂和早年的傷痛(1925)
馬里奧和魔術師(1930)

介紹


中短篇小說選
中短篇小說選
作 者:(俄羅斯)陀思妥耶夫斯基 著 曹中德 譯
叢 書 名:陀思妥耶夫斯基選集
出 版 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ISBN:9787020015184
出版時間:2011-05-01
版 次:1
頁 數:626
裝 幀:平裝
開 本:32開
所屬分類:圖書 > 小說 > 作品集

編輯推薦


俄國作家費·米·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是堪與莎士比亞、歌德、巴爾扎克、列·托爾斯泰並列的偉大作家,而從二十世紀初至現代,他在全世界擁有的讀者群甚至超過其他四位大家。
這本《中短篇小說選》選錄了窮人、脆弱的心、誠實的小偷、聖誕樹和婚禮、別人的妻子和床底下的丈夫、白夜、小英雄、舅舅的夢、鱷魚、農民馬列伊等中短篇小說作品。

內容簡介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數量眾多,內涵深廣,人物複雜,不易徹底把握。陀思妥耶夫斯基廣泛、深刻而又迅速、及時地反映了當時的俄國社會政治生活,是現實主義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之一,而他成功地刻畫的善惡同體、破壞性格,以及善於使用內心獨白,尤其是(與列·托爾斯泰同時)在世界文學中最先使用意識流手法等等,又成為現代主義的直接先驅(他的某些思想還使他成為現代派的“精神領袖”)。他確實是十九世紀末至今承先啟後的偉大作家。
這本《中短篇小說選》選錄了窮人、脆弱的心、誠實的小偷、聖誕樹和婚禮、別人的妻子和床底下的丈夫、白夜、小英雄、舅舅的夢、鱷魚、農民馬列伊等中短篇小說作品。
《中短篇小說選》為“陀思妥耶夫斯基選集”之一。

目錄


窮人
脆弱的心
誠實的小偷
聖誕樹和婚禮
別人的妻子和床底下的丈夫
白夜
小英雄
舅舅的夢
鱷魚
農民馬列伊
溫順的女性
一個荒唐人的林我
題解

前言


陀思妥耶夫斯基生平與創作
(代序)
俄國作家費·米·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是堪與莎士比亞、歌德、巴爾扎克、列·托爾斯泰並列的偉大作家,而從二十世紀初至現代,他在全世界擁有的讀者群甚至超過其他四位大家。
陀思妥耶夫斯基出生於父親行醫的莫斯科馬利亞濟貧醫院。父親米·安·陀思妥耶夫斯基粗暴、專橫而又冷酷,母親瑪·費·涅恰耶娃善良樂觀,酷愛詩歌,擅長吉他,卻備受丈夫的猜忌和折磨,早年(1837)去世。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小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喜歡冥思默想。1834年他進入知名的切爾馬克寄宿中學。他喜愛文學,1838年迫於父親的意志考入軍事工程學校,仍然如饑似渴地閱讀文學作品,參加文學小組。他父親退職后居住在圖拉省的莊園。農莊貧瘠、荒蕪,曾遭火災。父親愈發暴躁,酗酒、淫亂,1839年遇害身亡(據說他管理嚴厲,被農奴聚毆致死)。作家聞訊極度震驚,終身折磨他的癲癇病第一次發作。
1843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就職於彼得堡工程兵分隊軍事工程繪圖處,次年獲准以陸軍中尉身份退役,開始創作生涯。當年他發表譯作《歐也妮·葛朗台》。1845年他的處女作《窮人》一鳴驚人,深受別林斯基等人的讚賞,涅克拉索夫稱他為“新的果戈理”。但他因隨後的作品和他的病態舉止遭到冷遇,逐漸與本來就在文藝觀、社會政治觀上有所分歧的別林斯基及其周圍人疏遠。1847年春,他加入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積極參與活動。1849年4月22日凌晨他與小組的重要成員同時被捕,他的罪名是曾在該小組的“星期五聚會”上宣讀別林斯基致果戈理的反農奴制的信。沙皇為摧毀他們的意志,先判處死刑,又在臨刑前一刻宣布赦免令,他最終被改判四年苦役和五年兵役。
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刑事犯一起被關押在鄂木斯克要塞的苦役營。過去他熱衷農奴解放問題,現在卻被農奴出身的犯人所排斥、敵視,陪伴他的惟有一本《聖經》。孤獨中他無情地批判自己,不斷反思,思想發生變化。
1854年春苦役期滿,他轉赴塞米巴拉金斯克服兵役。幾經周折,1857年終於與善良、敏感的瑪·伊薩耶娃結婚,這段婚姻並不幸福。
185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獲准以陸軍少尉一職退役。經多方奔走才取得恢複發表作品和返回彼得堡居住的權利。之後,他以長兄米哈伊爾的名義先後呈准創辦月刊《時代》(1861-1863)與《時世》(1864-1865)。他的“根基論”逐漸形成。“根基”指人民,首先是農民。其主要思想是有俄國教養的上層階級應當在宗教倫理的基礎上與“根基”相結合。1862年首次歐洲之行,他看到資本主義社會的陰暗面,並寫成《冬天記的夏天印象》一文。《時代》雜誌既批評自由派《俄國導報》,又與革命民主派杜勃羅留波夫論戰,左右開弓,持中立立場。至《時世》則向右轉,旗幟鮮明地反對革命民主主義者及其刊物《現代人》。
這種變化也表現在他的作品,首先是在《地下室手記》(1864)中。繼此發表的《罪與罰》(1866)是他第一部反虛無主義小說。這時他的生活也有了轉變。他與請來幫助記錄整理和《罪與罰》同時寫作的《賭徒》的速記員安娜·斯尼特金娜相戀,不久結婚(伊薩耶娃兩年前去世)。斯尼特金娜熱情、堅韌、幹練,一生給予作家極大幫助:速記,整理稿件,負責出版事宜,料理複雜的家務,償還債務。後來還撰寫作家的回憶錄。
1868年的《白痴》,尤其是1871年的《群魔》強烈地表達了作家當時反對虛無主義的社會政治觀點。1871至1872年他曾擔任保守的《公民》周刊的編輯,並開闢《作家日記》專欄。1876年他以《作家日記》為名自己創辦月刊(共兩年,后1880、1881年各出一期),該刊除《溫順的女性》、《一個荒唐人的夢》等少量作品外,主要登載他所寫的政論性文章和個別文論。此後他創作了《少年》(1875)以及巨著《卡拉馬佐夫兄弟》(1879—1880)。
陀思妥耶夫斯基晚年聲譽日隆。1877年他當選彼得堡科學院俄羅斯語言學部的通訊院士,成為貴族沙龍的貴賓、皇太子的精神導師,並與權貴康·波別多諾斯采夫交往。1880年6月他受邀在普希金紀念碑揭幕後的集會上發表演說,呼籲俄羅斯知識階層與人民相結合,並提出“全世界的人團結起來”和達到普遍和諧的口號。這篇演說深深打動了在場的聽眾,他們熱烈歡呼並向他獻上桂冠。
陀思妥耶夫斯基於1881年1月28日逝世,不同階層、不同觀點的數萬民眾為他送葬。但他終生受到秘密監視,死後家中還遭到波別多諾斯采夫的徹底搜查。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創作基本上可以分為前、后兩期。前期自《窮人》至因被捕而未完成的《涅朵奇卡·涅茲萬諾娃》(1849)。作品均為中短篇小說,題材基本來自作家對所處生活圈的觀察與再現。《窮人》中的小公務員傑武什金居住在散發著各種怪味的廚房隔板後面,日夜為瓦爾瓦拉擔憂焦慮,感受熾烈的、無望的眷戀,但在這種悲慘的境況下顯示出感情的豐富和情操的高尚。《雙重人格》里大戈里亞德金夢想著像小戈里亞德金那樣不擇手段,卻無法超越道德底線,終致心理失衡,精神分裂。《白夜》中幻想家“我”的愛情落空,卻毫無怨言,富於自我犧牲精神,作品中明朗的基調是作家全部創作中僅有的。《涅朵奇卡·涅茲萬諾娃》對內心的剖析,尤其是兒童內心的深刻認識,令人驚訝。
這些小官吏、城市貧民生活艱難,但絕非果戈理《外套》等人物的簡單翻版。果戈理寫小人物貧困的生活,而陀思妥耶夫斯基關注的是這些不幸的人們的愁苦和受壓抑的感受與精神狀態。當時批評家瓦·邁科夫便敏銳地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雖然屬於“果戈理流派”(“自然派”),但相對於“社會詩人”果戈理,他主要是一位“心理詩人”,對他來說“社會本身的意義在於它對個人個性的影響……”這個時期的一系列作品——《女房東》、《白夜》、《涅朵奇卡·涅茲萬諾娃》還勾勒出“幻想家”的形象,他們有天賦,卻不努力,在幻想中浪擲了自己的才華。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獄中寫了《小英雄》。服兵役回來后,創作了《舅舅的夢》、《斯捷潘奇科沃村及其居民》,均為迴避社會矛盾、“溫順得像鴿子”般的“喜劇小說”,但後者卻成功地塑造了地主家食客福馬·奧皮斯金這個複雜的“潑皮”形象,提出了對他人的精神控制與折磨問題。
此後的兩年可以說是過渡階段。他寫作了《被欺凌與被侮辱的》(1861)與《死屋手記》(1861—1862)。《被欺凌與被侮辱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部社會小說。作為一部分期發表在刊物上的長篇作品,為吸引讀者,它具有此起彼伏的多重高潮、跌宕迴旋的情節、戛然而止的懸念、複雜糾結的人物關係……小說中首次出現了思想家形象——瓦爾科夫斯基公爵;少女涅莉與老管家伊赫緬涅夫的病態心理活動也描寫得非常生動、細緻,但小說思想缺乏深度。
為陀思妥耶夫斯基重新贏得作家聲譽的是“文學界聞所未聞的人物的生動描寫”——《死屋手記》。它名為長篇小說,實為多篇特寫。以獄中見聞為基礎,展示的主要是備受虐待和侮辱的苦役犯的悲慘生活,也寫到他們為發泄苦悶而酗酒、鬥毆等消極面。作品中充滿百姓智慧的風趣的對話、令人咂舌的事件、意想不到的場景、活靈活現的個性……給讀者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作家謹慎地以平靜、客觀、幽默、少有悲切感的口吻敘述,書刊檢查官甚至因描寫過於溫和,擔心它可能導致人們肆無忌憚地去犯罪。但該書被赫爾岑比擬為但丁的“地獄篇”。作家將近距離接觸的苦役犯視為俄國民眾的代表,其優秀品德被看做俄國人民所獨具的特性,其變態心理都被歸為人之共性。這直接影響到他此後的思想。
後期創作以《地下室手記》為開篇。小說原擬寫三章,但只完成兩章。其主旨表現於第一章懺悔錄式的自白。小說里第一人稱“我”反對車爾尼雪夫斯基提出的“合理利己主義”,表示慾望是自由的體現,人會為了自由而有意違背規律。他宣揚自我中心主義,‘認為人應該隨心所欲,喜歡破壞和混亂,甚至反對道德;他還譏笑和否定空想社會主義以及傅立葉主義。陀思妥耶夫斯基將這個孤獨、尖刻、富有思辨能力的“非主人公”視為自己的巨大發現:“揭露了他那畸形的、帶有悲劇性的性格……甘願蒙受苦難,自我戕害,意識到了美好的東西卻又不能夠得到它……”,認為這“能夠真正代表俄國大多數人”。主人公公開地攻擊、挖苦烏托邦理想,大肆叫囂“我死後哪怕它洪水滔天”。小說宣洩了作家多年來壓在心底的種種想法,清楚地反映出他的思想變化。但作家後來對此作品也有所顧忌,除第一次發表外,僅於次年收入文集,生前未再刊載。批評家康·莫丘爾斯基曾說:就思想的力量和大膽而言陀思妥耶夫斯基不遜於尼采和克爾凱郭爾。
《罪與罰》的主人公是因窮困而輟學的大學生拉斯柯爾尼科夫,他為人正直、善良、富於同情心,高傲、深沉而耽於哲理思考,但他是虛無主義者。他依賴母親的一點撫恤金,過著十分貧寒的生活。因此動念殺死高利貸老太婆,劫取錢財,接濟親人,並繼續學業,從此正直地度過一生。後接到家書,得知妹妹杜尼婭迫於家境,準備嫁給卑鄙、冷酷的律師盧仁,促使他下決心鋌而走險。他頗為順利地殺死老太婆,搶得財物,但在逃離現場時,又殺死了無辜的麗扎維塔。
在有關拉斯柯爾尼科夫計劃並實施犯罪的第一、二部由《俄國導報》刊出的1866年春,俄國發生了革命者卡拉科佐夫行刺沙皇未遂事件。當局決意挖出普遍存在的虛無主義的深藏的根子。陀思妥耶夫斯基可能因此不得不改動原來作品的構思。在該刊隔一期發表的《罪與罰》第三部中,他讓偵查員波爾菲利首次提及拉斯柯爾尼科夫曾發表過一篇《犯罪論》,文中將人劃分為“平凡的”和“不平凡的”。“平凡的”人只配繁殖後代,俯首帖耳地為“不平凡的”人奴役;而“不平凡的”人則有權超越法律,為所欲為。於是,拉斯柯爾尼科夫的殺人似乎出於另一重動機——拿破崙主義:他作為“超人”,為了達到目的可踏過他人的鮮血。作家以此掩飾主人公的行為先前所具有的“虛無主義”傾向。
拉斯柯爾尼科夫犯罪后無法與親人坦誠相見,隱瞞、裝假令他苦惱,他變得粗暴無禮,更讓他絕望的是,他不敢使用搶來的錢財,也不敢自首或自殺,犯罪的動機和犯罪的理論同時被他自己否定了。作家安排了既無物證又無人證,甚至有人主動頂罪的情節布局,著力描寫拉斯柯爾尼科夫內心的忐忑不安和恐懼憂慮,以及波爾菲利步步緊逼的心理戰,後者察言觀色,軟硬兼施,使拉斯柯爾尼科夫內心的防線日趨崩潰;終於,他向有同病相憐之感的風塵女子索尼婭吐露真情,並聽從她的勸說在街頭親吻大地,投案自首。但他服刑之後,依然猶豫不決。只是在小說結尾,在苦役勞動中經受了心靈的洗滌,受到篤信上帝、純潔、富於自我犧牲的索尼婭及其他囚犯純樸之愛的感召,他才開始思考是否接受宗教信仰。作家預言拉斯柯爾尼科夫將要走向新生,但那將是另一部小說的主題。
小說《罪與罰》中人物眾多,其中拉祖米欣與斯維里加洛夫兩個形象對主人公起到襯托作用。身世、品行相近的拉祖米欣自食其力、光明磊落、無私正直,卻並未被拉斯柯爾尼科夫所謂的理論迷惑,可說是反襯;斯維里加洛夫卑鄙、好色,甚至逼死他人,但又有善行,也讚賞美德,許多細節都在暗示他與拉斯柯爾尼科夫相近。作家在後期的作品中常常按“人以群分”的邏輯使主人公與那些惡貫滿盈的人物為伍,以突顯思想之罪惡。小說充分再現了俄國城市生活的景象:貧困、失業、酗酒、賣淫、自殺、死亡等等,為拉斯柯爾尼科夫的思想悲劇展現了更為廣闊的社會背景。
《罪與罰》使陀思妥耶夫斯基提高了“作為作家的聲譽”。它結構嚴整,開展迅速,不枝不蔓,環環相扣。情節發展並非來自外因,主要源於內心。在作品中內心獨白及對話起到關鍵作用,夢境及潛意識的描寫,意識流手法的採用,充分顯示出作為藝術家一心理學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傑出才華。就藝術性、思想性而言,它與《卡拉馬佐夫兄弟》是作家創作中並峙的雙峰,其結構的嚴整似乎更勝一籌。
有評論家認為,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形象(一個虛無主義者)表明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俄國六十年代盛行的“新人”形象的否定。此後作家也試圖塑造正面人物來表達自己的社會政治觀點,這就是《白痴》(1868)中的梅什金。
梅什金在遠離塵世的瑞士大自然中、在與兒童的交往中長成,繼承了古老家族的高尚品行,是名副其實的“基督公爵”,他不僅憐憫同情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不幸者,而且寬宥折磨他人的施虐者以至殺人兇手。我們看到,他忍受甘尼亞的耳光、原諒自稱帕夫利謝夫私生子的布爾多夫斯基的敲詐,他對列別傑夫和被他捉弄的將軍能同樣理解和同情……特別是因為憐惜娜斯塔霞,他甘願捨棄阿格拉婭真摯的愛情。小說中他仁慈博愛,如陽光普照於眾人,是真正的“十分美好的人”。
全書情節的主線主要見於第一部與第四部,圍繞梅什金和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另一位主人公)而展開。
娜斯塔霞美艷絕倫,卻是社會的棄兒,她有被玷污的過去但仍然純潔、美好。在生日晚會上,她幾乎成了買賣的對象。托茨基為了划算的親事出錢甩掉她,粗野的羅戈任不惜一切代價想得到她,家境中落、唯利是圖的加尼亞為托茨基願意付出的高價準備娶她,還有精明的葉潘欽將軍也指望坐收漁利佔有她……作家以這場對她的爭奪戰抨擊了那個金錢至上、道德淪喪的時代。娜斯塔霞不願接受梅什金的憐憫,從婚禮上逃走,隨之死於羅戈任的刀下。悲劇性形象娜斯塔霞被公認為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塑造得最為成功的女性之一,她內心極端矛盾:“墮落”卻美好,極端高傲而又極其自卑,嚮往美好卻自甘毀滅——羅戈任起意殺她,不僅在她預料之中,甚至是在她不斷暗示、“授意”下所為。
陀思妥耶夫斯基善於製造戲劇性衝突的創作特點在這部小說中表現得非常突出。他長於創造場面,喜愛爆炸性效果。生日晚會上娜斯塔霞當著眾人將十萬盧布投入爐火那一瞬間,強光照亮了舞台所有的角落,每個人的內心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既揭露了普遍的拜金主義,又充分顯示出娜斯塔霞高傲的人格。小說末尾那幕有如僅被一束光線照亮的舞台:梅什金公爵陪羅戈任守候在被後者殺害的娜斯塔霞·菲利波夫娜的屍體旁,激動、驚恐,傷心落淚,以至撫慰羅戈任,卻絲毫沒有指責問罪之意。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曾稱:“整部小說幾乎都是為了小說的結尾而寫作和構思的”。梅什金在這一幕中的舉動無疑使作品的主旨更加深刻動人:愛受難者並寬恕他,使之得到救贖,這就是基督精神。
《群魔》(1871)的情節主線來自此前發生的涅恰耶夫(彼得·韋爾霍文斯基的原型)領導的五人小組懷疑並處死其成員伊凡諾夫的案件。創作之初,作家表示為了思想寧願犧牲藝術性,然而在寫作過程中,他不滿足於將卑鄙兇狠、作惡多端,但頭腦簡單的“可憐的畸形兒”彼得作為小說中心人物,他也曾要寫“新人”……數易其稿,最終創作出具有悲劇性的、十分複雜的斯塔夫羅金形象。
斯塔夫羅金也是公爵,從歐洲歸來。他外表優雅瀟灑,聰明過人,實際上冷酷、陰森。他說自己喜歡做好事,同樣喜歡幹壞事,然而小說中展現的幾乎都是惡行:他隨心所欲,故意捉弄他人;他預知彼得策劃謀殺沙托夫,不加阻止;他拋給費季卡錢,實為僱用他殺死跛女人;特別是他姦汙十四歲少女瑪特廖娜,甚至明知她自殺而坐視不救;他又乖戾、變態,娶跛女人為妻並非出於同情,而是為使自己受辱。這是個類似畢巧林的多餘人,但卻截然不同:他不具備雙重人格,儘管作家讓他夢見克洛德·洛倫的夢——“黃金時代”等等,但他幾乎是徹頭徹尾的惡棍,事實上,他因精神空虛而道德敗壞,作家則歸因於沒有宗教信仰,背棄民族“根基”。斯塔夫羅金最終向吉洪長老懺悔,自縊身亡,陀思妥耶夫斯基藉此說明:那些無神論者、西歐派註定是悲劇人物,唯一出路是悔過、贖罪。“立足根基,同自己的人民在一起——這就意味著相信,相信正是通過這一人民,全人類將得到拯救,終極的思想將傳人世界,天國也就在其中。”
斯塔夫羅金的精神之父與彼得的生身之父斯捷潘·韋爾霍文斯基,其原型一般認為是四十年代自由主義活動家格拉諾夫斯基,兼具彼得拉舍夫斯基和別林斯基的影子。作家暗示,此時胡作非為的涅恰耶夫分子和斯塔夫羅金正是當年的西歐派、自由主義者直接或間接的產物。他以漫畫的筆觸描寫、諷刺格拉諾夫斯基耽.於幻想、不切實際、愛好空談、言行不一,他還隱射包括屠格涅夫(小說里卡爾馬濟諾夫形象)、皮薩列夫等人在內的西歐派,將他們視為虛無主義者思想上的“父輩”。小說中的基里洛夫是個獨特的“思想的人”。他心靈純潔正直,卻是極端的虛無主義者,他否定上帝,為了顯示“不馴服”和“極端的自由”,決定自殺,成為“人神”。
長篇小說《少年》(1875)試圖更為深入地展現人在成長曆程中所受到的影響。主人公阿爾卡季即將步入成年,他曾希望成為大富翁,以金錢為“實力”,得到人們的尊重,可以自由自在而漠視一切。他的親生父親是自命正直、崇高,但又有犬儒主義思想的韋爾西洛夫公爵——一個矛盾體,他令阿爾卡季迷惑彷徨。同時,阿爾卡季也受到養父、原家奴馬卡爾的影響,這位受到老爺欺辱的農奴信仰基督,崇尚“好人品”,愛生活,不作惡,為人效勞,不過少年並未完全接受這種思想,他在步入成年的過程中遇到各種人物和事件,從而得到磨鍊,思想逐漸成熟。
《少年》折射出俄國轉折時期社會秩序混亂、思想道德敗壞、家庭分崩離析的情形,在該書結尾處提出了“偶合家庭”的問題。這種社會現象以更為複雜的形式展現在《卡拉馬佐夫兄弟》之中。作家的這部天鵝之歌凝聚了他終生經歷、思考、創作過的諸多內容,他試圖再次描寫“新人”,展現其成長曆程。
在小說中,老卡拉馬佐夫道德敗壞,貪婪好色,他折磨妻子,姦汙瘋女人,他的四個孩子來自三個母親。他不關心孩子的撫養,甚至與長子爭奪同一個女人。就像《少年》中提到的:在當時社會中“……正統的貴族家庭,正在大批大批地、勢不可擋地轉化為偶合家庭”,他家正是那個“一切都翻了個個兒”的時代的縮影。社會處於激烈動蕩中,世代形成的道德觀念遭到踐踏,此時成長的孩子不再承襲原有的道德規範、行為準則,兇殺竟然發生在家庭之中,父子、兄弟間為財產和愛情勾心鬥角,爭得你死我活。
兄弟四人中,長子德米特里的習性酷似父親,他輕浮放蕩、粗暴無禮,為女人格魯申卡他公然宣揚要殺父親。但是他善良、坦誠,因為有信仰,所以總能在關鍵的時刻放棄惡行。他蒙冤入獄后,開始自我反省,甘願以苦難洗滌自己和人類的罪惡。他的心是典型的“上帝與魔鬼鬥爭的戰場”。另外兩個兒子伊凡和阿遼沙是嫡親兄弟。伊凡聰明高傲,愛好思考,勤奮工作,他有正義感,對滲透“血淚”的現存社會表示憤慨。但他否定上帝,是虛無主義者,並且是個工於心計的極端的個人主義者,居然認為“一切都是被允許的”。伊凡從心底里蔑視、憎惡父親和長兄,又渴望獲得遺產,縱容、默許甚至近於啟發斯麥爾佳科夫弒父。阿遼沙善良、忍讓、順從、寬容,富於犧牲精神,有強烈的直覺。他是長老佐西馬的繼承人,是孩童們的精神導師,不過他承認心底也有卡拉馬佐夫習氣。他雖身居修道院,但按小說的構思,他將還俗,遭遇磨難,淪落為“大罪人”,然後醒悟、自新,拯救他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常常看到底層人因地位低下而產生陰暗、變態的心理。私生子斯麥爾佳科夫就是典型。“奴才”因自卑而夢想出人頭地,沒有獨立的思想,卻兇殘成性,所以會在伊凡的默許下動手弒父。
作家特別注意到人的複雜性。佐西馬長老具有超凡的預見力,但他年輕時走過彎路,而且是肉體凡身,死後屍體腐爛發臭,令人信仰動搖;老卡拉馬佐夫這樣的“壞蛋也比我們通常對他們的看法要天真得多和淳樸得多”,作家將這當做俄羅斯性格中“寬闊的胸懷”來表現。
這部長篇還涉及倫理道德、宗教哲學等多方面問題。作家十分重視的是卷五中“叛逆”、“宗教大法官”兩節。前一節中,伊凡曆數殘害俘虜、駑馬、兒童等等殘暴的事例,強烈地控訴惡的橫行、社會的不公。后一節則假“宗教大法官”一文提出,芸芸眾生“軟弱”、“低賤”,寧願以自由去換取食物,寧願放棄自由,而服從於“奇迹、神秘和權威”。因此,應該以權力代替基督那些無法實現的道德遺訓。伊凡雖然並不認為專制的社會適合於人類,但他不能提出任何主張,也根本不相信可能有“人間天堂”。伊凡的言辭和所舉例證如此有力,反映出上帝是否存在的問題一直折磨著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對社會道德、人生哲理、人的心理的探索及展現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是作家思想與藝術的總結性作品。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及其創作是複雜的現象。有關評論極多,著眼點不同,論調往往截然相反。特別是白銀時代的評論家,從思想、哲學、宗教角度進行的研究居多,往往玄秘高深;而從創作藝術角度研究的較少;與他們不同,列·格羅斯曼、瓦·基爾波金、格·弗里德連捷爾等人的研究則比較深刻、客觀、全面,而又切合作品實際。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創作有許多獨到之處。他善於將思想藝術地寫入小說中,使之具有深刻、豐富、複雜的內涵,在此方面,很少有作家可以與之比肩,這一點無須加以論證。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激動人心、引人人勝。這種效果首先應當歸結於小說的戲劇性。
他的作品總是具有緊張的情節。由外而言,事件迭出,發展迅速,衝突劇烈,波瀾起伏,出乎預料。後期的小說中幾乎都有殺人與死亡事件,驚心動魄。由內而言,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常有紛亂複雜的不同觀點,彼此對立、碰撞的激烈、緊張程度往往不亞於外部衝突。
作品的時空觀念也接近戲劇。他的小說時間整體跨度不短,但主要事件卻發生在十分集中的幾天時間內有限的、具有爆發性的幾幕,其他事件則由敘事者作選擇性交代。從空間的角度來說,他的小說常為具有高潮意義的、衝突性極強的幾幕創造相應的舞台。有時燈火通明,沒有死角,各路人馬齊齊登場,所有人都投身漩渦之中。有時背景或漆黑或嘈雜,僅有的一束聚光燈投射到小範圍的兩人的身上,他們敞開心扉,袒露內心。這些場面同樣震撼人心,甚至可能是小說發展中至關重要的環節。
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愛運用對話,這也使其小說具有戲劇性。他的人物常常撇開日常事務,而去探討富於哲理的高深的話題。很多對話具有關鍵性意義,往往本身含有情節成分,直接推動情節進展。(但人物與他人的交談有時是在說服自己,因此對話偶爾具有獨白性質。)敘述者可能想象讀者的疑問,與之進行虛擬性對話。與此同時,有些獨自也因展現人物內心的矛盾而具有對話的形式,大戈里亞德金與小戈里亞德金、伊凡與夢魘的“對話”就是這種獨白最為突出的例子。他筆下的人物就像舞台演員,不僅有大段對話、獨白,而且有細緻的肖像描寫,許多人物的表情和動作誇張、外露:叫喊、狂笑、歇斯底里發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藝術中最重要的是他長於心理描寫,他是位“心理詩人”。從年輕時起,他就表示要“猜透”人的“秘密”,晚年他更明確地說:“我是最高意義上的現實主義者,即描繪人的心靈的全部深處”(著重點為引用者加)。他的作品旨在反映當時激烈變化中的社會生活,但他主要是描寫由此引起的人們心理上的各種激烈變化。
他前期的作品多取材於身邊的人物和事件,寫的大都是小人物,後期的作品視野要寬廣得多,主人公們是“思想的人”。作家對人類的心靈有著深刻的了解。這種了解應當從幾個方面來說明。
首先,研究者與讀者無不注意到,作為“病態的天才”,陀思妥耶夫斯基特別擅長描寫異常心理。他的人物輕則自尊心、自卑心強烈,極為敏感以致神經質,重則情緒失控,歇斯底里或者陷入瘋狂。他對於不同程度的病態心理有著細緻人微的觀察與深刻的研究,表現了各種情形下的虐待狂、自虐狂等病態心理,在個別作品中還描寫了類似戀父情結、同性戀的心理狀態。
其次,他善於深入人們心底的潛意識,展露人們不願、不敢,特別是尚未完全意識到的那些思緒,將它們不同程度地呈現出來,有時通過夢來表現,有時則點到為止,留待讀者思索和揣摩。他還描寫地下室心理,窺視心靈的罪惡深淵。
此外,他喜歡將這種對人內心理解的悟性賦予作品中某些主人公,使之具有某種預見性,善於體會他人的痛苦和難堪,能夠對他人的行為進行勸解與說服。如佐西馬長老向德米特里下跪叩頭,梅什金對羅戈任的擔憂,波爾菲里與拉斯柯爾尼科夫間的心理角逐等。
從接受的角度來說,陀思妥耶夫斯基尤為重視對讀者心理的揣摩。他後期的長篇小說多在雜誌上分期連載,為吸引讀者關注下文,必須刻意將小說寫得氣氛緊張、高潮迭起、玄秘多變,緊緊抓住他們的心。作家一般在小說開場時含糊其辭,暗示隱含某種秘密,而又遲遲不予揭開,使簡單問題顯得複雜,製造各種懸念,加之他的人物心路曲折、情緒反反覆復,總是吊足了讀者的胃口。無須諱言,他的創作也有一些缺陷。他的小說模式化,後期作品大多圍繞命案展開思想鬥爭,以生死這樣極端的事例來論證某種思想的惡果。部分小說情節鬆散,結構不勻稱。小說節奏有時幾乎停滯。某些正面人物形象蒼白,缺乏推動情節進展的積極行動。他的一些人物定式化,比如有人認為,可以劃分為“溫順的”與“殘酷的”兩類;有人說,不同人物的聲音難以區別,有些想法雖由不同人物說出,聲音多半像作家本人的;人物的表情與動作常常相似,主要人物不論男女老少,大多數具有非理性的特徵。小說中罕見風景描寫,少量景物描寫的對象也主要為城市(這當然與人物活動地點有關),色彩單調陰暗。用詞比較粗糙單調等等。但這些只能說是美中不足。
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數量眾多,內涵深廣,人物複雜,不易徹底把握。以我粗淺的理解,又限於萬字之篇幅,實在難以說得清楚,也難以給予應有的、全面的評價。作為結束語,我想概括地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廣泛、深刻而又迅速、及時地反映了當時的俄國社會政治生活,是現實主義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之一,而他成功地刻畫的善惡同體、破壞性格,以及善於使用內心獨白,尤其是(與列·托爾斯泰同時)在世界文學中最先使用意識流手法等等,又成為現代主義的直接先驅(他的某些思想還使他成為現代派的“精神領袖”)。他確實是十九世紀末至今承先啟後的偉大作家。
陳思紅
201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