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官
李桂官
李桂官,字秀章,男,清代吳縣人,為戲曲男演員,隸屬寶和班。畢沅於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庚辰年)中進士,因與畢沅交好而被戲稱為“狀元夫人”。清代小說《品花寶鑒》中蘇蕙芳(蘇媚香)之原型。
畢沅於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庚辰年)中進士;根據趙翼與袁枚的記載(趙袁二人均與畢沅熟識),李桂官在畢沅中進士之前就已經認識,李桂官服事畢沅最為殷勤,生病時為他“稱藥量水”,出入都跟從。
畢沅及第之後,帶著李桂官赴櫻桃宴(新進進士的宴會),史貽直(1700年進士,也是庚辰年)在座中聽說李桂官到場,笑著說:“我揩老眼,要一見狀元夫人。”
趙翼與袁枚均有詩歌描述李桂官與畢沅之間的情感:趙翼作《李郎曲》,而袁枚為李桂官的《勸畢公習字》一文作序時也寫了長歌。
后不知何故,畢沅與李桂官分開。李桂官經營玉玩生意,與趙翼相遇。趙翼後來寫道:“后李來謁余廣州,已半老矣。余嘗作《李郎曲》贈之。”在這首《李郎曲》中,趙翼不無感慨地寫道:“捆載巾箱過嶺來,昔是玉人今玉客。(時販玉玩至粵)”
趙翼在《檐曝雜記》卷二《梨園色藝》說:“京師梨園中有色藝者,士大夫往往與相狎。庚午、辛未間(按乾隆十五年至十六年),慶成班有方俊官,頗韶靚,為吾鄉庄本淳舍人所昵。本淳旋得大魁。后寶和班有李桂官者,亦波峭可喜。畢秋帆舍人狎之,亦得修撰。故方、李皆有狀元夫人之目,余皆識之。二人故不俗,亦不徒以色藝稱也。本淳歿后,方為之服期年之喪。而秋帆未第時頗窘,李且時周其乏。以是二人皆有聲縉紳間。后李來謁余廣州,已半老矣。余嘗作《李郎曲》贈之。近年聞有蜀人魏三兒者,尤擅名,所至無不為之風靡,王公、大人俱物色恐后。”
燕蘭小譜五卷,自稱西湖安樂山樵,傳者謂余秋室集所作。皆紀有名京旦,分花雅二部。花者,弋腔梆子傅粉旦也,四十四人,以成都陳銀官為冠,王桂官次之,魏長生為殿。雅者,崐腔不傅粉旦也,二十人,以元和吳大保為冠,四喜官次之,張發官為殿。近張亨甫復著金台殘淚記三卷,紀事同而用意頗異。凡為傳十篇,詩五十九首,詞三闋,雜記三十七則,始楊法齡,終王小慶。其小慶傳首云:華胥大夫曰:人得於天,而可愛者才也,色也,二者自相為愛,又深於眾人。眾人愛之而已,自相為愛,則相憐焉,相悲焉,而至於相殉焉。嗟乎,吹氣皆韻,送目已通,清魂易消,芳心難閟。是惟才人,是惟美人,此宜其相愛。未隕先虞,不寒猶怯,年知似水,意常若秋,故才人必早衰,美人亦然。美人必善病,才人亦然,此宜其相憐。至於嫁於廝養,辱在仆圉,蓋美人之薄命也,而才人有甚焉。送正平於江夏,則廝養不如,罪子長以宮刑,則仆圉不如,此宜其相悲。嗟乎,愛復奈何,憐復奈何,悲復奈何,不相殉而奈何。是故綺幃初卷,橫波一顧,是為態殉。壁畫黃河,舟邀青翰,是為意殉。卧病枕股,越禮奔琴,是為身殉。身殉而情可無憾矣。然而情天多陷,無石可填,情海多沈,無鵲可渡,是故又有思殉者焉。浦口別傷,門闌映斷,寄書悄悄,度夜迢迢,此一時也。傷何如矣。又有疾殉者焉,鏡羞改靨,黛損欺眉,衣外盈盈,我自語我,笛邊黯黯,卿不知卿,此一時也,怨何如矣。又有痴殉者焉,青冢埋啼,紅泉污粉,宮中帳里,慘淡娙娥,天上人間,凄涼信誓。況乃未曾平視,洛川思寶枕之投。乍感傳觀,蜀道掩香羅之泣。招尋九地,憑弔千秋,代往哀來,愁多涕少。嗟乎,此一時也,則有冒非笑而不辭,結悵惘而如溯,如余今日之為小慶傳者,又豈非痴也哉。嗟乎,讀此文而不揉腸盪氣者人情乎。其疏影用姜白石韻為韻香即法齡題畫梅云:“嬋娟似玉。記那年舊夢,林下曾宿。喚醒羅浮,雙翠啼痕,斑斑欲化湘竹。仙雲不墜春仍晚,甚處問、枝南枝北。恰夜來墨影橫斜,又是月明人獨。堪嘆朱顏宛轉,抱清怨瘦損,眉嫵孤綠。可得東風,吹汝如花,只在空山茅屋。開河日夕愁煙暗,且莫聽、笛中凄曲。便算他冷艷幽芳,也半落生綃幅。”則彷佛過垂虹橋,聽小紅低唱時也。遠者王紫稼,近者李桂官,皆取重於碩彥,歌詠之辭爛如。而迦陵眷戀紫雲,至以百首梅花詩贖罪過,努力作藁砧模樣,一闋賀新郎,檀板間於今猶艷稱之。蓋洛陽分司,江州司馬,一領青衫,別饒熱淚,婦人醇酒,果知其何心耶。豈與徒侈狐媚者齊語哉。李雨村欲作嬖鑒一書,見雨村詩話。吾恐大欲難防,諷一勸百也,況夫遁為跅弛,固有大不得已者乎。
本段節選自余少平所著《清代“狀元夫人”考》
(四)畢秋帆的李桂官
“雙白菜”的愛人──汪繹的康熙庚辰科同年史貽直雍正五年做工部侍郎時,是庄本淳的岳父丁未科會試的考官,乾隆十年做吏部尚書時又是庄本淳的哥哥乙丑科會試的主司。再到乾隆二十五年庚辰年,史貽直做到了大學士時,沒有做考官,而是重赴了櫻桃宴:“本朝耆舊,重宴鹿鳴者多。若重宴瓊林,則惟乾隆辛未黃侍郎叔琳、庚辰史文靖貽直、庚戌稽文恭璜、嘉慶壬申翁覃溪學士方綱、咸豐壬子潘文恭世恩。二百餘年,僅五人耳”(《行素齋雜記》(清)繼昌),而身為大學士得重赴櫻桃宴者,史貽直是有清第一人。
這乾隆庚辰科的新科狀元就是著名的畢沅(秋帆),畢狀元出席宴會時還帶著他的愛人同志李桂郎,史貽直很風趣:“溧陽相公,康熙前進士也,重赴櫻桃之宴,聞桂郎在坐,笑曰:‘我揩老眼,要一見狀元夫人。’”這段記錄出自隨園夫子袁枚筆下。袁枚是史貽直的門生(也是史老師第幾位公子的親家),與畢秋帆也頗有交情(他們是乾親家,熟得很!),所以《隨園詩話》對畢秋帆中狀元的記載格外詳細生動:“李桂官與畢秋帆尚書交好。畢未第時,李服事最殷,病則秤藥量水,出則授轡隨車。畢中庚辰進士,李為購素冊,界烏絲,勸習殿試卷子,果大魁天下。”(《隨園詩話·卷四·四一》)
李桂官勸畢秋帆練字,是因為當時殿試卷必須書法好,狀元就更不用說了:“本朝狀元必選書法之優者。順治中世祖皇帝喜歐陽詢書,而壬辰狀元鄒忠倚、戊戌狀元孫承恩皆習歐陽書者。康熙以來,上喜二王書,而己未狀元歸允肅、壬戍狀元蔡升元、庚辰狀元汪繹皆法《黃庭經》、《樂毅論》者也”(《分甘余話》卷二(清)王士禎(衣字旁真)。至於乾隆皇帝,他自己洋洋得意的御筆就是“黑、光、勻”,走到哪裡寫到哪裡,所以“朝考殿試最重書法,大要以黑、光、勻為主”(《冷廬雜識》),甚至後來有人說“乾隆朝已重字不重文”(《郎潛紀聞初筆》卷七,(清)陳康祺),像庄培因,因為字好,乾隆十九年皇帝特地叫他參加抄錄《昭明文選》(見《郎潛紀聞初筆》卷三),不折不扣就是個御用的寫字工匠,相當於梁山上的“聖手書生”。但看來畢秋帆習館閣體效果並不佳──也幸虧效果不佳:因為“時同直軍機者十餘人,每夕留一人宿直舍”(《檐曝雜記》),而殿試前某夜,本該畢秋帆的一位同事諸重光在軍機處值夜班。結果諸重光不留情面地當面這麼糗畢秋帆:我們參加殿試還可以鬧個狀元探花噹噹,你那一手臭字如何有指望問鼎?(原話為“余輩尚善書,儻獲雋,可望前列,須回寓偃息,並候榜發。湘衡書法中下,即中試,詎有一甲望耶?”)說罷揚長而去,畢只好灰溜溜地留下來在辦公室替他值夜班,正好這時就接到一份從大西北呈上來的關於在新疆搞軍墾農場的報告。他反正晚間無事,翻來覆去整整研究了一夜。誰知殿試的策問就是這問題!因為畢秋帆全面掌握了信息,因而奏對稱旨,皇帝也不嫌他的字難看,欽筆點了他作狀元。(《樞垣記略》引自《更生齋文集》。該科的考官有紀曉嵐,──他好像在考場上跟這兩位同志狀元特別有緣呢。)跑回去複習功課的這位諸重光也不含糊,高中了榜眼──可是“趙甌北曰:‘倘揭曉之夕湘衡竟不代直,則無由知屯田事。以書法斷之,其卷必不能在十本內,而龍頭竟屬桐嶼矣。’”(梁恭辰《北東園筆錄初編》)
這一科的探花郎是王夢樓,畢秋帆的另一位同事、軍機章京童鳳三(字梧岡)也名列這科的第十一名:“庚辰一科進士大半英年,京師好事者以其年貌各派《牡丹亭》全本腳色,真堪發笑。如狀元畢秋帆為花神,榜眼諸重光為陳最良,探花王夢樓為冥判,侍郎童梧岡為柳夢梅,編修宋小岩為杜麗娘,尚書曹竹墟為春香。同年中,每呼宋為小姐,曹為春香,兩公竟應聲以為常也”(《履園叢話》。中華書局版此段文字的標點有誤)。能被派為花神,畢秋帆少年時的神採風華一定相當不錯,李桂官大概也對他的帥哥形像著迷吧。正如《品花寶鑒》所刻畫的,當時畢秋帆的經濟待遇並不高(有紀曉嵐《黑軍機》詩為證),所以李桂官為愛帥哥而不惜“倒貼”,這在如今高唱愛情讚歌的時代也並不多見,加上畢秋帆功名顯赫,所以李桂官成了歷史上最有名的“狀元夫人”。
“蘇伶有號‘碧成夫人’者,姓李名桂官,字秀章,吳縣人。昔在慶成部,名重一時,嘗與某巨公鄉誼,時佐其睏乏,情好無間。后巨公蒞外省,桂官亦脫身同往,於今十數年矣。”(《花間笑語》則說:“乾隆間,李秀章識畢秋帆尚書於風塵,約同居處,報捷鼎元,都人以‘碧岑夫人’呼之。”“碧成夫人”或“碧岑夫人”是什麼意思,我不懂。莫不是“必成夫人”的諧音?)
這裡說李桂官隸慶成班,與趙翼記載的不同:“庚午、辛未間(即1750─1751),慶成班有方俊官,頗韶靚,為吾鄉庄本淳舍人所昵。本淳旋得大魁(1760)。后寶和班(《中國娼妓史》作“寶珍班”,似誤)有李桂官者,亦波峭可喜。畢秋帆舍人狎之,亦得修撰。故方、李皆有狀元夫人之目。余皆識之。”(《檐曝雜記》)
這李桂官,趙翼不僅是跟他認識,而且是熟識!因為趙翼跟畢秋帆是軍機處的同事。他在軍機處上班比畢秋帆還早一年,中探花倒比畢中狀元晚一年。他們不但工作時是同事,休息時還一起去郊外春遊呢!那天他玩高興了,即興賦了一首《下直同漱田、秋帆諸人郊行即事》:“雨過青圻凈鞠塵,出郊人馬共欣欣。”狎優在當時是可以風流自賞的行為,所以畢秋帆跟李桂官的情事人人皆知,作為同事兼好友的趙翼當然更加了如指掌。那麼我們可以確信趙翼的記載是不錯的:李桂官隸寶和班。至於說他隸慶成班,或許是另有原因,或許是把《檐曝雜記》里有關李桂官一節文字前面提及方俊官隸慶成班的記載弄混了。
寶和班,在畢秋帆跟李桂官戀愛之前二十五年(雍正十年)的《梨園會館碑記》上沒有這個戲班,在畢秋帆中狀元之後二十五年的《重修喜神祖師廟碑誌》也沒有(但其中有個“保和班”)。不過跟趙翼打過筆墨官司的袁枚記載了一個關於寶和班的傳說:
“京師寶和班,演劇甚有名。一日者,有人騎馬來相訂云:‘海岱門外木府要唱戲,登時須去。’是日班中無事,遂隨行。至城外,天色已晚。過數里荒野之處,果見前面大房屋,賓客甚多,燈火熒熒然微帶綠色,內有婢傳呼云:‘姑娘吩咐,只要唱生旦戲,不許大花面上堂,用大鑼大鼓,擾亂取厭。’管班者如其言。自二更唱起,至漏盡不許休息,又無酒飯犒勞。簾內婦女,堂上賓客,語嘶嘶不可辨,於是班中人人驚疑。大花面顧姓者不耐煩,竟自塗臉扮《關公借荊州》一出,單刀直上,鑼鼓大作。頃刻,堂上燈燭滅盡,賓客全無。取火照之,是一荒冢,乃急卷箱而歸。明早詢土人,曰:‘某府木姑娘墳也。’”(《子不語》卷十七《木姑娘墳》)
死了的木姑娘還能不能點戲看戲,我們且不去管他,但既然說“京師寶和班,演劇甚有名”,似乎兩位大文豪不該同時都弄錯戲班的名字。
李桂官當然也是蘇州人,因為唱崑曲的優伶數蘇州最為出色。“長洲汪鈍翁在詞館日,同署之友,各誇鄉土所產……唯鈍翁嘿無一言。眾共揶揄之,曰:‘蘇州自號名邦,公是蘇人,寧不知蘇產乎?’鈍翁曰:‘蘇產絕少,唯有二物耳。’眾問:‘二者謂何?’鈍翁曰:‘一為梨園子弟。’眾皆撫掌稱是,鈍翁遂止不語。眾復堅問其二,鈍翁徐曰:‘狀元也。’眾因結舌而散。”(鈕秀(王秀)《觚剩續編·蘇州土產》)確實,蘇州(指當時的蘇州“府”,列舉了所有蘇州籍的狀元。畢沅是蘇州府鎮洋人,當然名列其中。《燕蘭小譜》說李桂官“嘗與某巨公鄉誼”,他們二人正好各自代表了一樣蘇州特產。
袁枚說“戊子(即乾隆三十三)年,畢公官陝西,李將往訪,路過金陵,年已三十,風韻猶存。余作長歌贈之,序其勸畢公習字云:‘若教內助論勛伐,合使夫人讓誥封。’”
“一言從此定心交,
孤館寒燈伴寂寥,
為界烏絲教習字,
為董宮錦替焚椒,
延醫秤水春風冷,
噓背分涼夜月高,
但願登科居上上,
敢辭禮佛拜朝朝。
果然臚唱半天中,
人在金鰲第一峰。
賀客盡攜郎手揖,
泥箋翻向李家紅。
若教內助論勛伐,
合使夫人讓誥封。
溧陽相公閑置酒,
口稱欲見狀元婦。
揩眼將花霧裡看,
白髮荷荷時點首。
君卿何處最勾留,
畢將熊姜當五侯。
四子非為講德論,
三生同上一鐘樓。
郎名此際雖風動,
郎心鎮日如山重。
一諾從無隔宿期,
千金只為多情用。
嶽嶽高冠士大夫,
喬松都要女蘿扶。”
李桂官從大西北探親回來以後,隔了一年,又去廣州販賣玉玩。他跟趙翼原來在北京就相識,所以前去拜訪。趙後來寫道:“后李來謁余廣州,已半老矣。余嘗作《李郎曲》贈之。”
“李郎昔在長安見,
高館張燈文酒宴,
烏雲斜綰出場來,
滿堂動色稱絕艷
得郎一盼眼波留,
千人萬人共生羨,
人方愛看郎顏紅,
郎亦看人廣座中,
一個狀元猶未遇,
被郎瞥睹識英雄。
每當舞散歌闌后,
來伴書幃琢句工。
畢竟瓮頭扶醉起,
鄂君被底把香哄。
但申嚙臂盟言切,
並解纏頭旅食供,
果然榜發魁天下,
從此雞鳴內助功,
不屬中閨屬外舍。”
趙翼與袁枚、蔣士銓並稱“江左三大家”。三大家的三分之二同賦《李郎曲》,記事又同用“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一典。(算起來李桂官當狀元夫人時是二十二歲,不過這也無礙於他們有夫婦之實。)趙翼的《李郎曲》中也有跟袁枚的“合使夫人讓誥封”意思差不多的詩句,卻不見有誰引用,這恐怕都要怪潘光旦先生當年沒有引用,害得如今抄潘先生大作充自己文章的文抄公也就無從抄起。其實《甌北集》也不是什麼僻書,很容易找到。詩中“嚙臂”、“鄂君綉被”之類的描寫,近於販黃。趙翼既然早就認識李桂官,這首詩又是當面寫給李桂官的,如此這般的種種描寫豈能是空穴來風!《花間笑語》也說:“李秀章識畢秋帆尚書於風塵,約同居處”,可見他們不但有性關係,明明都同居了!《品花寶鑒》還硬把狀元與“夫人”的關係說成是冰清玉潔的精神戀愛,甚至李桂官的化身蘇蕙芳聽到一聲“狀元夫人”就要發惱,這話只好去哄鬼!
我所見到的清人對李桂官的評價都是正面的,唯獨有一個人聲稱“所謂‘狀元夫人’者,畢督兩湖時,大權獨攬,招搖納賄,見諸參折中者,其真名則不能憶矣”(《冉ㄗ羅延室筆記》──“冉ㄗ”這個字電腦中沒有,姑且按左右結構拼合成一個字)。連“狀元夫人”的真名也記不清了,所以這番話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真是不好說,“臟”冠李戴也說不定。畢秋帆任兩湖總督時是乾隆五十一年,其時李桂官已近五十高齡了,早已人老珠黃,過了恃寵而驕的年齡。
就在這時期,畢壯元的同年──王夢樓探花替他送來了新鮮貨。江蘇丹徒人王夢樓,名文治,字禹卿,夢樓是他的號。他書法成就極高,作品在當時就已出口到了朝鮮國(《新世說·巧藝》:“王夢樓自少以文章、書法稱天下。朝鮮人當以餅金易其字”),現在可就不行了:國家最新的《規定》中,“作品一律不準出境者(20人)”中就包括“王文治(夢樓)”。
“王夢樓太史……得探花,旋出為雲南臨安府知府。數年,以屬吏事鐫級去,……自滇歸,買僮度曲,行無遠近,必以歌伶自隨。”(丁柔克《柳弧》)他的這個家伶班子是“五雲”:即“素雲、寶雲、輕雲、綠雲、鮮雲也。年俱十二、三,垂髫纖足,善歌舞。”(《履園叢話》卷二十三)有人根據《詞餘叢話》中“行無遠近,必以歌伶一部自隨”的記載指責王夢樓“總離不開孌童的陪伴,甚至把這作為一種自己身份顯赫的標誌”(《明清社會性愛風氣》,人民文學,2000)。其實事實並非如此:“越數年,五雲漸長成矣。太守惟以輕雲、綠雲、鮮雲遣嫁,攜素雲、寶雲至湖北送畢秋帆制府。審視之,則男子也。制府大笑。”王太守自己並沒有染指這二位美少年,由於他三十年前在北京時就早已深知畢秋帆的“性趣”所在,所以此時千里迢迢特地送來給他,這就叫“寶劍贈烈士,紅粉送佳人”。畢秋帆哈哈大笑一通后說道:“吾為汝開釋之!”於是給他們倆剃了頭,放了腳,叫他們當了僮僕(《履園叢話》卷二十三)。這樣的“僮僕”有個專有名詞叫“俊仆”,當時有些治家格言專門有條文禁止“蓄俊仆”,如山西人民出版社《古訓三戒·戒淫寶訓》之《戒僮僕》:
“世俗喜蓄俊仆,甚且與之狎邪”,《情史》也說“家中無俊仆,必是好人家”,那緣由是不言而喻的。北京的風尚原本是“執役無俊仆皆以為不韻,侑酒無歌童便為不歡”(柴桑《京師偶記》),素雲、寶雲兼二者之長,畢秋帆當是既韻且歡。
對這二雲的下落,據說《拍案驚異》有載:“畢死後,素雲不知何往,翠雲隨其柩返吳中,有見之者,眉目秀媚,腰肢綽約,亦人妖矣。”這個“翠雲”,照《履園叢話》的記載,應當是“寶雲”。
王太守此行回去后,特地與袁枚見了一面,見《隨園詩話補遺》卷一。可惜袁枚在書中沒有記錄他們二人當時是如何談論此節韻事的,想必是相對拊掌大笑,浮一大白吧。其實袁枚也是同道中人,畢秋帆、袁子才這兩位名人愛男風的事迹都見於小說《品花寶鑒》,不過一褒一貶,有霄壤之別。
王夢樓本來對男孩子並沒有性趣,只因家伶中有兩個男孩子,又送了這兩位女裝的美少年給畢秋帆,到後來就演變成為:“某太史好以奇法為淫,飾女為男作仆,飾男為女作婢。”而且虛構說他最寵愛的查琴痕(又叫琴娘)與白娟郎(“書法酷似夢樓太史”)還被嫉妒的同行們謀殺了,“太史覺,亦不甚追究。”真是編得離奇!而敘述此事的《夜雨秋燈錄》一書的作者懊儂氏(宣鼎)斷定:“太史公以奇法淫,不問可知在泥犁獄。”
這就叫:“死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