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南宋辛棄疾的詞作
《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是南宋詞人辛棄疾創作的一首詞。作者是懷著深重的憂慮和一腔悲憤寫這首詞的。上片讚揚了在京口建立霸業的孫權和率軍北伐氣吞胡虜的劉裕,表示要像他們一樣金戈鐵馬為國立功。下片借諷刺劉義隆來表明自己堅決主張抗金但反對冒進誤國的立場和態度。全詞豪壯悲涼,義重情深,放射著愛國主義的思想光輝。詞中用典貼切自然,緊扣題旨,增強了作品的說服力和意境美。
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1.永遇樂:詞牌名,又名“消息”此調有平、仄兩體。此體為雙調一百零四字,上下片各十一句四仄韻。
3.孫仲謀:孫權,字仲謀。孫權(182-252年),東吳大帝,三國時期吳國的開國皇帝,曾建都京口。吳郡富春縣(今浙江富陽)人。長沙太守孫堅次子,幼年跟隨兄長吳侯孫策平定江東,漢獻帝建安五年(200年)孫策早逝。孫權繼位為江東之主。
4.舞榭(xiè)歌台:演出歌舞的台榭,這裡代指孫權故宮。榭,建在高台上的房子。
5.尋常巷陌:極窄狹的街道。尋常,古代指長度,八尺為尋,倍尋為常,形容窄狹。引伸為普通、平常。巷、陌,這裡都指街道。
6.寄奴:南朝宋武帝劉裕小名。
7.“想當年”三句:劉裕曾兩次領兵北伐,收復洛陽、長安等地。金戈,用金屬製成的長槍。鐵馬,披著鐵甲的戰馬。都是當時精良的軍事裝備。這裡指代精銳的部隊。
9.封狼居胥:狼居胥山,在內蒙古自治區西北部。漢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霍去病遠征匈奴,殲敵七萬餘,於是“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積土為壇于山上,祭天曰封,祭地曰禪,古時用這個方法慶祝勝利。南朝宋文帝劉義隆命王玄謨北伐,玄謨陳說北伐的策略,文帝說:“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詞中用“元嘉北伐”失利事,以影射南宋“隆興北伐”。
10.贏得倉皇北顧:即贏得倉皇與北顧。宋軍北伐,為北魏軍擊敗,北魏軍趁機大舉南侵,直抵揚州,嚇得宋文帝親自登上建康幕府山向北觀望形勢。贏得,剩得,落得。
11.四十三年:作者於宋高宗紹興三十二年(1162年),從北方抗金南歸,至宋寧宗開禧元年(1205年),任鎮江知府登北固亭寫這首詞時,前後共四十三年。
12.烽火揚州路:指當年揚州地區,到處都是抗擊金兵南侵的戰火烽煙。路,宋朝時的行政區劃,揚州屬淮南東路。
13.可堪:表面意為可以忍受得了,實則猶“豈堪”、“那堪”,即怎能忍受得了。堪,忍受。
14.佛(bì)狸祠:拓跋燾小名佛狸。元嘉二十七年(450年),他曾反擊劉宋,兩個月的時間裡,兵鋒南下,五路遠征軍分道並進,從黃河北岸一路穿插到長江北岸。在長江北岸瓜步山建立行宮,即後來的佛狸祠。
15.神鴉:指在廟裡吃祭品的烏鴉。社鼓:祭祀時的鼓聲。整句話的意思是,到了南宋時期,當地老百姓只把佛狸祠當作供奉神祇的地方,而不知道它過去曾是異族皇帝的行宮。
16.“廉頗”二句:廉頗,戰國時趙國名將。《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記載,廉頗被免職后,跑到魏國,趙王想再用他,派人去看他的身體情況,廉頗的仇人郭開賄賂使者,使者看到廉頗,廉頗為之米飯一斗,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使者回來報告趙王說:“廉頗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廉頗已老,遂不用。
江山千古依舊,割據的英雄孫仲謀,卻已無處尋覓。無論繁華的舞榭歌台,還是英雄的流風餘韻,總被無情風雨吹打而去。那斜陽中望見的草樹,那普通百姓的街巷,人們說寄奴曾經居住。遙想當年,他指揮著強勁精良的兵馬,氣吞驕虜一如猛虎。
元嘉帝多麼輕率魯莽,想建立不朽戰功封狠居胥,卻落得倉皇逃命,北望追兵淚下無數。還記得四十三年前,我戰鬥在硝煙瀰漫的揚州路。真是不堪回首,拓跋燾的行宮下,神鴉叫聲應和著喧鬧的社鼓。有誰會來尋問,廉頗將軍年紀已老,他的身體是否強健如故?
《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寫於宋寧宗開禧元年,時辛棄疾六十六歲。當時韓侂胄執政,正積極籌劃北伐,閑置已久的辛棄疾於前一年被起用為浙東安撫使,這年春初,又受命擔任鎮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地京口。從表面看來,朝廷對他似乎很重視,然而實際上只不過是利用他那主戰派元老的招牌作為號召而已。辛棄疾到任后,一方面積極布置軍事進攻的準備工作;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意識到政治鬥爭的險惡,自身處境的孤危,深感很難有所作為。辛棄疾支持北伐抗金的決策,但是對獨攬朝政的韓侂胄輕敵冒進的作法,又感到憂心忡忡,他認為應當做好充分準備,絕不能草率從事,否則難免重蹈覆轍,使北伐再次遭到失敗。辛棄疾的意見沒有引起南宋當權者的重視,他來到京口北固亭,登高眺望,懷古憶昔,心潮澎湃,感慨萬千,於是寫下了這篇詞中佳作。
詞以“京口北固亭懷古”為題。京口是三國時吳大帝孫權設置的重鎮,並一度為都城,也是南朝宋武帝劉裕生長的地方。面對錦繡江山,緬懷歷史上的英雄人物,正是像辛棄疾這樣的志士登臨應有之情,題中應有之意,詞正是從這裡著筆的。
上片懷古抒情。第一、二句中,“千古”,是時代感,照應題目“懷古”;“江山”是現實感,照應題目“京口北固亭”。作者站在北固亭上瞭望眼前的一片江山,腦子裡一一閃過千百年來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他首先想到三國時吳國的皇帝孫權,他有著統一中原的雄圖大略,在遷都建業以前,於建安十四年(209年)先在京口建“京城”,作為新都的屏障,並且打垮了來自北方的侵犯者曹操的軍隊,保衛了國家。可是如今,像孫權這樣的英雄已無處尋覓的了。詩人起筆便抒發其江山依舊,英雄不再、後繼無人的感慨。而後的“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在上句的基礎上推進一層,非但再也找不到孫權這樣的英雄人物,連他當年修建的“舞榭歌台”,那些反映他光輝功業的遺物,也都被“雨打風吹去”,杳無蹤跡了。下三句寫眼前景,詞人聯想起與京口有關的第二個歷史人物劉裕。寫孫權,先想到他的功業再尋覓他的遺跡;寫劉裕,則由他的遺跡再聯想起他的功業。然後在最後三句回憶劉裕的功業。劉裕以京口為基地,削平了內亂,取代了東晉政權。他曾兩度揮戈北伐,先後滅掉南燕、後秦,收復洛陽、長安,幾乎可以克複中原,作者想到劉裕的功勛,非常欽佩,最後三句,表達了詞人無限景仰的感情。英雄人物留給後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可是劉裕這樣的英雄,他的歷史遺跡,如今也是同樣地找不到了,只有那“斜陽草樹,尋常巷陌”。
詞的上片借古意以抒今情,還比較軒豁呈露,在下片里,作者通過典故所揭示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感慨,就更加意深而味隱了。
“元嘉草草”三句,用古事影射現實,尖銳地提出一個歷史教訓。史稱南朝宋文帝劉義隆“自踐位以來,有恢復河南之志”。他曾三次北伐,都沒有成功,特別是元嘉二十七年最後一次,失敗得更慘。用兵之前,他聽取彭城太守王玄謨陳北伐之策,非常激動,說:“聞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有封狼居胥意”謂有北伐必勝的信心。當時分據在北中國的北魏,並非無隙可乘;南北軍事實力的對比,北方也並不佔優勢。倘能妥為籌劃,慮而後動,是能打勝仗,收復部分失地的。無如宋文帝急於事功,輕啟兵端。結果不僅沒有得到預期的勝利,反而招致北魏拓跋燾大舉南侵,弄得國勢一蹶而不振了。這一歷史事實,對當時現實所提供的歷史鑒戒,是發人深省的。作者援用古事近事影射現實,尖銳地提醒南宋統治者吸取前人的和自己的歷史教訓。從“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開始,詞由懷古轉入傷今,聯繫自己,聯繫當今的抗金形勢,抒發感慨。作者回憶四十三年前北方人民反抗異族統治的鬥爭此起彼伏,如火如荼,自己也在戰火瀰漫的揚州以北地區參加抗金鬥爭。後來渡淮南歸,原想憑藉國力,恢復中原,不期南宋朝廷昏聵無能,使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今自己已成了老人,而壯志依然難酬。辛棄疾追思往事,不勝身世之感。下三句中的“回首”應接上句,由回憶往昔轉入寫眼前實景。這裡值得探討的是,佛狸是北魏的皇帝,距南宋已有七八百年之久,北方的百姓把他當作神來供奉,辛棄疾看到這個情景,不忍回首當年的“烽火揚州路”。四十三年前,完顏亮發兵南侵,曾以揚州作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駐紮在佛狸祠所在的瓜步山上,嚴督金兵搶渡長江。以古喻今,佛狸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顏亮的影子。如今“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與“四十三年,烽火揚州路”形成鮮明的對比,當年淪陷區的人民與異族統治者進行不屈不撓的鬥爭,烽煙四起,但如今的中原早已風平浪靜,淪陷區的人民已經安於異族的統治,竟至於對異族君主頂禮膜拜,這是痛心的事。不忍回首往事,實際就是不忍目睹眼前的事實。以此正告南宋統治者,收復失土,刻不容緩,如果繼續拖延,民心日去,中原就收不回了。最後作者以廉頗自比,這個典用得很貼切,內蘊非常豐富,一是表白決心,和廉頗當年服事趙國一樣,自己對朝廷忠心耿耿,只要起用,當仁不讓,奮勇爭先,隨時奔赴疆場,抗金殺敵。二是顯示能力,自己雖然年老,但仍然和當年廉頗一樣,老當益壯,勇武不減當年,可以充任北伐主帥;三是抒寫憂慮。廉頗曾為趙國立下赫赫戰功,可為奸人所害,落得離鄉背井,雖願為國效勞,卻是報國無門,詞人以廉頗自況,憂心自己有可能重蹈覆轍,朝廷棄而不用,用而不信,才能無法施展,壯志不能實現。辛棄疾的憂慮不是空穴來風,果然韓侂胄一伙人不能採納他的意見,對他疑忌不滿,在北伐前夕,以“用人不當”為名免去了他的官職。辛棄疾渴盼為恢復大業出力的願望又一次落空。
在這首詞中用典雖多,然而這些典故卻用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它們所起的作用,在語言藝術上的能量,不是直接敘述和描寫所就這首詞而論,用典多並小是辛棄疾的缺點,而正體現了他在語言藝術上的特殊成就。全詞豪壯悲涼,義重情深,放射著愛國主義的思想光輝。詞中用典貼切自然,緊扣題旨,增強了作品的說服力和意境美。
宋代羅大經《鶴林玉露》:此詞集中不載,尤雋壯可喜。朱文公云:辛幼安、陳同甫,若朝廷賞罰分明,此等人皆可用。
明代楊慎《詞品》:稼軒詞中第一。發端便欲涕落,後段一氣奔注,筆不得遏。廉頗自擬,慷慨壯懷,如聞其聲。謂此詞用人名多者,當是不解詞味。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永遇樂》為第一。
明代沈際飛《草堂詩餘別集》:事迹一經其用,政不多見。
明代卓人月《古今詞統》:典故一經其手,正不患多。
清代周濟《宋四家詞選》:有英主則可以隆中興,此是正說。英主必起於草澤,此是反說。繼世圖功,前車如此。
清代譚獻《譚評詞辨》:起句嫌有獷氣,且使事太多,宜為岳氏所議。非稼軒之盛氣,勿輕染指也。
清代田同之《西圃詞說》:今人論詞,動稱辛、柳,不知稼軒詞以“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為最,過此則頹然放矣。耆卿詞以“關河冷落,殘照當樓”與“楊柳岸、曉風殘月”為佳,非是則淫以裹矣。此不可不辨。
清代李佳《左庵詞話》:此闋悲壯蒼涼,極詠古能事。有借音數字,宋人慣用之。辛棄疾《永遇樂》:“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否”字葉方古切。
清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才氣雖雄,不免粗魯。
清代沈祥龍《論詞隨筆》:稼軒《永遇樂》,岳倦翁尚謂其用事太實。然亦有法,材富則約以用之,語陳則新以用之,事熟則生以用之,意晦則顯以用之,實處間以虛意,死處參以活語,如禪家轉法華,弗為法華轉,斯為善於運用。
清代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否,方矩切,陳琳《大荒賦》“豈雲行之藏否”,辛棄疾《永遇樂》“為問廉頗尚能飯否”,俱與上文虎字葉,蓋古音也。
清代宋翔鳳《樂府餘論》:辛稼軒《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一詞,意在恢復,故追數孫劉,皆南朝之英主。屢言佛狸,以拓跋比金人也。
清代張德瀛《詞微》:康伯可制《寶鼎現》詞,傳誦海內。蔣勝欲詞“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張蛻岩詞“楚芳玉潤吳蘭媚,一曲夕陽西下”,皆指康詞而言。又辛稼軒《永遇樂》詞“廉頗老矣,更能飯否”,故戴石屏詞云:“吳姬勸酒,唱得廉頗能飯否。”以一闋之工,形諸齒頰,蓋玉以和氏寶,飲以中泠貴矣。
清代胡薇元《歲寒居詞話》:稼軒《賀新涼》《永遇樂》二詞,使座客指摘其失,岳珂謂其《賀新涼》首尾二腔語句相似,《永遇樂》用事太多。乃自改其語,日數十易,未嘗不嘔心艱苦。
近代梁啟勛《詞學》:四十三年前,即稼軒奉表南歸之年,於此渡江。追懷出入烽火之事迹,故能如此悲壯。
近代陳洵《海綃說詞》:金陵王氣,始於東吳。權不能為漢討賊,所謂英雄,亦僅保江東耳。事隨運去,本不足懷,“無覓”亦何恨哉。至於寄奴王者,則千載如見其人。“尋常巷陌”勝於“舞榭歌台”遠矣。以其能虎步中原,氣吞萬里也。后闋謂元嘉之政,尚足有為,乃草草三十年,徒憂北顧,則文帝不能繼武矣。自元嘉二十九年,更謀北伐無功。明年癸巳,至齊明帝建武二年,此四十三年中,北師屢南,南師不復北。至於魏孝文濟淮問罪,則元嘉且不可復見矣。故曰“望中猶記”,曰“可堪回首”。此稼軒守南徐日作,全為宋事寄慨。“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謂己亦衰老,恐無能為也。使事雖多,脈絡井井可尋,是在知人論世者。
近代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此詞登京口北固山亭而作。人在江山雄偉處,形勝依然,而英雄長往,每發思古之幽情。況磊落英多者,當其憑高四顧,煙樹人家,夕陽巷陌,皆孫、劉角逐之場,放眼古今,別有一種蒼涼之思。況自胡馬窺江去后,烽火揚州,猶有餘慟。下闋慨嘆佛狸,乃回應上文“寄奴”等句。當日魚龍戰伐,只贏得“神鴉社鼓”,一片荒寒。往者長己矣,而當世豈無健者?老去廉頗,猶思用邊,但知我其誰耶?英詞壯采,當以鐵綽板歌之。
近代劉永濟《唐五代兩宋詞簡析》:此詞乃稼軒知鎮江府時所作。詞意乃即景生感,因以寄忠憤也。起三句,言江山猶昔,而當時之英雄如孫權者,則己不見,言外有無人可御外侮之意。“舞榭”三句,言不但英雄無覓處,即其遺跡亦不可見,言外有江山寂寞,時勢消沉之意。“斜陽”三句,暗用劉禹錫弔古詩意,以見與此江山有關之英雄去后,其故居都呈一片荒涼之象。“想當年”二句,極寫劉裕北伐時之聲威,表示仰慕,以見己抗敵情切。“元嘉”三句,言欲恢復中原必須先有準備,否則必致敗亡,因舉宋文帝故事以見此意。宋文帝欲恢復中原,王玄謨迎合其意,大言可行,文帝因謂侍臣曰:“聞玄謨陳說,令人有封狼居青意。”次年,即分命王玄謨等率師北伐,卒乃大敗。北魏太武帝遂大舉南侵,直抵揚州,江南震動。文帝自登建康幕府山觀望形勢,故曰“草草”,曰“倉皇北顧”。考此詞作於寧宗開禧元年韓侂胄定議伐金之時,稼軒以此事準備不足,近於冒昧,與玄謨貪功相同,故舉宋元嘉往事而言。稼軒為各州安撫使時,必儲糧練兵以為用兵準備,今見韓氏無備而舉事,不免憂慮,故於登覽山川之際,感慨及之。或謂侂胄北伐之議,稼軒所贊成,觀此詞知其不然。“四十三年”三句,則由今憶昔,有“美人遲暮”之感。蓋四十三年之前率眾南歸,其時具有大志,思憑國力恢復中原,乃今老矣,登亭遠望,山川如故而國事日非,能無感嘆!“可堪回首”三句,更由此而驚心,蓋江北各地淪陷已久,民俗安於外族之統治,故於“佛狸祠下”迎神賽會,如此熱鬧。此稼軒遠聞鼓聲不覺驚起之故也。末二句,有廉頗思復用於趙之志,無奈朝廷無復用己之心,故以廉頗自比,而言外嘆其不如也。
近代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京口北固亭懷古詞,雖曰懷古,實寓傷今之意。發端沉雄,與東坡“大江東去”相同,惟東坡泛言,稼軒則實本地風光。“舞榭”三句,承上奔往,極嘆人物俱非。“斜陽”三句,記劉裕曾住之事。“想當年”兩句,回憶劉裕盛況。換頭,嘆劉裕自為,不能恢復失地,四十三年自有重過此地之感。蓋稼軒於紹興三十二年知忠義軍書記,掌奉表歸朝。至開禧元年,又知鎮江府,前後相距恰四十三年。“可堪”三句,仍致弔古之意,深嘆當年宋之武功不競,以致佛狸飲馬長江,暗寓金人猖狂,亦同佛狸也。結句,自喻廉頗,悲壯之至。
近代夏承燾《宋詞系》:上片懷劉裕,不忘中原也。下片用王玄謨事,恨宋文元嘉恢復之無成,以北魏當金人,並諷韓侂胄之草率用兵也。自比廉頗,稼軒時六十五矣。姜夔有和作,下片以桓溫為比,亦言北伐。
辛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