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論文
史記論文
《史記論文》,作者吳見思,清代康熙年間江蘇武進人。對《史記》紀傳文學藝術特色的評論,有其獨到見解,儘管沒有擺脫評點派研究方法的局限。在今天看來,吳見思評點《史記》,既有閱讀方法的提示,又有對《史記》藝術魅力的鑒賞,循循善誘,娓娓道來。
《史記論文》,作者吳見思,清代康熙年間江蘇武進人。作者在世時,此書未能鏤版印刷。他曾對友人吳興祚說:“是一生苦心所寄,願鏤版行之。”(《史記論文序》)吳興祚於康熙二十五年(1686)為此書寫了序,而直到光緒十二年(1886),方由桂垣書局刊印發行。
吳見思對《史記》的研究,雖然沒有擺脫評點派研究方法的局限,但對《史記》紀傳文學藝術特色的評論,有其獨到見解。他評論整部《史記》的文學特點,概括地說:“《史記》一書,以參差錯落、穿插變化為奇,而筆法句法,絕無一律。”(《史記·五帝本紀》論文)他對《史記》一百三十篇的每篇文學藝術特色,多能作簡要的評論。比明代凌稚隆《史記評林》及其彙集前人一鱗半爪隨感式的議論文字,更有系統性和完整性。至今,此書對研究《史記》紀傳文學的藝術成就,仍有借鑒和啟迪作用。
吳見思,武進人,字齊賢。著有《杜詩論文》、《杜詩論事》、《史記論文》(《武進陽湖合志·藝文志》)。根據《史記論文》書後萬樹的跋文可知,吳見思博聞廣識,論古能自出手眼,識解獨高,與吳門金聖嘆齊名,兩人之間的相互往也很多。清人廖燕在“金聖嘆先生傳”中說,“先生(指金聖嘆)歿,效先生所評書,如長洲毛序始,徐而庵,武進吳見思、許庶庵為最著,至今學者稱焉。”由此可見,吳見思在創作《史記論文》時,直接或間接地受到過金聖嘆的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大約是亦師亦友。
目前所能見到的有關吳見思的史料不多,《江蘇藝文志》常州卷載吳見思生於1621年,卒於1680年,不知出於何處。但細考史實,《江蘇藝文志》的說法似乎不太準確。
吳見思康熙壬子年(1672)《杜詩論文》自序云:“今且五十,見解不益進”。如果是1621年出生的話,到1672年應該已經52歲,而不是“今且五十”。所以,根據吳見思的自序,他的生年應在1621年以後。
至於卒年,《史記論文》的序跋中也有消息可尋。吳興祚康熙二十五年(1686)《史記論文序》云:“(余)乃自江左攜(《史記論文》)而入岷、移粵,十載間皇皇幾務,得以文籍娛悅之時絕少,不獲校讎其抄本字畫之訛,與鉤勒句讀之舛。及今丙寅之春,始訂正終卷,微參己私,付之剞劂。”萬樹康熙丁卯年(1687)《史記論文跋》亦云:“(吳興祚)謂門下萬樹等曰:‘此故人手澤也,余嘗允所請,今忽忽十年,齊賢墓草宿矣。’”據此可知,從吳見思托稿,到吳興祚康熙二十五年(1686)訂正終卷,時間長達十年,其時吳見思已去世多年。所以,吳見思卒年應該在康熙十五至二十五年(1676-1686)間,而且沒有活到康熙二十五年。
萬樹和吳興祚都是吳見思的同時代人,他們的表述應該是真實可信的。吳興祚在《史記論文序》中還詳細地記述了他造訪晚年吳見思和吳見思以書稿相托的情形:“齊賢老生好學,至暮年不倦。余令梁溪時,特親造其廬,觀所著述,最後出此書(指《史記論文》書稿)見屬曰:是一生苦心所寄,願鏤版行之。余悲其意而諾之。”
附帶說一下,吳見思的祖父就是吳中行。吳見思《杜詩論文》龔鼎孳《序》云:“昔少陵氣節,因抗疏論房琯不宜罷而貶,齊賢大父復庵先生,因抗疏論江陵奪情受杖闕下。”吳中行,字子道,號復庵,生卒年不詳。隆慶五年(1571)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明史》卷二二九有傳。
極盡《史記》敘事之妙
明清兩代,科舉考試對寫作規範有很嚴格的要求,文章和寫作技巧受到高度重視,評點文章應運而生。明清兩代興起的“評點學”(曾國藩語),幾將先秦兩漢散文評點殆盡,而《史記》是評點率最高的一本書。據相關資料記載,明代《史記》評點家有80多位,清代有300多位。其中楊慎的《史記題評》、茅坤的《史記評鈔》、何焯的《讀史記》、(明)歸有光、(清)方苞的《歸方評點史記合筆》、吳見思的《史記論文》、湯諧的《史記半解》、牛運震的《史記評註》、王又朴的《史記七篇讀法》、邱逢年的《史記闡要》等影響和成就較高。
在《史記論文》中,吳見思極為推崇司馬遷的敘事天才,“神力”、“神技”、“神手”等評點文字在《史記論文》中隨處可見。“文章只如說話,說得出,說得盡,便是好文章。”(《穰侯列傳》總評)而“史公一書,上下千古,三代之禮樂、劉項之戰爭,以至律歷、天官、文詞、事業,無所不有”。(《滑稽列傳》總評)。
“《史記》雖序事,而意在作文,其中許多人、許多事、不過供我作文之料耳。故或前或后,或散或合,或花分,或摶捖,極我文章之妙”(《酷吏列傳》總評)。“淳于髡一段,純用賦筆,句法奇秀,而優孟學孫叔敖一段,亦有姍姍來遲之致,讀之令人擊節。”(滑稽列傳總評)作文欲“極盡文章之妙”,驅遣之法惟在“取其大勢之所在而已”(《樂毅列傳》總評)。《白起王翦列傳》總評云:“白起只抽長平一事,王翦只抽破楚一事,而各臻其妙。”吳氏所謂“大勢”,非但指大事件、大場面、大動作,也指以小見大的軼事。“借軼事出色,是史公長伎”(《淮陰侯列傳》支評),“猶寫真者,在頰上三毛,而不在面目軀體也。此文章家剪裁之法。”(《絳侯周勃世家》總評)。不僅正文,“史公論贊,往往從閑處寫,最為生色,極有風神”(《項羽本紀》支評)。其中,"《伍子胥列傳》以贊中-怨毒。二字為主,是一篇極深刻、極陰慘文字。子胥之所以能報怨者,只在剛戾忍詬,能成大事。而太史公滿腹怨意,亦借題發揮,洋溢於紙上,不可磨滅矣。以傷心人,寫傷心事,哪能不十分出色!"
每每讀到《史記論文》中的這些精彩評點,不禁為吳見思超邁獨絕的識解而折服。他的老友,《史記論文》的刊刻者吳興祚也推崇備至:“及退食之暇,時手一卷,綢繹其趣,見其條晰脈絡,剔划指歸,一篇之中,闡發精蘊,殆無片言隻字之不研索盡致,信有得乎史公文心微詣,而能抉掏其手筆經營之妙者,不禁嘆絕。齊賢攻苦一生之言,良為不誣。”(《史記論文序》)
讀史記,一是吳見思的這本,一個是史記集評,這兩本不可缺少。學文字必精研史記,學史記必讀此二書。
吳見思在生前沒有能夠看到《史記論文》的出版,而是吳興祚在他去世多年後刊刻的。時間在康熙二十五年,地點是廣州的吳氏“尺木堂”。《史記論文》刊成之日,正好吳見思的弟弟到廣州探望吳興祚,吳興祚遂將刊刻好的《史記論文》贈送,讓他回家文告慰泉下的老友。
《史記論文》最早的版本就是康熙二十五年(1686)廣州吳氏尺木堂刊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有藏。將近100年以後,尺木堂重新刊刻《史記論文》,武漢大學圖書館藏有乾隆四十五年(1780)刻本。又過了將近半個世紀,《史記論文》漂洋過海,在日本的刊行。日本天遊園以康熙二十五年廣州尺木堂原刊本為底本翻刻《史記論文》。日本翻刻中國古籍,大多粗製濫造。但天遊園的這部《史記論文》堪稱精品。書的開本闊大,包裝非常考究,封面的籤條,用的是灑金紙,在光線之下熠熠生輝。每冊的書籤有兩條,豎著的是書名《史記論文》和冊數,橫著的是本冊內容的目錄,這是沿用清初刻書的習慣。書的封皮,用的是厚實的專用皮紙,防水性和耐磨性非常好。書的內頁,是上好的皮紙,紙色稍黃,柔軟細緻,正面光滑,背面略澀,與美濃紙相似。刻工則全仿康熙風格,保留著晚明刻書的韻味。其中,又以書前的吳興祚《史記論文序》最佳,下刀均勻,瘦勁工緻,每半頁僅刻七行,每行僅刻十六字,開卷賞心悅目。即使是當時的中國刻工,也未必能刻出這樣精美的方體大字來。一轉眼,文政本《史記論文》問世也有182年了。近兩個世紀以來,這部書保存得非常完好,期間經歷了怎樣的風風雨雨,又如何躲過一場又一場的戰亂,重新回到它的作者吳見思的故鄉,大概永遠是個謎了。
《史記論文》除了康熙、乾隆和日本文政年間三次刊刻之外,近代的刊印更加頻繁,這不能不說與其學術價值的日益彰顯有密切關係。光緒丙申(1896),桂垣書局翻刻康熙本;民國五年(1916)上海中華書局首次出版鉛排本;民國九年(1920)上海廣益書局也推出鉛印本;民國二十二年(1933)再出新鉛排本(1936年1月再版);台北中華書局1967年出版《史記論文》,1987年再版此書。但不知何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和孫殿起《販書偶記》正續編對《史記論文》都沒有記載。也許在四庫館臣們看來,吳見思的《史記論文》有通俗作品之嫌,不登大雅之堂。有趣的是,當年四庫館臣們奉為經典的高頭大卷如今很多束之高閣,而吳見思的通俗作品卻日益受到當代學者的重視,2008年,學者張富春的《<史記論文>研究》也由巴蜀書社正式出版,這是三百年來關於吳見思《史記論文》的第一部學術專著。書中對於吳見思的生平進行了較為詳審的考述,對吳見思發明司馬遷的考論也有獨到的見解。同時還選注了《史記論文》部分篇章,這應該是對吳見思焚膏繼晷一生的告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