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堂
北宋寇準詩歌
虛堂寂寂草蟲鳴,欹枕難忘是舊情。
斜月半軒疏樹影,夜深風露更凄清。
這首詩作於作者晚年。詩題取首句前二字,實類“無題”。
首句寫堂靜。用靜中之動來反襯其靜。虛堂,空堂,用《莊子》“虛室生白”之意。孤身獨處,更無他人,所以覺得堂屋是空蕩蕩的。孤身、夜深,空堂顯得分外寂靜,只聽到堂外草叢中不知什麼蟲子在鳴叫著。“草蟲鳴”是靜中之動,因“寂寂”才能聽見蟲鳴;聽得見蟲嗚,愈見堂之“寂寂”。如此一個靜悄悄的堂屋,正可酣眠。
然而,次句卻寫人不眠。此時,獨處於堂屋之中的詩人斜靠在枕頭不能成眠。堂寂,蟲鳴,都是他在不眠之中感覺到和聽到的。之所以“不眠”,是因為“難忘舊情”,舊情縈繞在詩人心頭,令他難以忘懷。舊情之“情”,在這裡不應解作“戀情”或“愛情”。一是不曾聽說詩人生平有過浪漫的或不幸的愛情,再是從三四兩句的意境與全詩的氛圍看,也與戀情無涉。所以這裡的舊情,也是作者《江南春二首》之中的“愁情”,即“暮年遷謫,流落不歸之意”。范雍《忠愍公詩序》曾說:“大約公之為詩,多有此意。”那麼,這裡的“舊情”可以歸入“此意”。另外,詩人說成“舊情”,是故意含糊其辭。總之,暮年遷謫,流落不歸,是詩人一生中愁沁心髓的不幸,他難以忘懷,襲上心來時,就要欹枕難眠了。
按照作品的思路,下面本來應該傾吐作者難忘舊情的悲傷,而詩人卻沒有這樣,“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於是他繞過“舊情”把目光轉向窗子,來了個寫景句:“斜月半軒疏樹影。”月光斜照在半截窗戶上,又把稀疏的樹影投在堂屋的地上。樹影搖曳不定,詩人已感到寒意,所以他覺得夜半更深的風露更加凄清了。詩到此句,便戛然而止。
其實詩人並沒有忘記舊情。儘管“舊情”只如一個閃電,瞬間便消逝了,而更多的筆墨用於寫景。但是,這些景物的描寫已著上了“舊情”的色彩,而使一切景語皆成了情語。起筆的“虛”字就語涉雙關:“虛堂寂寂”,是他自己的靈台孤寂,方感到空堂分外寂靜;他把目光轉向窗戶,看那月光,看那樹影,原是為了解脫“舊情”的縈繞,但是,看到的又是凄清的環境,而環境的凄清正是他心境凄然的反照。總之,詩人於“舊情”欲言又止,只是在亦即亦離之中,融情入景,描繪眼前景物,構成一種凄迷的氛圍,烘托出一縷難忘舊情的凄楚的情感,這就比直陳胸臆,顯得更加纏綿悱惻,蘊藉婉曲,餘味不盡。同時他身為大臣,政治上的不幸際遇是不好多說的,也只能出之以委婉之詞,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