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詠
唐代詩人
祖詠(699~746),字、號均不詳,唐代詩人,洛陽(今河南洛陽)人。
少有文名,擅長詩歌創作。開元十二年(724),進士及第,長期未授官。后入仕,又遭遷謫,仕途落拓,后歸隱汝水一帶。
開元十二年(724)進士。后移居汝水以北別業,漁椎終老。曾因張說推薦,任過短時期的駕部員外郎。詩多狀景詠物,宣揚隱逸生活。其詩講求對仗,亦帶有詩中有畫之色彩,其與王維友善,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故也。
祖詠經歷與常建相似,存詩數量也比較接近。他的山水詩具有語言簡潔、合蘊深厚的特點。他的詩以贈答酬和、羈旅行役、山水田園之作為主,一般都寫得工穩妥貼,但卻缺乏較深刻的思想和較鮮明的藝術特色。從大致的傾向上看,他的一些詩已經接近“大曆十才子”的詩風。
《唐才子傳》載:詠,洛陽人。開元十二年杜綰榜進士。有文名,殷璠評其詩:“翦刻省靜,用思尤苦,氣雖不高,調頗凌俗,足稱為才子也。”少與王維為吟侶,維在濟州,寓官舍,贈祖三詩,有云:“結交二十載,不得一日展。貧病子既深,契闊余不淺。”蓋亦流落不偶,極可傷也。后移家歸汝墳間別業,以漁樵自終。有詩一卷,傳於世。
代表作有《終南望余雪》、《望薊門》、《七夕》、《汝墳秋同仙州王長史翰聞百舌鳥》、《陸渾水亭》、《家園夜坐寄郭微》、《送丘為下第》、《古意二首》等,其中以《終南望余雪》和《望薊門》兩首詩為最著名。《望薊門》詩描寫沙場塞色,寫得波瀾壯闊,令人震動,其中“萬里寒光生積雪,三邊曙色動危旌”為有名的佳句。
望薊門
燕台一去客心驚,笳鼓喧喧漢將營。萬里寒光生積雪,三邊曙色動危旌。沙場烽火連胡月,海畔雲山擁薊城。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
唐代的范陽道,以今北京西南的幽州為中心,統率十六州,為東北邊防重鎮。它主要的防禦對象是契丹。玄宗開元二年,即以并州長史薛訥為同紫薇黃門三品,將兵御契丹;二十二年,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這首詩的寫作時期,大約在這二十年之間,其時祖詠當系遊宦范陽。
燕台原為戰國時燕昭王所築的黃金台,這裡代稱燕地,用以泛指平盧、范陽這一帶。“燕台一去”猶說“一到燕台”,四字倒裝,固然是詩律中平仄聲排列的要求,更重要的是,起筆即用一個壯大的地名,能增加全詩的氣勢。詩人初來聞名已久的邊塞重鎮,游目縱觀,眼前是遼闊的天宇,險要的山川,不禁激情滿懷。一個“驚”字,道出他這個遠道而來的客子的特有感受。這是前半首主意所在,開出下文三句。
客心因何而驚呢?首先是因為漢家大將營中,吹笳擊鼓,喧聲重疊。此句運用南朝梁人曹景宗的詩意:“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表現軍營中號令之嚴肅。但僅僅如此,還未足以體現這個“驚”字。三四兩句更進一步,寫這笳鼓之聲,是在嚴冬初曉之時發出的。冬季本已甚寒,何況又下雪,何況又是多少天來的積雪,何況又不止一處兩處的雪,而是連綿千萬里的雪;這些雪下得如此之廣,又積得如此之厚,不說它是怎樣的冷了,就是雪上反映出的寒光,也足以令人兩眼生花。“萬里寒光生積雪”這一句就這樣分作四層,來托出一個“驚”字。這是往遠處望。至於向高處望,則見朦朧曙色中,一切都顯得模模糊糊,唯獨高懸的旗幟在半空中獵獵飄揚。這種肅穆的景象,暗寫出漢將營中莊重的氣派和嚴整的軍容。邊防地帶如此的形勢和氣氛,自然令詩人心靈震撼了。
祖詠《終南望余雪》
這首詩從軍事上落筆,著力勾畫山川形勝,意象雄偉闊大。全詩緊扣一個“望”字,寫望中所見,抒望中所感,格調高昂,感奮人心。詩中多用實字,全然沒有堆砌湊泊之感;意轉而辭句中卻不露轉折之痕,於筆仗端凝之中,有氣脈空靈之妙。此即駢文家所謂“潛氣內轉”,亦即古文家所謂“突接”,正是盛唐詩人的絕技。
終南望余雪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據《唐詩紀事》卷二十記載,這首詩是祖詠在長安應試時作的。按照規定,應該作成一首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但他只寫了這四句就交卷。有人問他為什麼,他說:“意思已經完滿了。”這真是無話即短,不必畫蛇添足。題意是望終南餘雪。從長安城中遙望終南山,所見的自然是它的“陰嶺”(山北叫“陰”);而且,惟其“陰”,才有“餘雪”。“陰”字下得很確切。“秀”是望中所得的印象,既讚頌了終南山,又引出下句。“積雪浮雲端”,就是“終南陰嶺秀”的具體內容。這個“浮”字下得多生動!自然,積雪不可能浮在雲端。這是說:終南山的陰嶺高出雲端,積雪未化。雲,總是流動的;而高出雲端的積雪又在陽光照耀下寒光閃閃,不正給人以“浮”的感覺嗎?讀者也許要說:“這裡並沒有提到陽光呀!”是的,這裡是沒有提,但下句卻作了補充。“林表明霽色”中的“霽色”,指的就是雨雪初晴時的陽光給“林表”塗上的色彩。
“明”字當然下得好,但“霽”字更重要。作者寫的是從長安遙望終南餘雪的情景。終南山距長安城南約六十華里,從長安城中遙望終南山,陰天固然看不清,就是在大晴天,一般看到的也是籠罩終南山的蒙濛霧靄;只有在雨雪初晴之時,才能看清它的真面目。賈島的《望終南山》詩里是這樣寫的:“日日雨不斷,愁殺望山人。天事不可長,勁風來如奔。陰霾一似掃,浩翠瀉國門。長安百萬家,家家張屏新。”久雨新晴,終南山翠色慾流,長安百萬家,家家門前張開一面新嶄嶄的屏風,多好看!唐時如此,現在仍如此,久住西安的人,都有這樣的經驗。所以,如果寫從長安城中望終南餘雪而不用一個“霽”字,卻說望見終南陰嶺的餘雪如何如何,那就不是客觀真實了。
祖詠不僅用了“霽”,而且選擇的是夕陽西下之時的“霽”。怎見得?他說“林表明霽色”,而不說山腳、山腰或林下“明霽色”,這是很費推敲的。“林表”承“終南陰嶺”而來,自然在終南高處。只有終南高處的林表才明霽色,表明西山已銜半邊日,落日的餘光平射過來,染紅了林表,不用說也照亮了浮在雲端的積雪。而結句的“暮”字,也已經呼之欲出了。前三句,寫“望”中所見;末一句,寫“望”中所感。俗諺有云:“下雪不冷消雪冷”;又云:“日暮天寒”。一場雪后,只有終南陰嶺尚餘積雪,其他地方的雪正在消融,吸收了大量的熱,自然要寒一些;日暮之時,又比白天寒;望終南餘雪,寒光閃耀,就令人更增寒意。做望終南餘雪的題目,寫到因望餘雪而增加了寒冷的感覺,意思的確完滿了;何必死守清規戎律,再湊幾句呢?
王士稹在《漁洋詩話》卷上里,把這首詩和陶潛的“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王維的“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寬”等並列,稱為詠雪的“最佳”作,不算過譽。
——被破格錄取的祖詠重陷人生困境
跟大詩人王維關係極其密切的洛陽詩人祖詠,儘管在寫作詩文時不怎麼喜愛長篇大論,但他卻經常為獲得一句好詩而終日冥思苦想,所以他寫出來的詩作往往也受到了人們的稱讚。著名唐詩選本《唐詩三百首·五絕》卷便選有他的詩作《望終南余雪》,當然,若嚴格按照近體詩要求的話,其實說它是“五古”,似更為妥當些。①
說起此詩的創作過程,詩人祖詠卻有著一番頗不尋常的經歷。那年冬天,祖詠到了京城長安參加進士考試。按照考試的慣例,舉子們無疑要寫上一首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詩,這才算合式。而這次應試的題目叫《望終南余雪》;終南山,亦即橫亘陝西等省的一座著名山脈。望著它上面的余雪,不用說,它使人想像的餘地當然就大了。因為距離京城如此之近的地方,有些人望著積雪將產生高興的心情,而有的人則感到自己還受到飢餓的交攻而痛苦不堪。當然,也有些人將由此感到廣大人民的生活深受煎熬,不由得感慨萬千而頓生同情之心……
考場里一片靜寂,連根針掉落地上的聲音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原本生性苦吟的祖詠此時此刻就坐在還算是暖和的考場里,兩眼眺望終南山北那綿延著的仍還沒有全部融化的余雪;俗諺所說“下雪不冷消雪冷”呀,這頓然使他聯想到不但是我這個外來人感到一種身心的寒冷,而且更多的百姓由於貧寒交迫,不就尤其感到身心的寒冷了嗎?想到這一層,他剎那間便把詩作一氣呵成了;接著,他就站起來對主考官說:“試官大人,我現在可以出場了嗎?”那位正在沉思該次將會錄取上什麼舉子的試官大人,卻連頭也都沒抬地悶聲說:“這麼快就考好啦?那你把考卷拿來我看!”
聽到此話的祖詠遂把他的考卷恭恭敬地呈獻給這考官大人: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②
這主考官粗粗掃視了試卷一眼,當下便不由驚訝起來:“噫,你怎麼才寫四句就不寫了?要知道,按照規定你得寫上六韻十二句的呀!”祖詠向他深深地施了一禮,然後嚴肅而斬截地說:“大人所言不差!但小生覺得拙作已經把題目中的意義寫完了,便沒有必要再去畫蛇添足地硬要湊著了,所以小生就此交卷!”主考官聽了,再次端詳著祖詠的詩作,細細吟味之下,感到祖詠這詩果然含有一種悲天憫人的襟懷,這是極為難得的詩人所應具備的素質,遂不由含笑地點了點頭。
清代大詩人王士稹把他這首詠雪詩,跟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以及唐代大詩人王維“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閑”相提並論,以為它們都是詠雪的“最佳”之作;事實上,從詩作的深度和對人民的關切度來說,還得算祖詠這詩出類拔萃。因為大凡文學作品,當然是極其講求立意高低和韻味悠長而定其品質高下的。
所以,玄宗開元十二年(724年),他果然考取了被人們所羨慕著的進士。祖詠這敢於冒險打破常規而又被主考官破格錄取的事情,端的都是極為難得之事!但他的仕途生涯卻並不怎麼順利,後來甚至到了以捕魚砍柴為生的地步,這真是他乃至那個時代的讀書人的無限悲哀了。所以,好友王維就在贈送祖詠詩中有句悲嘆道:
結交三十載,不得一日展。
貧病子既深,契闊余不淺!③
按:① 因“浮雲端”三字為“三平”,而“三平”則屬古體詩最為明顯的標誌,故此詩不應是近體詩“五絕”;但普通選本皆如此對待,姑從之。至於“霽”失律,則有“增”來隔句拗救,故仍合律而非“失律”也。② 此據《直齋書錄解題》、《河嶽英靈集》及《唐詩紀事》等。③ 展,有作“廢”者,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