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昵昵兒女語
水調歌頭·昵昵兒女語
《水調歌頭·昵昵兒女語》是宋代文學家蘇軾的詞作。此詞上闋利用各種形象描寫不同風格的音樂,從開始的輕柔旖旎,瞬間變為雄壯高揚,然後歸於悠揚致遠;下闋運用對比和側面描寫的手法表現音樂的魅力,並添之以自己的感慨。全詞通過對韓愈詩作《聽穎師彈琴》的隱括,使整個作品更為集中、凝練、主次分明,同時又保留了原詩的妙趣和神韻。
水調歌頭
昵昵兒女語,燈火夜微明。恩怨爾汝來去,彈指淚和聲。忽變軒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氣,千里不留行。回首暮雲遠,飛絮攪青冥。
眾禽里,真彩鳳,獨不鳴。躋攀寸步千險,一落百尋輕。煩子指間風雨,置我腸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從歸去,無淚與君傾。
⑵歐陽文忠公:即歐陽修,北宋文學家。
⑶退之:即韓愈,字退之,唐代文學家。聽穎師琴詩:指韓愈詩作《聽穎師彈琴》。
⑷隱括:亦作“檃括”,原義是矯正曲木的工具。詞的檃括是將其他詩文剪裁改寫為詞的形式,宋人常有此類作品。
⑸昵(nì)昵:象聲詞,形容言辭親切。
⑹爾汝:表親昵。
⑺填然:狀聲響之巨。
⑻青冥:形容青蒼幽遠。指青天。
⑼躋(jī)攀:攀登。
⑽尋:長度單位。《史記·張儀傳》有“蹄間三尋”。索隱云:“七尺曰尋。”亦有雲八尺為尋者。
歐陽文忠公曾經問我:“琴詩哪一首寫得最好?我回答認為韓愈的《聽穎師彈琴》詩最好。歐陽公說:這首詩最為奇妙艷麗,但不是聽琴,而是聽琵琶呢。我深以為然。建安章質夫的家裡有擅長彈琵琶的人,請我替他寫首曲詞。我很久沒有寫詞了,為此特意拿韓愈的這首詩,稍微加以隱括,使它合乎聲律,用來送給那個擅彈琵琶的人。
樂聲初發,彷彿靜夜微弱的燈光下,一對青年男女在親昵地切切私語。彈奏開始,音調既輕柔、細碎而又哀怨、低抑。忽然曲調由低抑到高昂,猶如氣宇軒昂的勇士,在填然驟響的鼓聲中,躍馬馳騁,不可阻擋。樂聲就如遠天的暮雲,高空的飛絮一般,極盡縹緲幽遠之致。
百鳥爭喧,明媚的春色中振顫著宛轉錯雜的啁哳之聲,唯獨彩鳳不鳴。瞬息間高音突起,好像走進懸崖峭璧之中,寸步難行。接著音聲陡然下降,宛如突然墜入深淵,一落千丈,之後弦音戛然而止。彈者好像能興風作雨,讓人腸中忽而高寒、忽而酷熱,坐立不寧。彈者把琵琶一推放下,聽眾再也沒有流水可以傾灑了。
此詞當作於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正月,當時蘇軾在黃州。這是蘇軾根據韓愈寫音樂的名篇《聽穎師彈琴》改寫的。韓愈原詩為:“昵昵兒女語,思怨相爾汝。划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穎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
此詞是對韓詩“稍加隱括,使就聲律”,也即按照詞牌的格式和聲律來“矯制”韓詩,一則增添新內容,二則減去原作中的部分詩句,三則利用原詩句稍加變化,以創新意。
蘇軾通過聯想,在上闋運用形象描寫不同風格的音樂,從開始的輕柔旖旎,瞬間變為雄壯高揚,然後歸於悠揚致遠;在下闋則對比音樂本身,一是同一時間內,繁音細響與清越之聲之對比,二是不同時間內,音樂之抑揚起伏的對比,添之以自己的感慨,使整首詩具備與原作不同的藝術韻味。
此詞開端四句先寫樂聲初發,彷彿一對青年男女在靜夜微弱的燈光下,親昵地私語,談愛說恨,卿卿我我,往複不已。“彈指淚和聲”倒點一句,見出彈奏開始,音調輕柔而又哀怨。“忽變”三句,寫曲調由低抑到高昂,猶如戰士在鼓聲下馳騁沙場,無人可擋。結尾的“回首”兩句,以景物形容聲情,把音樂形象化給人縹渺幽遠之感。“回首暮雲遠”,讓人聯想起王維“回看射鵰處,千里暮雲平”之將士,也與上文中“軒昂勇士”相聯繫,將獨立的音樂片段串起來。白雲浮動,柳絮漂浮,若有若無,忽遠忽近,難以捉摸,卻逗人情思。接著是百鳥爭喧,明媚的春色與啁哳之聲相伴,此時彩鳳不鳴。這裡寫以鳳凰不鳴,起到"留白"的特殊效果,也點出了深刻哲理:真正內涵的,從不在言語上奪人眼球。之後琴聲在瞬息間高音突起,曲折而上,曲調轉向艱澀,好像走進懸崖峭璧之中,腳登手攀,前行一寸,也要花費很大氣力。正在步履維艱之際,音聲陡然下降,恍如一落千丈,飄然墜入深淵,弦音戛然而止。音樂由低抑幽怨,變為雄壯高昂,縹緲幽怨,和諧宛轉,再變為冷澀艱險。這表明詞人確乎藉助於語言,把這位樂師的高妙彈技逼真地再現出來了。最後五句則是從聽者心情的激動,反映出成功的彈奏所產生的感人的藝術效果。“指間風雨”,寫彈者技藝之高,能興風作雨;“腸中冰炭”,寫聽者感受之深,腸中忽而高寒、忽而酷熱;並以“煩子”“置我”等語,把雙方緊密關聯起來。音響之撼人,不僅使人坐立不寧,而且簡直難以禁受,由於連連泣下,再沒有淚水可以傾灑了。“推手從歸去”描寫的是琴師奏完將琴推開的動作,也在其中暗示這詩人心中歸隱的情懷。“無淚與君傾”,表現出詩人此時腸中之鬱結,比起原詩中“濕衣淚滂滂”更為不堪較之,更為含蓄,也更為深沉,雖然無落淚,但是更加表現出心情的鬱結。
訴諸聽覺的音樂美,缺乏空間形象的鮮明性和確定性,是很難捕捉和形容的。但詞人巧於取譬,他運用男女談情說愛、勇士大呼猛進、飄蕩的晚雲飛絮、百鳥和鳴、攀高步險等等自然和生活現象,極力摹寫音聲節奏的抑揚起伏和變化,藉以傳達樂曲的感情色調和內容。這一系列含義豐富的比喻,變抽象為具體,把訴諸聽覺的音節組合,轉化為訴諸視覺的生動形象,這就不難喚起一種類比的聯想,從而產生動人心弦的感染力。末后再從音樂效果,進一步刻畫彈技之高,筆墨精微神妙,可說與韓詩同一機杼,同入化境。
蘇軾這首詞的“隱括”,即把韓愈的詩文《聽穎師彈琴》剪裁改曲詞,雖保留了韓詩的總體構思和一些精彩的描繪,但又在內容、形式以及兩者的結合上,顯示了自己的創造性,從而使此詞獲得了新的藝術生命和獨特的審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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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卓人月《古今詞統》卷十二:其緩調高彈,急節促撾,可以目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