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幸福
1947年列夫-托爾斯泰創作的書籍
《家庭幸福》由文化生活出版社1947年出版.
《家庭幸福》
一八五九年前後,托爾斯泰的兩個兄弟德米特里和尼古拉都先後因肺病而去世。托爾斯泰自己也得了嚴重的肺病。那時期他還跟屠格涅夫發生了造成終生不和的劇烈爭吵,甚至到了要動槍決鬥的地步。對於托爾斯泰來說,這個時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過渡時期。無論在身體上還是精神上托爾斯泰都處於極其不佳的狀態。他彷徨,他迷茫,他矛盾......但突然奇迹發生了。托爾斯泰愛上了一個清純的少女,索菲婭·安德烈耶芙娜·別爾斯。真是這一愛情的奇迹使托爾斯泰寫出了至那時為止最”精純”的作品——《家庭幸福》。三年後他與索菲婭結了婚。這部小說寫的是愛情和婚姻的事情,據說是托爾斯泰自己與索菲婭結婚前後的事實。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書出在前(1859年),結婚在後(1862年)。難道是托爾斯泰在結婚前就設想他的愛情和婚姻應該是如此的嗎?濟之先生說,讀了這本書可以從中得到”愛情與結婚的真締。”羅曼•羅蘭也說,”托爾斯泰的藝術與心變得柔和了。形式與思想獲得和諧的均衡:《家庭幸福》具有一部拉辛式作品的完美。””欲洞悉作者的文學,不能不讀此書。”(註:拉辛, Jean Racine, 十七世紀法國劇作家,詩人。拉辛式作品以其情節緊湊,語言藝術性高而著稱。
濟之先生於1919年在天津大公報上連載翻譯《家庭幸福》,年方二十歲。非常有趣的是,那年十月的一天,上海《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主編俞頌華先生收到了耿濟之和瞿秋白從北京寄來的兩篇譯文《告婦女》和《答論駁《告婦女》之節錄》。這兩篇都是托爾斯泰的短文。頌華先生立即被這兩篇文章的立意吸引住了,他同時也被耿,瞿兩位的翻譯文筆和文學才華深深吸引了,決定馬上刊登。沒想到這兩篇短文把頌華和濟之從此聯繫在一起,開始了他們之間一生的友誼,更沒想到的是,他們很快地又成了連襟。1919年底,濟之先生的父母向太倉一家錢姓大戶的小女福芝為濟之託媒。沒想到俞頌華正是錢家大女兒梅先的夫婿。世上竟有如此之巧事!梅先那時正從北京女子師範學校畢業。在頌華和梅先的極力撮合下,1920年8月,濟之在頌華陪同下,福芝在錢老太太的陪同下在北京南城遊藝院的一座小木橋上相會了。他們從橋的兩頭走到中間,互相只悄悄地看了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卻一見鍾情。這天正是福芝的生曰,農曆七月初七。他們真是應了中國古時候的一個美麗的神話,一南一北,”鵲橋相會”啊!濟之與秋白譯的那兩篇托爾斯泰的短文就是搭橋的喜鵲。不久,濟之和福芝在北京中央公園的來今雨軒訂了親。那天,他們吃的是北京來今雨軒最有名的冬菜包子......
這真是一段令後人讚歎不巳的佳話。托爾斯泰是在寫作《家庭幸福》時完成了他的愛情與婚姻,而濟之先生是在翻譯《家庭幸福》時也完成了他的愛情和婚姻。托爾斯泰的婚姻並不很完美,但是,濟之先生的婚姻卻是非常令人欣慕的。也許這正是托爾斯泰《家庭幸福》的祝福吧!
社交本身的害處倒不大,可社交界的填不滿的慾望——卻是不好的和丑 惡的。
——《家庭幸福》
我要的不是我已經到手的東西,而是一種鬥爭的生活;我要讓感情做生活的嚮導,而不是讓生活去指導感情。
——《家庭幸福》
一個人不會忍受孤獨是不好的。
——《家庭幸福》
在鍾愛的人的面前,顯示心靈的優點,比顯示外形的美更好,更有價值。
——《家庭幸福》
一天又一天,一星期又一星期,兩個月的鄉村幽居生活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但這兩個月所體驗的感情、激動和幸福足足抵得上一生。我們倆關於村居生活的夢想實現得完全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不過,我們的生活過得並不比我們的夢想差。沒有我出嫁前所想象的那種認真的勞動,沒有為了承擔義務而自我犧牲,也沒有為別人而生活;有的只是彼此相愛的自私的感情、被愛的慾望,老是無緣無故地感到快樂,並且忘記了世界上的一切。不錯,他有時到書房工作,有時進城辦事,或者為農活奔忙,但我看出,他離開我是多麼痛苦。後來他自己也承認,只要我不在,世上一切對他都是沒有意思的,他不明白怎麼能去干那種事。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看豎,彈琴,陪伴婆婆,到學校教書,而我做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同他有關,並能博得他的稱讚;但只要想到什麼同他無關的事,我的手就垂下來,而且一想到世界上除了他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就覺得可笑。也許這是一種不好的自私的感情,但這種感情使我感到幸福,並且使我高出於全世界之上。對我來說,世界上只存在他一個人,而且我認為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無缺的人;因此我不能為任何其他事物活著,我只能為他活著,並且做一個他所希望的那樣的人。他則認為我是世界上具有一切美德的十全十美的女人;我也就竭力要在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面前作一個這樣的女人。
“是的,以前我也有過這樣的感覺,特別是在春天,”他彷彿在回憶往事,說,“我也曾滿懷希望在夜裡坐著,一直坐到天亮,那是些多麼美好的夜晚哪!……不過當時一切都還在前面,可現在一切都已過去,現在我對所有的一切都感到心滿意足,我覺得很快活。”
“難道你什麼也不想要了?”我問。
“我不想要任何辦不到的事,”他猜透我的心思,回答。“啊,你把頭髮都淋濕了,”他添加說,像愛撫孩子那樣有用手撫摸我的頭髮,“你羨慕樹葉、青草,因為它們受到雨水的滋潤,因此你想變成樹葉、變成青草、變成雨。可我只欣賞它們,就像欣賞世間一切美好、年輕和幸福的事物那樣。
“難道你對過去的一切就一點也不留戀嗎?”我繼續問他,覺得心情越來越沉重。
他沉思起來,又默不作聲。我看出他要坦率地回答我。
“不留戀!”他簡短地回答。
“不是實話!不是實話!”我轉過身對著他,瞧著他的眼睛說:“你不留戀過去嗎?”
“不留戀!”他重複說,“我感激過去,但並不留戀。”
“難道你不想過去的好日子回來嗎?”我說。
他轉過身去望著花園。
“不想,就像我不想長出翅膀來一樣,”他說,“這是不可能的。”
“不,我說我不留戀過去,那不是實話。不,我傷心,我為那已經沒有和不可能再有的愛情而哭泣。這是誰的過錯呢?我不知道。愛情還在,但已不是原來的愛情,只留下了愛情的位置,但這愛已飽經滄桑,不再有力量,也不再那麼誘人,只剩下回憶和感激,不過……”
“別這麼說了……”我打斷他的話,“讓一切都恢復原狀吧……要知道這是可能的,是嗎?”我瞧著他的眼睛問。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平靜的,但沒有看透我的眼睛。
我這樣說時就已感到,我所希望和請求他的事是辦不到的。他安詳而溫順地微微一笑,我覺得這是一種老年人的笑。
“你還那麼年輕,可是我已經老了,”他說,“我身上已沒有你所追求的東西;何必欺騙自己呢?”他添加說,依舊那麼微笑著。
我默默地站在他身邊,心裡感到平靜些了。
“我們不要竭力去恢復原來的生活,”他繼續說,“我們不要自己騙自己。原來的焦慮和激動都沒有了,那真該謝天謝地!我們已經追求到了我們所要的東西,我們已經夠幸福的了。現在我們應該隱退,給他們讓路,”他說,指指抱著萬尼亞走到涼台門口站住的奶媽。“就是這樣,我的朋友。”他結束說,彎下腰來吻吻我的額頭。那不是愛人而是一個老朋友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