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為詩

以文為詩

中國文學史上,“以文為詩”最早由韓愈倡導,主張在詩歌創作中引進或借用散文的字法、句法、章法和表現手法的詩歌創作主張。趙翼《甌北詩話》:以文為詩,自昌黎始;至東坡益大放厥詞,別開生面,成一代之大觀。

簡介


“以文為詩”是中唐至宋,特別是北宋時期產生的一種文學現象,是文學理論家們針對蘇軾等人的詩歌創作而提出的批評。“文”指的是不同於駢文的散行單句,不拘駢偶、對仗、音律等的形式自由的文體。“詩”則是特指六朝至唐以來形成的句法、字數、平仄、音韻等有嚴格規定的近體詩。“以文為詩”即是突破近體詩的種種束縛和羈絆,借用形式較為自由的散文之字、句、章法來進行詩歌寫作。

背景


當時文學趨向於“以文為詩”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高度集權的政治制度對文人自由精神的禁錮;二是宋代理學對文人思想的束縛,加上唐代古文運動“道統文學”的負面影響,使宋代文人個性難以自由發展、自由表露,形成內斂的性格。由於唐代詩歌的巨大成就,迫使宋代文人不得不另尋詩歌創作新路;內憂外患的社會環境,也促使著宋代文人們以文學為武器,針砭時弊,激揚愛國情感,這些均使宋代文人順理成章地走向“以文為詩”。

特點


韓愈的“以文為詩”,就是以先秦兩漢古文的筆法和形式進行詩歌創作,也就是以古文入詩,概括起來主要指以下幾個特徵:
第一,在創作中將散文的章法、句法、字法引入詩歌。韓愈試圖改變在唐代已變得規範整齊、追求節奏和諧、句式工整的詩歌外在形式,摒除駢句,使詩歌鬆動變形,達到跌宕跳躍、變化多端的藝術效果,進而使詩句可長可短,力求造成錯落之美。像《忽忽》詩採用十一、六、十一、七、三、七、七的句式,開頭就是一句“忽忽乎余未知生之為樂也,願脫去而無因”,完全是散文句法,卻又給人以一種詩的意味。又如《南山詩》,連用五十多個“或”和“若”字,如“或連若相從,或蹙若相鬥,或妥若弭伏,或竦若驚”。將“或”、“若”這樣的散文字眼應用到詩歌的創作中,的確是一種大膽的嘗試。韓詩中還有意識地運用了大量古文虛詞,如《寄盧仝》的“破屋數間而已矣”、“忽來此告良有以”。《誰氏子》“知者盡知其妄矣”、“不從而誅未晚耳”等等,讀起來讓人感到有散文的味道。
第二,將散文的謀篇、布局、結構,加之起承轉合的氣脈,貫徹到詩歌創作中,把散文描繪事件、刻畫人物、摹寫物狀的筆法運用到詩歌創作之中。如著名的《山石》詩,即採用一般山水遊記散文的敘述順序,從行至山寺、周圍所見、夜看壁畫、鋪床吃飯、夜卧所聞、夜卧所見、清晨離寺一直寫到下山觀感,娓娓道來,讓人有如歷其境的感覺。在這一夜到晨的所見所聞中,又選用了色彩濃淡明暗變化的若干圖景,錯落交疊,如“山石犖確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寫出暮色蒼茫中的“暗”;下兩句寫芭蕉與梔子花,又是暗色中的一“亮”;下寫以火把觀壁畫,是明中有暗;而夜卧無聲時“清月出嶺光入扉”,又是暗中有明;“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則是天色蒙蒙亮時的山嵐瀰漫;而下接“山紅澗碧紛爛漫”,則又豁然一明。這樣,就在讀者腦際留下了視感極強的連續圖景。全詩流暢中見奇崛,有精心的雕琢但又顯得十分自然。清方東樹評曰:“只是一篇遊記,而敘寫簡妙,猶是古文手筆。”又如《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詩,韓愈作此詩時正由郴州赴江陵參軍任。詩先寫郴州官舍中秋夜凄清之景,次寫張署(即張功曹) 歌辭,備述其被貶所歷、嶺南貶地環境之惡劣及遇赦不得歸之苦狀。末以寬解之詞作結。全詩首尾兩節僅有十一句,中間一段長達十八句,以賓為主,借張署之口敘自己的憤懣情緒,章法安排獨具匠心。方東樹在《昭昧詹言》卷十二中也認為是“一篇古文章法。前敘,中間以正意苦語重語作賓,避實法也。一線言中秋,中間以實為虛,亦一法也。收應起,筆力轉換”。《桃源圖》詩,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同樣說是“先敘畫作案,次敘本事,中夾寫一、二,收入議,作歸宿,抵一篇遊記”。
第三,忽視平仄、音韻等聲律,因為五言詩的音節一般是上二下三,七言詩的音節一般是上四下三,韓愈卻有意打破這種常規,努力營造一種別出心裁的反均衡、反圓潤的美,打亂原有的節奏感,使詩歌具有先秦散文的風格。程千帆先生認為,韓愈“以文為詩”,主要體現在古體詩中,並指出:“韓愈在古詩中,有的地方故意避免對仗,如《此日足可惜一首贈張籍》中‘淮之水舒舒,楚山直叢叢’二句,強幼安《唐子西文錄》就指出這是‘故避屬對’,而這種‘故避’,顯然與以文為詩有關,所以,韓集中古詩,尤其是七言古詩,很多是通首不對的,其中包括《此日足可惜一首贈張籍》、《山石》及《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這樣一些名作。”在創作中,韓愈有時甚至突破詩的一般音節,直接用散文的句法敘寫,如《寄盧仝》詩“放縱是誰之過歟”《陸渾山火和皇甫 用其韻》“火行於冬古所存,我如禁之絕其饗”等等。
第四,以議論直言個人的感受和情緒,將明白如話的議論糅入詩歌。如清顧嗣立評《謝自然詩》云:“公排斥佛、老,是平生得力處。此篇全以議論作詩,詞嚴義正,明目張膽《 原道》、《佛骨表》之亞也。”程學洵《韓詩臆說》也評此詩曰:“韓集中惟此及《豐陵行》等篇,皆涉敘論直致,乃有韻之文也,可置不讀。篇末直與《原道》中一樣說話,在詩體中為落言詮矣。”汪佑南《山涇草堂詩話》評《石鼓歌》雲:“如許長篇,不明章法,妙處殊難領會。首段敘石鼓來歷,次段寫石鼓正面,三段從空中著筆作波瀾,四段以感慨結。妙處全在三段凌空議論,無此即嫌平直,古詩章法通古文,觀此益信。”方東樹也評此詩曰:“一段來歷,一段寫字,一段敘初年己事,抵一篇傳記。夾敘夾議,容易解。”韓愈以議論入詩這一點對宋代詩歌影響最大。嚴羽滄浪詩話》指責江西詩派“以議論為詩”,宋人即直接承襲韓愈的藝術風格而來。

影響


以文為詩在中國詩歌史上是一個較有爭議的話題,肯定者認為它開拓了詩歌的新領域,豐富了詩歌的藝術表現手法;否定者認為它混淆了詩文的界限,以文為詩“要非本色”。以文為詩其實不獨為韓愈的詩歌創作現象,韓愈之後代不乏人;以文為詩的“文”也不僅局限於韓愈倡導之古文,它有廣闊的延伸和擴展;可以說,以文為詩在韓愈之後有著綿延不絕的歷史。
“以文為詩”是中國文人詩歌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以文為詩”豐富了詩歌的表現手法,擴大了詩歌的表現內容,為後來蘇軾的“以詩為詞”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對唐以後中國詩歌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後世蘇軾的詩歌,與“高雲之游空”的李白詩和“喬嶽之矗立”的杜甫詩之所以能夠相提並論,就在於他以“以文為詩”開闢了“流水之行地”的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