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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朋
中國著名畫家
張朋(1918年—2009年),字錫百,1918年生於祖籍山東高密。原山東紡織工學院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
張朋藝術有其家學淵源和傳統功底及西方繪畫的基礎。擅大寫意花鳥、草蟲、動物等,兼寫人物山水,其作品構圖新穎、造型誇張、筆墨洗鍊、形神生動,構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張朋是本世紀我國傑出的國畫藝術家。出版有《張朋畫輯》《張朋畫集》《張朋畫選》《撫鶴堂藏張朋畫集》及新增再版的《撫鶴堂藏張朋畫集》等。
2009年6月23日18時20分,著名畫家、書法家、青島畫院名譽院長、青島大學教授張朋因病醫治無效逝世,享年92歲。
國畫大師 張朋
范洪【作家、畫家、美術評論家】
自畫像
適為先生的外甥王達先生知曉,為我修書一封,予以薦引。行前,王先生囑我:“這幾年傳聞,張朋先生很怪,若不接納千萬勿要怪罪。”
這樣,我便叩開了先生的門扉,先生身著一襲中山裝,面容清瘦,較之我在畫冊中看到的形象蒼老了許多。他操著一口濃重的高密口音詢問我:“你從那裡來?”我忙將王先生的信奉上,他一邊看著信,一邊教我落座,態度謙和安詳,並無一點傲慢的“大師”氣,這使我一直踧踖高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後來我方知曉,原來張朋先生近幾年身體不是很好,為了免於應酬,在案頭寫了一張小紙條:“因病擱筆多年......”商賈巨富、達官貴人前來索畫多被拒之,因而傳言先生怪癖。先生為學嚴謹,斷不以浮泛之作搪塞與人,況又不善應酬,惟其如此才能保持澹泊的心態,潛心求法。如今文壇浮躁之風盛行,若非大學問家是難得有如此心態的,這真是見怪不怪,不怪反為怪了。
我初拜先生,並未執弟子禮,只是隨身攜帶了數十幅習作,先生認真地一張張的閱覽著。我少年時喜歡鄭板橋的文章,因受鄭夫子的影響很深,字雖然寫的不好,然尤好謬題不已。先生很是認真,逐一為我修改語法上的不通,囑我寫好書法,遇有好的句子便頻頻點點頭,大概是表示首肯吧。我自幼厭惡書法,所書往往龍飛鳳舞,草草而就,先生批評使我很感慚愧,從此不敢稍有鬆懈。
先生作學問素以嚴謹聞名,多少年硯田的風霜磨礪,廣收博蓄,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他的畫形神兼備,栩栩如生,且構思巧妙,意趣盎然。既讓學院派折服,又令“野狐禪”啞言。筆墨的高雅,造型的準確,形象的生動傳神,意境的超然脫俗,都是一般人望其項背而不可及的,不愧為一代宗師巨匠,無怪乎國內外藝術界譽之為“畫壇怪傑”呢。
董橋先生說:“……傳統文人絕塵之想。這樣的士人家風雖說不再入時,畢竟負起了供奉綿綿文化歷史的使命。”先生未名前,是一所小學的教員,他不好攀附高官權貴,一味埋頭學問。每逢市裡舉辦畫展,他都認認真真畫了好多的稿子送去,有時主管畫展的人看不懂他的畫,向廢紙籠里一扔,他也無怨無艾,仍一如既往地畫自己的畫,走自己的路,自覺無欲地承繼延續著民族文化的龍脈,發揚光大。
先生一生歷盡磨難坎坷,生活簡樸淡泊,性格敦厚謙和,不求聞達,不好賣弄,更不善官場交際酬應,以常人的眼光看可能略顯迂腐。先生學識淵博,詩、書、畫、印、文章無所不能,又無所不精。尤以大寫意花鳥畫為世人所重,有一幅《大地回春,桃紅似火圖》,畫面上一株盛開的桃花佔據了畫幅的中央,斜下飛出兩隻春燕,這種布局似應是一般畫家的大忌,整個畫幅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初看時我只是走馬看花地一掠而過,並未注意;繼之再見則感陽光明媚,春風和煦,滿園春色撲面而來;再三,則筆墨的灑脫,傅色的高雅,令人回味悠長,不忍釋卷。此畫看似平淡,實則寓奇於平,平中見奇。畫中滿樹的桃花千姿百態,生動活潑,並無一點雷同,這是極難掌握的,筆墨技法之高超著實讓人嘆服。
舊時常聽到關於狐狸欺騙老虎的故事,大抵意思是:“狐狸假借虎威,自稱為林中之王......”張朋先生筆下的狐狸目光詭秘,神態狡黠,還有勇猛的雄獅,好鬥的公雞,天真的麋鹿,相偎成雙的鴛鴦,蒼鷹、玩猴等等,無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將動物的本能靈性表露得淋漓盡致,也難怪乎老虎屢屢上當呢。
“取其意,而略其跡,弦外音,味外味,乃寫意畫之要機也。”“寫意重情趣,成敗須臾間。爰揮一紙墨,聊破一天閑”。先生對繪畫見解精闢,獨具慧眼,若無深厚的文化修養,是很難以理解其中哲理的。
有一日偶過裴家樂先生處,見壁間懸一幅先生的《高士彈琴圖》,筆墨恣肆,格調古雅,觀之頓覺滿壁生輝,令人作絕塵之想,登時將俗世的煩惱都忘諸腦後了。先生的人物畫世人知之甚少,它發自天籟,返璞歸真,稚氣盎然。看似逸筆草草,卻從中表露出了先生的文化修養、才情學識和人生哲學。
九二年的春天我去看望先生,言談中感覺先生精神很沉鬱,在牆壁上懸掛了一幅人物畫,畫面上一位銀髯長者手端酒杯,靜靜沉思,寥寥數筆將自己的思想情感盡情表露於毫端。他在畫上題詩:“來時空手去空手,富貴榮華何所有。看破人生萬事休,及時行樂一壺酒。”詩意雖稍顯消沉,卻看得出先生淡泊無欲的心胸。俗云:“無欲,則知足長樂。”錢鍾書先生說:“學問大抵是荒江野老,屋中兩三素心人議論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先生便是自甘寂寞,潛心學問的人。現如今文壇上“名家”、“大師”倍出,奇門別派鼓噪一時,他總是以靜穆冷雋的心態去面對之。當他聽到滄口一帶有人假他的畫時,也只是一笑置之,其情淡淡矣。
先生又精通書法、篆刻,他的書法自由灑脫,信筆天成,既有書家的嚴謹,又有畫家的放恣,獨成一體。先生喜好自己操刀篆刻,自刻自用,自娛自樂。常自謂曰:“多少煩紆事,磨於水墨中。”
張朋先生又喜歡詩詞文賦,畫上多題自作詩句,文風清新自然,感情真摯。“幾經風雨後,名利兩無因。老病有餘興,陶情一紙新。”“得手丹青,息心守己。其樂無窮,年壽延只。”這種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心態,是平常人不可理解的,可見魏晉文化對先生的影響。“拔地衝天干,居高聲自遠。”正是先生一生孤標傲世,高潔人格的寫真。
我初隨伏山先生學習山水,對花鳥畫亦旁有所顧。然而淺嘗輒止,不求甚解,常常信筆為之,一蹴而就,自以為得畫之三昧。先生得見,逐一糾正我的謬誤:藤蘿的花要分清前後層次,魚缸要中鋒用筆,表現出圓滑感,金魚的尾巴,荷葉的顏色……我隨便畫了幾根斜下的枝幹,綴上數粒紅果,先生問我畫的啥?“天竹”我信口應之,聽了我的話,先生十分不悅且嚴肅的斥我:“天竹是這樣畫的嗎?”
常常見到學院派論畫,點、線、面,很是機械,好似一幅畫沒有了點、線、面便不能稱其為畫,“八股”的桎梏根深蒂固,很是束縛學子的手腳和創造力;同理荒謬怪誕遠離形骸游於象外,所謂“不似欺世”,也不是院外派的宗法。先生的訓誡當時我心裡頗不服氣,竊想:難道天竹只能是向上長的嗎?後來幾經觀察物象,我終於幡然醒悟,做學問乃嚴肅之事,容不得半點虛假,遠離生活閉門造車是斷不能為之的。以至於好長時間內我未敢再提筆塗鴉,由此我愈加敬服先生治學的謹嚴和知識的淵博。
先生曾為我的一幅畫題:“毫端生髮無聲詩”,並有梁天柱先生題籤,不意竟為賊人所盜,我的心裡頗感凄然。後來我在青島舉辦個人畫展,那時我經濟窘迫,心理低沉,先生為我寫了《范洪畫展》匾額,並援筆為題:“辛勤筆耕,繪聲繪色。自我陶醉,丹青寄情。”以示鼓勵。
開幕那天,先生以七十八高齡徒步親臨,不顧體弱頭暈登攀到四樓大廳,氣喘噓噓,大汗淋淋,這使我非常感動。先生衣著樸素,態度謙和,致使在場的工作人員非常驚奇:這就是張朋先生嗎?
舉凡大智的人為文亦淡,物慾亦淡,這是精神支撐的緣故吧?從平淡中走來,從生活中走來,這便是我所知的張朋先生。
1.與陳子庄、黃秋園、陶博吾並稱為“在野派四大家”。
2.被推選為“2008年山東畫壇最具藝術影響力的畫壇十老” ,入選首屆"百名青島文化名人"候選榜單。
3.與赫保真、馮憑、梁天柱、張伏山、隋易夫並稱青島百年六大國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