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情樂府
陶情樂府
陶情樂府,明代楊慎著。
目錄
在中國古代散曲發展史上,楊慎的散曲佔有重要的地位。明清士人如簡紹芳、張含、楊南金、王世貞、沈德符、王驥德、呂天成、蔣一揆、張琦、陳所聞、李調元等都對楊慎的散曲頗為肯定。張含《陶情樂府序》云:“昔人云,東坡詞為曲詩,稼軒詞為曲論。若博南之詞,本山川,詠風物,托閨房,喻岩廊,謂曲史可也。”楊慎的曲集《陶情樂府》以“陶情”為題,以“陶情”為旨,以自然清新、自由靈活的“樂府”散曲向世人展示了他謫戍雲南三十多年的喜怒哀樂、精神面貌和思想品質,同時也展現了他由失落悲憤到寄情山水修身養性,再到狂歌自適的轉變。作品中著重地表現了作者內心蘊藏的無限苦痛,作者嘆世抒憤以抒怨情,借繪景狀物以托愁情,放浪形骸狂佯以避禍,並在苦痛中徹悟人生,解放心靈的苦痛。
歸怨之作是楊慎散曲的一個重要部分。楊慎37歲謫戍滇南,以此為界,他的一生可以分為前後兩個不同的時期。前期的楊慎,由於受家庭與傳統儒學教育的影響,對仕途充滿理想,有濟世報國之志。明世宗繼位后,楊慎充經筵講官,修《武宗實錄》,可謂直步青雲。其曲作主要作於後期。後期的楊慎,在三十多年的時間裡,奔波於滇、蜀之間,不僅其抱負無由施展,而且還得降志辱身,韜晦斂跡。楊慎散曲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描寫他的這種凄涼、幽婉的隱衷。如套數《仙呂·點絳唇》中的[鵲踏枝]:“一封書意懸懸,萬里路恨綿綿。誰通道東下昆池,又勝如西出陽關。但得他平安兩字,休問他何日歸年”;[寄生草]:“空彈劍,頻倚闌。比潮陽山水多鄉縣,比江州月夜無弦管,比夜郎春夏饒風霰。今日個聞雞曉度碧雞關,怎記得鳴鑾晚直金鑾殿”;[賺尾]:“且聽滄浪吟,休誦卜居篇。愛碧山石蹬紅泉,策杖行歌興渺然。醒來時對陶令無弦,醉來時學蘇晉逃禪,不似他憔悴騷人澤畔。任蒼狗白衣屢變,笑蛙聲紫色爭妍。浮名與我無縈絆,再休尋無事散神仙”。明人陳所聞評曰:“此套雖多出韻,而摹寫述情,甚是悲壯,讀之令人哽咽。”(《北宮詞紀》卷四)
楊慎遠謫雲南后,嘉靖皇帝仍然懷恨在心,伺機欲以報復。在這種處境下,楊慎只好過著詩酒風流、縱然自放的生活。其重頭《玉嬌枝》亦云:“問歸來猶未有期,放開杯且拚沈醉。”其實,他內心深處的創傷與憤懣、巨痛與悲戚是無法抹掉的。正如王畿《陶情續集跋》所云:“吾師升庵先生在滇廿餘年,寄情於艷曲,忘懷於謫居,吟餘賞末,時一為之,所謂托焉而逃者乎!”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卷四云:“傅粉插花,諸伎扶觴,跡其行事,頗類風狂,然胸中實不知有幾斗熱血,眼中實不知有幾升熱淚。”因此,在楊慎灑脫不羈、縱情聲色的背後,潛藏著巨大的人生悲痛。即便如此,與元散曲一些作家相比,楊慎的散曲缺乏那種敢罵敢怒、無所顧忌的氣魄,缺乏那種任性所為、玩世不恭的個體生命意識,表現出的是中國古代傳統士大夫“溫柔敦厚”、“發乎情,止乎禮義”、“哀而不傷,怨而不怒”的詩教精神。
詠物寫景,是楊慎散曲一個重要內容。楊慎是第一個以散曲的形式描寫雲南的風光,讓人讀起來怡然陶醉。如《折桂令·高嶢夕眺》:“枕高岡坐占鷗沙,看曉渡帆檣,晚市魚蝦。紅葉園林,黃花籬落,白水蒹葭。望東寺雙浮佛塔,指高嶢一片人家。穩穩歸槎,低岸鳥紗;滿酌村醪,閑話桑麻”。高嶢這個偏遠地區的風物景緻,首次以曲的形式展示在世人面前。楊慎用散曲描繪雲南的自然風光與社會生活,這在古代散曲史上也具有開創性的意義。楊慎詠物、寫景的散曲典雅蘊藉,精騖細膩,詞化、雅化趨向更為明顯,如《詠雪》:“玉樹銀花,飄飄穿戶牖;翠閣紅爐,纖纖籠玉手。驢子緩吟鞭,羔兒催暖酒。明日尋梅,前村何處有。前村朔風夜半吼,萬里平淵藪。豐年望十千,令節迎三九,東園暗黃先上柳”。此闋純用鋪敘的手法,將“雪”描繪得淋漓盡致,變幻多姿。在時空結構上體現為序列性的結構,從“玉樹銀花”、“豐年望十千”到“東園暗黃先上柳”,皆是按照時空順序來組織曲的結構,在這一點上,與柳永詞的鋪敘有相似之處。誠然,這樣安排曲的結構,雖然明白曉暢,但缺少變化,顯得平板單一。
楊慎散曲的言情之作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內容,也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一方面是表達對其妻子的思念,風格是典雅,較為典型地體現了明代散曲以詞為曲的趨勢;另一方面主要是指衽席閨閣、裙裾脂粉、花柳歌筵等“艷情”曲,風格是通俗直白,是在繼承元代散曲基礎上的進一步的拓展,同時也受到了明代民歌的影響。楊慎的妻子黃峨是位才女,兩人有不少唱和之作,後人將其編為《楊升庵夫婦散曲》。在三十年間的貶謫生涯中,兩人大多數的時間俱天各一方。因此,在楊慎的散曲中,有多首是訴說離情別恨的,皆包含著無限的情思。在楊慎表達思愁的散曲中,有一首較為著名,就是套數《中呂·粉蝶兒》:“十二闌干,見暮秋兩行歸雁,海天空錦字難傳。碧雞寒,金馬晚,嘆年光如箭。玉關人萬里情牽,這愁懷怎生消遣”;[滿庭芳]:“到如今錦衾獨眠,清秋似水,長夜如年。向陽台空把佳期盼,隔多少遠水平川。我這裡歸期重算,他那裡卜盡金錢。望音書尋方覓便,向江頭岸畔,錯認幾人船;[耍孩兒]:”昨宵夢裡分明見,醒來時枕剩衾單。費長房縮不就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相思離恨知多少,煩惱凄涼有萬千。別淚銅壺共滴,愁腸蘭焰同煎。這首憶內之作,無刻意斧鑿之跡,真情真意,層層渲染,以流麗明快的語言,表達了詩人無盡的情思。顯得典雅含蓄,又能體現纏綿委婉的情味。其中“費長房縮不就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別淚銅壺共滴,愁腸蘭焰同煎”等句,被王世貞、李調元稱為“佳語”、“佳句”。
楊慎的“艷情”曲則繼承了元代散曲真率直白,以俗為美的特點,口語化、散文化的現象比較明顯。如重頭《朝天紫》其一:“想他,念他,玉有價、春無價。秋波生潤臉如花,兩葉眉兒畫。口兒頻惦,心兒牽掛,告神明合暗察。病殺,害殺,未得句明白話”。其三:“瞞昧著母親,低防著外人,把一個肯字兒將咱釁。常記得酒闌人散那時分,誰先肯,誰先順。三般的話兒說來最准,到如今難親近。你記得舌尖兒上唾津,手背兒上掐痕,靴臉上鞋兒印”。作者用高度口語化的代言方式寫男女戀情,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如見其人,如聞其聲,保留了散曲明快顯豁、自然酣暢、率直爽逸、通俗詼諧的風貌。而且俗語比比皆是,刻畫了女子細膩微妙的心理活動,感情真切,措辭直率潑辣,具有濃郁的民間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