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
唐代杜甫五言律詩
《不見》是唐代詩人杜甫創作的一首五言律詩。詩的首聯寫作者與友人李白許久未見,表達了渴望見到李白的強烈願望,亦流露對其哀憐和同情。頷聯用強烈的對比,寫出作者深切哀憐李白的原因所在。頸聯勾勒出一個詩酒飄零的浪漫詩人的形象,更深一層地抒發了懷念摯友的情思。尾聯寫作者對李白的祝福與和友人再次相聚的憧憬。這首詩在藝術上的最大特色是直抒胸臆,不假藻飾,通篇用傾訴心曲的寫法,不飾景物,感情深厚,同樣產生巨大的藝術感染力。
不見
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
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
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
⑴“李生”句:李生,指李白。杜甫與李白於唐玄宗天寶四載(745年)在山東兗州分手后,一直未能見面,至作此詩已有十六年。
⑵佯(yáng)狂:故作顛狂。李白常佯狂縱酒,來表示對污濁世俗的不滿。
⑶“世人”句:指李白因入永王李璘幕府而獲罪,系獄潯陽,不久又流放夜郎。有人認為他有叛逆之罪,該殺。
⑷憐才:愛才。
⑸匡山:指四川彰明縣(今江油縣)境內的大匡山,李白早年曾讀書於此。
⑹“頭白”句:李白此時已經六十一歲。杜甫這時在成都,李白如返回匡山,久別的老友就可以相見了,故云歸來。
沒有見到李白已經好久,他佯為狂放真令人悲哀。
世上那些人都要殺了他,只有我憐惜他是個人才。
文思教捷下筆成詩千首,飄零無依消愁唯酒一杯。
匡山那有你讀書的舊居,頭髮花白了就應該歸來。
這首詩大約作於唐肅宗上元二年(761年)。題下自註:“近無李白消息。”可能是李白因永王事流放夜郎被赦,又得到鄭虔在台州的消息后,引起對李白的思念而寫的。次年即唐代宗寶應元年(762年)李白就去世,所以詩也應是杜甫懷念李白的最後之作。
開頭一句,突兀陡起,好像蓄積於內心的感情一下子迸發出來了。“不見”二字置於句首,表達了渴望見到李白的強烈願望,又把“久”字放到句末,強調思念時間之長。杜甫和李白在兗州分手,已有整整十五年沒有見面了。
緊接著第二句,詩人便流露出對李白懷才不遇、因而疏狂自放的哀憐和同情。古代一些不滿現實的人也往往佯狂避世,象春秋時的接輿。李白即自命“我本楚狂人”(《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並常常吟詩縱酒,笑傲公侯,以狂放不羈的態度來抒發欲濟世而不得的悲憤心情。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人卻不得不“佯狂”,這實在是一個大悲劇。“佯狂”雖能蒙蔽世人,然而杜甫卻深深地理解和體諒李白的苦衷。“真可”兩字修飾“哀”,生動地傳達出詩人無限嘆惋和同情的心事。
這種感情在頷聯中得到進一步展現。這兩句用了一個“反對”,產生了強烈對比的藝術效果。“世人”指統治集團中的人,永王李璘一案,李白被牽連,這些人就叫嚷要將“亂臣賊子”李白處以極刑。這裡“皆欲殺”和“獨憐才”,突出表現了杜甫與“世人”態度的對立。“憐”承上“哀”而來,“憐才”不僅是指文學才能,也包含著對李白政治上蒙冤的同情。杜甫另有《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一詩,以蘇武、黃公比李白,力言他不是叛臣,又用賈誼、孔子之典來寫他政治抱負不能實現的悲劇。而這種悲劇也同樣存在於杜甫的身上,他因疏救房琯而被逐出朝廷,也是“世人”的不公。“憐才”也是憐己。共同的遭遇使兩位摯友的心更加緊密地連在一起了,這就是杜甫深切哀憐的根本原因。
頸聯宕開一筆,兩句詩是對李白一生的絕妙概括,勾勒出一個詩酒飄零的浪漫詩人的形象。杜甫想象李白在飄泊中以酒相伴,酒或許能澆其塊壘,慰其憂愁。這一聯仍然意在寫李白的不幸,更深一層地抒發了懷念摯友的綿綿情思。
深情的懷念最後化為熱切的呼喚:“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詩意承上“飄零”而來,杜甫為李白的命運擔憂,希望他葉落歸根,終老故里,聲聲呼喚表達了對老友的深長情意。李白少時讀書於匡山,這時杜甫客居成都,因而希望李白回歸蜀中正是情理中事。就章法言,開頭慨嘆“不見”,結尾渴望相見,首尾呼應,全詩渾然一體。
這首詩在藝術上的最大特色是直抒胸臆,不假藻飾。律詩往往借景抒情,或情景結合,胡應麟說:“作詩不過情景二端。如五言律體,前起后結,中四句,二言景,二言情,此通例也。”(《詩藪》)杜甫往往打破這種傳統寫法,“通篇一字不粘帶景物,而雄峭沈著,句律天然”(同上)。這首詩就是用的傾訴心曲的寫法,不裝點景物,感情深厚,同樣產生巨大的藝術感染力。採用這種寫法必然要吸收口語、散文的成分入詩,首先是剝落華藻,語言質樸自然,如本詩語言看似平常,卻寫出了對友人的一往情深;其次是通過散文化使精工整飭的律體變得靈活多姿,便於傳情達意,如此詩用虛字轉折詩意,使對偶不切等。這種律詩改變了傳統的妃青儷白、四平八穩的老調,增強了律詩的表現力。
清·何焯《杜詩詳註》:顧宸曰:公與白同游齊魯,在天寶四載。白有《魯郡石門別杜》詩,自此以後,公屢形懷憶,竟不得再見。
清·仇兆鰲《義門讀書記》:(李白)不過佯狂縱酒,遂致世人慾殺,觸此駭機,真可哀也。……深諷其自愛也。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三詩真朴,若自胸臆流出,所謂文生於情,不求工而自至。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不見”、“可哀”四字,八句之骨。只五、六著李說,余俱就自心上寫出“不見”之哀,筆筆凌空。上四,泛言其概,下乃從放遂后招之。然放逐之由,已含“欲殺”內;招之之神,已舍“憐才”內。公憶李詩,首首著痛癢。
清·楊倫《杜詩鏡銓》:真知己語。結語抵一篇《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