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
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
《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小說名稱,作者片山恭一,譯者林少華。《在世界中心呼喚愛》創造了日本文學史上一個奇績,成為銷售量最高的一部長篇小說。當人們驚訝於這位似乎名不見經傳的作家為何寫下如此動人的小說之際,才發現了他的處女作《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於是,此書又被再次出版,讀者在片山恭一的作品中發現了他以生花妙筆著述一個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的愛情故事,從中也品味出他有一種獨特、冷雋又富有激情的情愛觀。這樣的愛情主題小說是不同於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而是發生在你,我,他(她)所活著的時代和社會裡。
高中生治幸因看三級片而在全校大會上即將被體育老師打嘴巴時,卻把腰帶一松露出了屁股,頓時惹得男生 爆笑女生驚叫老師目瞪口呆。應邀去海濱“雙對約會”,卻對身穿比基尼的女同學那簡直令人盪神銷魂的豐滿腰體毫無興緻,譏笑道“時起時伏時凹時凸好忙亂的身體啊”,而後看都不看一眼。住的房間垃圾亂扔杯盤狼藉被褥永遠不疊,惟獨西方古典音樂(不是流行音樂)唱片收拾得整整齊齊,音響周圍乾淨得儼然另一天地。而且嗜讀哲 學、宗教書籍和文學名著。相比之下,本書的主人公“我”則完全是世俗意義上的乖孩子,遵守校規,學慣用心。雖 然高中沒畢業就和女同學薰談戀愛,並在治幸的慫恿下為報復薰管教太嚴的父親而奪去了薰的“第一次”,但態度 是認真的,打算大學畢業即和薰結婚, “永遠一起生活,一起吃飯,一起聽音樂,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不再說薰是自己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可是治幸告訴他,人是不能夠同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但“我”不以為然,隨之而來的高考把治幸、“我”和薰分開了。學習好些的治幸意外落榜開始打工,“我”和薰上的大學又相距很遠。不料幾個月後薰突然患病住院,始而厭食見飯即吐,繼而暴食大吃不止。而“我”和薰的父母家人都不知曉薰的病因,知曉的只有治幸。在三人一起去孤島旅遊時,“我”驚愕地看到治幸和薰抱在了一起,薰甚至招呼治幸進入 自己的房間。我們當然不宜據此責備薰的用情不專,而不妨視為一種象徵——象徵薰力乎讓愛情免於物化而向形而上世界靠攏的嘗試和努力。不料翌日治幸下海游泳時不幸溺水而死。結果,薰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精神和知音沒有了,她賴以掙脫物化愛情的對象沒有了。
片山恭一,1959年生於日本愛媛縣,九州大學農學系農業經濟學專業畢業。學生時代通讀了包括夏目漱石和大江健三郎在內的日本近現代文學全集,同時讀了從笛卡爾、萊布尼茨到結構主義的歐洲近現代哲學。也讀了馬克思。學士論文寫的是馬克思,碩士論文寫的是恩格斯。二十二三歲開始創作小說。代表作有《在世界中心呼喚愛》、《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滿月之夜白鯨現》、《空鏡頭》、《倘若我在彼岸》、《雨天的海豚們》、《最後開的花》等。
片山恭一最早是在1986年以小說《氣配》獲得“文學界新人獎”而初次亮相。片山恭一的代表作品是他以高中時代的宇和島市為背景寫成的小說《在世界中心呼喚愛》,於2001年4月出版。原本銷售並不佳。但在日本知名歌手柴咲幸在《達芬奇》(ダ・ヴィンチ)月刊上撰文:表示自己是流著眼淚讀完這本小說的,“希望自己的一生也能談一次這樣的戀愛”。之後出版社將這段文字印上封面,立即引發銷售熱潮;到2004年5月為止此書銷售量已超過306萬,因而打破銷售紀錄,成為日本“單行本小說”中歷來最暢銷著作。
林少華
祖籍山東蓬萊。1952年生於吉林九台。1975年畢業於吉林大學外文系日文專業,1982年畢業於吉林大學研究生院並獲文學碩士學位。1982年至1993年於暨南大學外語系任教,1993年至1996年於日本長崎縣立大學任教,1996年回暨南大學文學院任教,1999年調往青島海洋大學,2002年赴東京大學任特別研究員(Fellowship)。現為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譯有《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等36卷村上春樹文集及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川端康成、井上靖、東山魁夷等名家作品E50餘種。最新譯作有片山恭一的《在世界中心呼喚愛》、《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空鏡頭》、《雨天的海豚們》、《最後開的花》,市川拓司的《相約在雨季》等。
愛情的天敵是生離死別,還是柴米油鹽?是卓絕的苦難,還是凡庸的日常?是戰場的艱險還是商場的盈利?翻開史書,落難王子有愛情,末路英雄有愛情,窮書生有愛情,革命者有愛情。可是在王子榮登寶座、英雄修成正果、窮書生已成儒商、革命者無命可革的當今時代,愛情還有沒有了呢?換言之,愛情能否進入生活?愛情能否物化、世俗化或者在物化、世俗化后能否地久天長?
日本正走紅的作家片山恭一的回答其實並不令人興奮和樂觀。在《世界中心呼喚愛》(或譯《在世界的中心高呼愛你》)裡面,作者機警而巧妙地讓愛情的腳步止於婚姻生活的門前:爺爺愛的少女後來嫁給了別人(生離),“我”愛的少女被白血病奪去了生命(死別)。恐怕惟其如此,爺爺才在50年時間裡覺得不同對方在一起的時候“一刻也不曾有過”,“我”才得以在心中持續呼喊愛——愛因是生離死別而得以閃光、得以升華、得以永恆。也就是說,主人公的愛情在本質上尚未從形而上的“世界中心”(即心中世界)降至形而下的物質世界。愛情在接觸柴米油鹽、在物化、世俗化之前即戛然而止。於是成了“純愛物語”,惹得東瀛超過三百萬青年男女爭相購買,成為繼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以來又一洛陽紙貴的文學奇觀。
因了《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的純愛效應,作者早在1995年創作的《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重新出版,且銷量很快突破15萬冊。而這部長篇“三角關係”之一的治幸一登場就與世俗拉大了距離:作為高中生因看三級片而在全校大會上即將被體育老師打嘴巴時,卻把腰帶一松露出了屁股,頓時惹得男生爆笑女生驚叫老師目瞪口呆。應邀去海濱“雙對約會”,卻對身穿比基尼的女同學那簡直令人盪神銷魂的豐滿肢體毫無興緻,譏笑道“時起時伏時凹時凸好忙亂的身體啊”,而後看都不看一眼。住的房間垃圾亂扔杯盤狼藉被褥永遠不疊,惟獨西方古典音樂——不是流行音樂——唱片收拾得整整齊齊,音響周圍乾淨得儼然另一天地。而且嗜讀哲學、宗教書籍和文學名著,在某種意義上不妨說是一個精神求道者。相比之下,“我”則完全是世俗意義上的乖孩子。遵守校規,學慣用心。雖然高中沒畢業就和女同學薰談戀愛,並在治幸的慫恿下為報復薰管教太嚴的父親而奪去了薰的“第一次”,但態度是認真的,打算大學畢業即和薰結婚,“永遠一起生活,一起吃飯,一起聽音樂,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一再說薰是自己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可是治幸告訴他人是不能夠同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如果你真心喜歡她就不要結婚。婚姻不是為同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在一起設置的場所,而是為同世界上第二或第三喜歡的人在一起準備的地方。”但“我”不以為然,急於讓愛情叩響物化世界之門。隨之而來的高考把治幸、“我”和薰分開了。學習好些的治幸意外落榜開始打工生活,“我”和薰上的大學又相距很遠。分離期間,作者沒有設計例如誤會或第三者等套路讓這對情侶經受世俗考驗,書來信往,男來女往,並無風浪。不料幾個月後薰突然患病住院,始而厭食見飯即吐,繼而暴食大吃不止。而無論“我”還是薰的父母家人都不知曉薰的病因。知曉的只有治幸。他明確地對“我”說道:“她為什麼得病?你想過這點么?你也有責任的!明白?你為了把她對你的愛情確定下來而力圖否認她之所以為她的個性。方法就是婚姻這個制度。婚姻把一個多姿多彩的人搞成單一的抽象概念:妻子啦母親啦女人啦等等。她在你倆的未來中看到的即是這種空洞的、規範化的自己。所以她不能不對同你結合的未來感到悲觀,卻又無法逃避,就是說她的現在成了讓她全然動彈不得的東西。所以才逃到病這個沒有時間的世界中。”並進一步指責“我”為什麼不尊重薰的特殊性,“她既不普通,又不一般,她具有惟獨她才有的世界。而那個世界不接受你所說的極其普通的婚姻、家庭。然而周圍又逼她接受,所以才得了病。你連這個都不明白?”在此之前治幸說過在某種意義上自己倒和薰“十分相似”。於是,在三人一起去孤島旅遊時“我”驚愕地看到治幸與薰抱在了一起,薰甚至招呼治幸進入自己的房間。我們當然不宜據此責備薰的用情不專,而不妨視為一種象徵——象徵薰力圖讓愛情免於物化而向形而上世界靠攏的嘗試和努力。不料形勢再次急轉直下:翌日治幸下海游泳時不幸溺水而死。結果,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精神知音沒有了,她賴以掙脫物化愛情的對象沒有了。在此,作者水到渠成地點化出了現代人愛情的尷尬:愛情拒絕物化,而又不可能靈化———愛情被吊在了空中,上下失據,四顧茫然,無處覓歸路。
其實,恐怕也不僅僅是現代人,古今中外,人的愛情大多如此。梁山伯與祝英台、林黛玉和賈寶玉、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所以成為經典情侶,成為純愛楷模,很大原因就在於愛情在物化之前即告終止,純屬不知柴米油鹽的羅曼司。當今更是如此。試想,《泰坦尼克號》上的傑克和羅絲上岸后還能保持船頭上凌空展翅般的浪漫造型嗎?《廊橋遺夢》中的農場主婦跟攝影師私奔后還能繼續刻骨銘心的激情嗎?《挪威的森林》里的渡邊婚後還能對病病歪歪吞吞吐吐的直子那般忍讓和疼愛嗎?同樣,片山恭一《在世界中心呼喚愛》中的亞紀假如沒得白血病而同“我”終成眷屬,那麼兩人也該有40歲了——在生命激情喪失殆盡、越看妻子越像不能辭退的40歲的保姆的現在還能持續高呼我愛你嗎?片山恭一的一個精明之處,就是讓愛情的流程在婚姻生活的門前陡然瀉入地下,或者說生活的大壩對愛情實施了殘酷而完美的截流,不使其進入物化的下游。讀者們也心照不宣地接受了這項蓄謀已久的安排。因為他們需要填補感情生活的缺憾,需要喚醒深藏於心底的愛情因子。說到底,文學的目的和魅力是幫助人們完成——儘管是虛擬地——各自的心靈理想和審美圖像。
這樣,同樣的問題再次佇立在我們面前:愛情可不可以被包含於生活、可不可以物化?或者說愛情是獨立的個體、是可以永遠倘佯的靈化天國里的信仰,還是生活的附屬物、是歸終消解於柴米油鹽的夢幻?片山恭一這部長篇《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提供的顯然是否定性暗示。是的,相對於生離死別這樣的風雲突變,雞毛蒜皮的庸常生活對愛情的磨損和傷害遠為嚴重和酷烈。換言之,愛可以不在乎生死,但不可以不在乎生活。更令人無奈的是,愛情最後總要進入物化階段,總要經受柴米油鹽的折磨與考驗。不知幸與不幸,我們所處的時代和社會為愛情準備的早已不是被冰山撞沉的泰坦尼克號,不是麥迪遜鎮披滿夕暉的廊橋,不是逼迫梁祝雙雙化為彩蝶的封建專制,而是擺滿電器的套間、修剪整齊的公園、琳琅滿目的超市、招惹是非的手機……。我們的生活空前便利,我們的愛情四面楚歌。事情就是這樣有趣或者滑稽:愛情拒絕物化卻又必須物化,愛情本質上是形而上的理想卻又必須面對形而下的婚姻,愛情沒有希望卻又是惟一的希望,愛情沒有未來卻又必須開闢未來。或許,我們離情愛越來越近,而距愛情越來越遠。
那麼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么?片山恭一——這位相當熟悉馬克思恩格斯頗有哲學頭腦的日本作家最後還是開了一副未必有效也未必無效的處方:讓愛情“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運轉”,不要急於把對方納入自己的規範、模式和程序,在愛情的神秘性和個體的複雜性面前保持一分距離、一分敬畏和謙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