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溪碑歌
浯溪碑歌
【名稱】《浯溪碑歌》
【年代】明末清初
【作者】顧炎武
【體裁】五言古詩
浯溪碑歌
萬曆元年，先曾祖官廣西按察副使，道浯溪，得元次山《中興頌》石本以歸。為顏魯公筆，字大徑六七寸，歷世三、四，此碑獨傳之不肖。歲旃蒙作噩，命工裝璜為冊，工人不知碑自左方起，而以年月先之，遂倒盭不可讀。方謀重裝而兵亂工死，不復問者三年。碑固在舊識楊生所，一旦為予重裝以來，則文從字順，煥然一新。有感於先人之舊物，不在他人而獨屬之嗣人之稍知大義者，又經兵火而不失，且待時而乃成。夫物固有偶然者也，為之作歌。
昔在唐天寶，祿山反范陽。
肅宗起靈武，國勢重恢張。
二載收長安，鑾輿迎上皇。
欲令一代典，風烈追先光。
真卿作大字，筆法名天下。
摩崖勒斯文，神理遺來者。
書過泗亭碑，文匹淮夷雅。
留此系人心，支撐正中夏。
先公循良吏，海內推名德。
驅馬復悠悠，分符指南極。
遐眺道州祠，流覽浯溪側。
如見古忠臣，精靈感行色。
匪煩兼兩載，不用金玉裝。
攜此一紙書，存之貯青箱。
以示後世人，高山與景行。
天運有平陂，名跡更存亡。
寶弓得堤下，大貝歸西房。
舊物尤生憐，何況土與疆。
卻念蒸湘間，牧騎已如林。
岣嶁大禹跡，萬林生秋陰。
一峰號回雁，朔氣焉得侵？
恐此浯崖文，苔蘚不可尋。
藏之篋笥中，寶之過南金。
此物何足貴，貴在臣子心。
援筆為長歌，以續中唐音。
倒盭（lì）：倒亂。盭：乘戾，彆扭，不合情理。舊識：故交，老友。
嗣（sì）人：後嗣、子孫。
狩蜀都：指唐玄宗逃往西蜀偏安一事。狩：打獵。
鑾輿：天子的車駕。
典：記載法則典章制度的重要典籍。
風烈追先光：遺風餘烈能與先聖德業同光。
摩崖：在山崖石壁上所刻的銘功、記事等文字，稱摩崖。勒：雕刻。斯：此。
遺（wèi）：贈與。
文匹淮夷雅：文采可與《詩經·大雅·江漢》相媲美。
中夏：指中國華夏。
分符指南極：執印信直奔南國。分符：即剖符，分一半符節作為信物。南極：指中國南方。
匪：通“非”，不是。
高山與景行：高山：喻道德高尚。景行：大路，喻行為正大光明。語出《詩經·小雅·車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意思是品德像大山一樣崇高的人，就會有人敬仰他；行為光明正大的人，就會有人效法他。
天運：自然變化的規律。平陂（bēi）：平地山坡。
牧騎：指清兵。
岣嶁（gǒu lǒu）：衡山主峰。古代神話傳說，禹曾在此得金簡玉書。
篋笥（qiè sì）：篋：小箱子。笥：盛飯或盛衣物的方形竹器。這裡指箱子一類的容器。
南金：南方珍貴如金之物。
此詩見於《浯溪詩文選》。元次山《大唐中興頌》有頌有諷，前人評述頗多，顧炎武則提出元公為文歌頌中興，魯公勒石為光大功業之初衷：“留此系人心，支撐正中夏”，其中已蘊愛國之意，只是含而不露；而先曾祖尋訪勝跡，珍藏碑帖以傳之後人，意在“以示後世人，高山與景行”，則先曾祖之良苦用心，已為亭林所參透，並堅定“勿事二姓”的信念，保其操守，愛國至上；最後以“此物何所貴，貴在臣子心。援筆為長歌，以續中唐音”作結，詩人愛國之情溢於言表。
全詩古樸典雅，沉鬱蒼涼，含蓄委婉，意在詩外，體現了詩人的創作藝術風格。而其序與詩，一文一韻，前者為鋪墊與交代，後者為引申與發揮。前者重敘述，後者工描摹，俱含情其中，可謂珠聯璧合、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