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離婁下
孟子·離婁下
徠《孟子·離婁下》是一本古籍,作者是孟子。
目錄
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為政者,每人而悅之,日亦不足矣。」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王曰:「禮為舊君有腹,何如斯可為服矣?」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裡:此之位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裡:此之謂寇讎,寇讎何
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
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
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
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者。」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
第十四章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
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
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武王不泄邇,不忘遠。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
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己,於是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曰:「薄乎雲爾,惡得無罪!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問其仆曰:『追我者誰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衛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為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抽矢扣輪,去其金,發乘矢而後反。」
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齊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吊。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悅,曰:「諸君子皆與歡言,孟子獨不與歡言,是簡歡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歷位而相與言,不逾階而相揖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乎!」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
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顏子當亂徠世,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顏子不改樂:孔子賢之。孟子曰:「禹、稷、顏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己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顏子,易地則皆然。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雖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斗者,被髮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戶可也。」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游,又從而禮貌之:敢問何也?」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好貨財,私妻子,不顧父母之養,三不孝也。從耳目之欲,以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於是乎?夫章子,子父青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青善,賊恩之大者。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其設心,以為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子已矣!」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曰:「無寓人於我室,毀傷其薪木。」寇退,則曰:「修我牆屋,我將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則先去以為民望,寇退則反:殆於不可!」瀋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瀋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子思居於衛,有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子思曰:「如去,君誰與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則皆然。」
儲子曰:「王使人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遍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
孟子說:“舜生在諸馮,遷居到負夏,死在鳴條,是東方邊遠地區的人。文王生在岐周,死在畢郢,是西方邊遠地區的人。兩地相距一千多里,時代相距一千多年,但他們得志后在中國所推行的,像符節一樣吻合,先出的聖人和后出的聖人,他們(所遵循的)法度是一樣的。”
子產治理鄭國的政事,用自己乘坐的車子幫助別人渡過溱水和洧水。孟子說:“(子產)仁惠卻不懂治理政事的方法。(如果)十一月份把走人的橋修好,十二月份把行車的橋修好,百姓就不會為渡河發愁了。在上位的人搞好了政治,出行時讓行人迴避自己都可以的,哪能一個個地幫別人渡河呢?所以治理政事的人,對每個人都一一去讓他喜歡,時間也就太不夠用了。”
孟子告訴齊宣王說:“君主看待臣下如同自己的手足,臣下看待君主就會如同自己的腹心;君主看待臣下如同狗馬,臣下看待君主就會如同不相識的人;君主看待臣下如同泥土草芥,臣下看待君主就會如同仇人。”宣王說:“禮制規定,(已經離職的臣下)要為先前侍奉過的君主服孝,君主怎樣做,臣下就能為他服孝呢?”孟子說:“(臣下在職時)有勸諫,君主就聽從,有建議,君主就採納,使君主恩澤遍及百姓;(臣子)有原因離職(到別國去),君主就派人領他出境,並且派人先到他要去的地方作好安排;離開三年還不回來,才收回他的封地房屋。這叫三次有禮。這樣,臣下就願意為他服孝了。如今做臣下的,有勸諫,君主不接受,有建議,君主不肯聽,(因此)恩澤不能遍及百姓;有原因離去,君主就要捉拿他,還想法使他在所去的地方陷入困境;離開的當天,就沒收了他的封地房屋。這樣就叫作仇人。(成了)仇人,哪有什麼要服孝的呢?”
孟子說:“無罪而殺士人,那麼大夫就可以離開;無罪而殺百姓,那麼士人就可以遷走。”
孟子說:“君主仁,就沒有誰不仁;君主義,就沒有誰不義。”
孟子說:“不符合禮的‘禮’,不符合義的‘義’,有道德的人是不遵行的。”
孟子說:“道德行為合乎法度的人要教育、熏陶不合法度的人,有才能的人要教育、熏陶沒有才能的人,所以人們都樂於有賢能的父兄。如果道德行為合乎法度的人鄙棄不合法度的人,有才能的人鄙棄沒有才能的人,那麼賢能的人與不賢能的人之間的距離,就近得不能用寸來度量了。”
孟子說:“一個人有所不為,然後才能有所為。”
孟子說:“說人家缺點,招來了後患怎麼辦?”
孟子說:“仲尼不做過頭的事。”
孟子說:“有德行的君子,說話不一定都兌現,做事不一定都徹底,只要落實在‘義’上就行。”
孟子說:“有德行的君子,是不失掉嬰兒般純真天性的人。”
孟子說:“奉養父母還算不上大事,只有給他們送終才算得上大事。”
孟子說:“君子要按照正確的方法深造,是想使他自己獲得道理。自己獲得的道理,就能牢固掌握它;牢固掌握了它,就能積蓄很深;積蓄深了,就能左右逢源取之不盡,所以君子想要自己獲得道理。”
孟子說:“廣博地學習,詳細地闡述,是要由此返回到能說出其要點的境地。”
孟子說:“靠善來使人心服,沒有能使人心服的;靠善來教育感化人,才能使天下的人心服。天下的人不心服卻能統治好天下的,是從來不會有的。”
孟子說:“說話沒有事實根據是不好的。不祥的後果由阻礙進用賢者的人承受。”
徐子說:“孔子多次稱讚水,說道‘水啊,水啊!’對於水,孔子取它哪一點呢?”孟子說:“源頭裡的泉水滾滾湧出,日夜不停,注滿窪坑後繼續前進,最後流入大海。有本源的事物都是這樣,孔子就取它這一點罷了。如果沒有本源,像七八月間的雨水那樣,下得很集中,大小溝渠都積滿了水,但它們的乾涸卻只要很短的時間。所以,聲望超過了實際情況,君子認為是可恥的。”
孟子說:“人區別於禽獸的地方只有很少一點點,一般的人丟棄了它,君子保存了他。舜明白萬事萬物的道理,明察人倫關係,因此能遵照仁義行事,而不是勉強地施行仁義。
孟子說:“禹討厭美酒而喜歡善言。湯掌握住中正的原則,選拔賢人沒有一成不變的常規。文王看待百姓,如同他們受了傷一樣,(總是同情撫慰;)望見了‘道’卻像沒有看見一樣,(總是不斷追求。)武王不輕慢近臣,不遺忘遠臣。周公想要兼有三代聖王的功業,實踐(上述)四個方面的美德;要是有不合當時情況的,就仰首思索,夜以繼日;幸而想通了,就坐等天亮(以便立即實行)。”
孟子說:“聖王採集歌謠的做法廢止后,詩就沒有了;詩沒有之後,就出現了《春秋》一類史書。晉國的《乘》,楚國的《檮杌》,魯國的《春秋》,都是一樣的:上面記載的是齊桓公、晉文公之類的事,上面的文字,都是由史官記錄而成。孔子說:‘各國史書(褒貶善惡)的原則,我私下裡取來(運用到《春秋》中去)了。’”
孟子說:“君子道德風尚的影響,五代以後就斷絕了;小人道德風尚的影響,五代以後也就斷絕了。我沒能(趕上)做孔子的門徒,我是私下從別人那裡學習(孔子的道德學問)的。”
孟子說:“可以拿,可以不拿,拿了就傷害了廉潔;可以給,可以不給,給了就傷害了恩惠;可以死,可以不死,死了就傷害了勇敢。”
逢蒙向羿學射箭,完全學會了羿的技術,他想到天下只有羿比自己強,於是殺害了羿。孟子說:“這件事羿也有過錯。孟子說:“過錯小一點罷了,哪能說沒有過錯?鄭國派子濯孺子侵犯衛國,衛國派庾公之斯追擊他。子濯孺子說:‘今天我的病發作了,不能拿弓,我是必死無疑的了。’問他的駕車人:‘追我的人是誰?’駕車的說:‘是庾公之斯。’子濯孺子說:‘我能活了!’駕車的說:‘庾公之斯是衛國善於射箭的人;您(反而)說“我能活了”,為什麼這樣說呢?’子濯孺子說:‘庾公之斯是跟尹公之他學的射箭,尹公之他是跟我學的射箭。尹公之他是正派人,他看中的朋友一定也是正派的。’庾公之斯追到跟前,說:‘先生為什麼不拿弓?’子濯孺子說:‘今天我的病發作了,無法拿弓。’庾公之斯說:‘我向尹公之他學射箭,尹公之他是向您學射箭,我不忍心用您傳授的技術反過來傷害您。雖然這麼說,可是今天這事,是國君交付的事,我不敢不辦。’說完便抽出箭來,在車輪上敲,敲掉箭頭,射了四箭之後返身回去了。”
孟子說:“(如果)西施蒙上了髒東西,那麼人人都會掩著鼻子走過她跟前;即使長得醜陋的人,只要(誠心)齋戒沐浴,那麼也可以祭祀上帝。”
孟子說:“天下之人所說的本性,無非指萬物固有的道理而已。固有的道理是以順乎自然作根本的。(有時)之所以要討厭聰明,是因為它穿鑿附會。如果聰明得能像禹使水順勢流泄那樣,那就不會討厭聰明了。禹使水順勢流泄,做的是不用穿鑿而順其自然的事。如果聰明人也能做不用穿鑿而順其自然的事,那聰明也就大得了不起了。天是很高的,星辰是很遠的,如果能推求它們固有的(運行)規律,那麼一千年後的冬至,也是可以坐著推算出來的。”
公行子為兒子辦喪事,右師前去弔喪。進了門,就有走上來同他說話的,(坐下后,)又有走近他的座位來同他說話的。孟子不同右師說話,右師不高興地說:“大夫們都來同我說話,只有孟子不同我說話,這是怠慢我。”孟子聽了這話,說:“按禮的規定,在朝廷上不能越過位次相互交談,不能越過台階相互作揖。我是想按禮辦事,子敖卻認為我怠慢了他,不也奇怪嗎?”
孟子說:“君子之所以不同於一般人,是因為他保存在心裡的思想不同。君子把仁保存在心裡,把禮保存在心裡。仁人愛人,有禮的人尊敬人。愛人的人,別人就一直愛他;尊敬人的人,別人就一直尊敬他。假設有個人,他以粗暴蠻橫的態度對待我,那麼君子必定會反省自己:我(對他)一定還有不仁的地方,無禮的地方,要不這種態度怎麼會沖著我來呢?反省后做到仁了,反省後有禮了,那人的粗暴蠻橫仍然如此,君子必定再反省:我(待他)一定還沒有盡心竭力。經過反省,做到了盡心竭力,那人的粗暴蠻橫還是這樣,君子就說:‘這不過是個狂人罷了。像他這樣,同禽獸有什麼區別呢?對於禽獸又有什麼可計較的呢?’因此君子有終身的憂慮,沒有一時的擔心。至於終身憂慮的事是:舜是人,我也是人;舜給天下的人樹立了榜樣,影響可以流傳到後世,我卻仍然不免是個平庸的人,這是值得憂慮的。憂慮了怎麼辦?像舜那樣去做罷了。至於說到君子(一時)所擔心的,那是沒有的。不仁的事不幹,不合禮的事不做。即使有一時的擔心,君子也不認為值得擔心了。”
禹、后稷處在太平時代,三次路過家門都不進去,孔子稱讚他們。顏子處在亂世,居住在僻陋的巷子里,一個小竹筐裝飯吃,一個瓢子舀水喝,別人忍受不了那種清苦,顏子卻不改變他的快樂,孔子稱讚他。孟子說:“禹、后稷、顏回(遵循)同一個道理。禹一想到天下的人有淹在水裡的,就覺得彷彿是自己使他們淹在水裡似的;后稷一想到天下的人還有挨餓的,就覺得彷彿是自己使他們挨了餓似的,所以才那樣急迫(地去拯救他們)。禹、后稷和顏回如果互換一下處境,也都會這樣的。假設現在有同室的人打架,(為了)阻止他們,即使(匆忙得)披散著頭髮就戴上帽子去阻止,也是可以的。如果鄉鄰中有打架的,也披散著頭髮就戴上帽子去阻止,那就太糊塗了;(對這種事,)即使關起門來(不管它)也是可以的。”
公都子說:“(齊國的)匡章,全國都說他不孝,您卻同他交往,還對他很客氣,請問這是為什麼呢?”孟子說:“世俗所說的不孝,有五種情況:四肢懶惰,不顧父母的生活,這是一不孝;喜歡賭博喝酒,不顧父母的生活,是二不孝;貪圖錢財,偏愛老婆孩子,不顧父母的生活,是三不孝;放縱於尋歡作樂,使父母蒙受羞辱,是四不孝;逞勇好鬥,危及父母,是五不孝。章子在這五種不孝中犯有哪一種嗎?章子是因為父子之間互相責求善行而不能相處在一塊的。責求善行,這是朋友相處的原則;父子之間責求善行,卻是大傷感情的事。章子難道不想有夫妻母子的團聚?只是因為得罪了父親,不能親近他,(不得已)把妻子兒女趕出了門,終身不要他們侍奉。他心裡設想,不這麼做,就是更大的罪過。這就是章子罷了。”
曾子居住在武城,越國軍隊來侵犯。有人說:“敵人要來了,何不離開這裡?”(曾子臨離開時)說:“不要讓人住到我家來,毀壞了這裡的樹木。”敵人退走了,曾子就說:“修好我的牆屋,我要回來了。”敵人退走後,曾子回來了。他身邊的人議論說:“(武城人)對我們先生這樣忠誠而恭敬,敵人來了,先生卻先離開,給百姓做了這麼個榜樣;敵人退走了,他才回來,(這麼做)恐怕不好。”沈猶行說:“這不是你們所能明白的。從前,(先生曾住在我們那裡,)沈猶家遭遇負芻作亂的禍事,跟隨先生的七十個弟子,沒有一個出事的,(因為他們是老師和客人,讓他們先離開)。”子思居住在衛國,有齊國軍隊來侵犯。有人說:“敵人要來了,您何不離開這裡?”子思說:“如果我也離開,國君同誰來守城呢?”孟子說:“曾子和子思遵行相同的道理。曾子是老師,是長輩;子思是臣,身份低。如果曾子、子思互換了地位,也都會這樣的。”
儲子說:“齊王派人暗中觀察先生,(您)果真有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嗎?”孟子說:“哪有什麼同別人不一樣的呢?堯、舜都是同普通人一樣的嘛。”
齊國有個一妻一妾住在一起的人家。她們的丈夫每次出門,必定是喝足了酒、吃飽了肉之後才回家。妻子問同他一起吃喝的是什麼人,他就說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妻子告訴他的妾說:“丈夫每次出去,總是酒足肉飽后回來;問他同誰一起吃喝,他就說都是有錢有勢的人,可是從來沒見有顯貴的人來過,我打算暗暗地察看他到什麼地方去。”(第二天)一早起來,(妻子)暗中跟著丈夫到他要去的地方,走遍全城沒有一個站住了跟他說話的。最後走到了東門外的一塊墓地中間,(見他)跑到祭墳的人那裡,討些殘剩的酒菜吃;沒吃飽,又東張西望上別處去乞討,這就是他吃飽喝足的辦法。妻子回家后,(把情況)告訴了妾,並說道:“丈夫,是我們指望終身依靠的人,現在他竟像這樣!”(說罷)同妾一起嘲罵丈夫,在庭中相對而泣。而丈夫還不知道,得意洋洋地從外面回來,向妻妾擺架子。從君子看來,人們用來追求陞官發財的手段,能使他們妻妾不感到羞恥、不相對而泣的,恐怕是很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