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找到2條詞條名為交叉小徑的花園的結果 展開
-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創作的科幻小說
-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5年出版圖書
交叉小徑的花園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創作的科幻小說
《交叉小徑的花園》是阿根廷作家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創作的一部帶有科幻小說,主人公是一個中國人。它講述了一戰期間在英國為德國當間諜的主人公餘准在同伴被捕、自己被追殺的情況下,為了把重要情報告知德國上司,而不惜殺死漢學家艾伯特的經過。故事的講述又以余准被捕后獄中供詞的方式展開,且以歐洲戰爭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的推遲為切入點,引人入勝。
《小徑分岔的花園》表面上採用了偵探小說的形式:一戰中,中國博士余准做了德國間諜,遭到英國軍官馬登的追蹤。他躲入漢學家斯蒂芬·艾伯特博士家中,見到了小徑分岔的花園。在當主人公與漢學博士討論正投機的時候,他把漢學博士殺了,接著主人公被追殺的人逮捕了,然而最終的結果是主人公卻成功地把秘密報告給了他的頭頭。這是由於“柏林的頭頭破了這個謎。他知道在戰火紛飛的時候我難以通報那個叫艾伯特的城市的名稱,除了殺掉一個叫那名字的人之外,找不出別的辦法”。
博爾赫斯早年深受柏拉圖和叔本華等人的唯心哲學,還有尼採的唯意志論的影響,並且從休謨和康德那裡接受了不可知論和宿命論、以及古希臘哲學家芝諾、蘇格拉底等人的哲學影響。他對笛卡爾的思想也瞭然於心,在上述哲學家的觀點的基礎上,他採用時間和空間的輪迴與停頓、夢境和現實的轉換、幻想和真實之間的界限連通、死亡和生命的共時存在、象徵和符號的神秘暗示等手法。
博爾赫斯的小說是虛構的藝術,但是這並不完全排除作品中的寫實成分。博爾赫斯認為:“沒有一部作品不是其時代的產物。”作為20世紀初西方社會劇變時期的見證人,個性敏感的博爾赫斯在作品里不可避免地透露出現實的印跡。《小徑分岔的花園》的故事背景設在一戰的歐洲,戰爭與殺戮既是當時混亂的現實世界的直接表徵,也決定了博爾赫斯認識人生的虛無主義基調。現代作家反覆書寫的荒原主題在博爾赫斯的虛構世界中以怪誕誇張的形式再現。
敘述者余準是一個嘲弄一切的悲觀主義者。他嘲弄他的雇傭者,認為他所效力的日爾曼帝國是個荒蠻的國家,認為他那個視手下的間諜為搜集情報的機器卻對他們個人一無所知的德國上司“病態而又可憎”,還想像那個德國人遠在柏林的辦公室在漫漫無期的等待中顯得“死氣沉沉”。余准也嘲弄自己的追殺者。在英國軍隊服役的愛爾蘭人麥登在余準的證詞中被描繪成一個“喧嘩、輕信、快活的一介武夫”,智力遲鈍然而追逐獵物鍥而不捨,而他的姓名(MADDEN)則暗示了他致命的瘋狂。余准甚至嘲弄自己在死亡遊戲里的求生本能。當他預見到自己被追殺的命運並下意識地反鎖上房門,或是當他希望藉助手槍增添勇氣時,連自己都認為是“荒謬”的。小說中有一段余准檢查衣袋的細節描寫,衣袋裡的零碎物品可以理解為暗指余准擁有(或負擔)的多重自我。一枚中國古幣夾雜在一把外國零鈔中影射主人身在異域的處境;鏈表象徵機械的時間對個人自由的限制;假護照和一串作廢的亨伯格公寓的鑰匙說明了間諜的偽裝身分及行將敗露的危機;只有一發子彈的手槍則昭示了持槍者殺人的使命和被殺的命運。余准清點這些物品的同時卻希望發現自己一無所有,說明他厭倦並渴望擺脫所有這些混亂的身分。作為生活在混亂的社會現實之中的混亂個人,余準的情感和行為也充滿矛盾。厭倦生活卻又渴望生命,厭惡暴力卻又使用武器,具有民族榮譽感卻又缺乏道德標準。雖然余准預見到“人們越來越屈從於窮凶極惡的事情:要不了多久世界上全是清一色的武夫和強盜了”,並告誡人們惡行導致的惡果將不可挽回,但是因為“人的聲音”過於微弱而槍聲卻可以傳得很遠,最終他只能以謀殺的槍聲代替微弱的人聲把情報傳遞到柏林。余准槍殺無辜的艾伯特去完成一項對他本人來說毫無意義的任務,惟一的目的只是驗證他的民族自豪感。余准感到先人的靈魂匯於己身,然而作為身在異邦的孤獨的外鄉人,他的民族意識只能通過個人意志的行為表現出來而且忽視道德準則的規範,因而是虛妄的。德國上司對這個傳遞情報的人的感受和他的民族漠不關心,余准被判絞刑,刑前在絕望孤獨的嘆息中結束了自白:“他不知道(誰都不可能知道)我的無限悔恨和厭倦。
博爾赫斯用小徑分岔的花園造了一座迷宮小說其實寫的是兩個故事,但博爾赫斯卻把他們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文章的主線是主人公這個間諜正被人追殺,他要把他所知道的秘密報告給他的頭頭,然後文章的大部分內容都在講他與一名漢學博士討論關於迷宮與時空的哲學。本來漢學博士是與本故事無關的,但在小徑分岔的花園裡,我們在這一刻相遇是朋友,下一刻相遇就是敵人,無數的時刻有無數的你我,我們以何種方式相遇是很不確定的。作家借角色的口宣布“寫小說和造迷宮是一回事”,而下面的話才揭示了小說的主題:“由相互靠攏、分歧、交錯或永遠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博爾赫斯將關於時間相對性的深奧、複雜的哲學問題訴諸小說這一藝術形式,充分顯示了他過人的智慧和非凡的文學才能,而把通俗有趣的偵探小說與抽象玄奧的形而上學結合起來,正是博爾赫斯的個人特色。
”時間“不僅是博爾赫斯小說的一個重要題材,也是他最常用的一個手法。與人們通常理解的時間不同,博爾赫斯發明了一種“時間的分岔”:如果時間可以像空間那樣在一個個節點上開岔,就會誕生“一張各種時間互相接近、相交或長期不相干的網”,對峙於牛頓的線性時間,在這張網裡,人們可以“選中全部選擇”。他對“時間”的困惑與關注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反映在小說的字裡行間。在他的小說中,時間有時是無限的,有時又是周而復始、循環不已的;有時還彷彿根本不存在似的,有時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短暫的現在,這一切不僅反映了作者的虛無主義情感,也使他的想象力得以在時空中不受限制地翱翔。在所有的虛構作品里,每逢一個人面臨幾個不同選擇時,總是選擇一種可能性,排除其他。《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主人公卻選擇了所有的可能性,這樣就產生許多不同的後世,許多不同的時間。
另外,博爾赫斯很推崇時間的重複和循環,他說:“在永生者之間,每一個舉動(以及每一個思想)都是遙遠的過去已經發生過的舉動和思想的回聲,或者是將在未來屢屢重複的舉動和思想的準確的預兆。經過無數面鏡子的反照,事物的映像不會消失。任何事情不可能只有一次,不可能令人惋惜的轉瞬即逝。”即是說,那些“我”正在經歷的“現在”,對於已經經歷過此事的“你”來說,就已經是“過去”了。然而“我”和“你”都不會成為最後經歷這些事情的人,在不知何時的“未來”,肯定還會有某些人和我們一樣,在某種特定的巧合中,很偶然地在經歷我們正在經歷或是已經經歷過的事情。在小說中很容易找到這樣的例子:在故事的前半部分,俞琛和艾伯特可以算是朋友的關係,而到了故事接近尾聲的時候,他殺了艾伯特,他對於艾伯特來說就是敵人了。在艾伯特即將被殺之前,他說道:“時間是永遠交叉著的,直到無可數計的將來。在其中的一個交叉里,我是您的敵人。”
“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是彭睢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里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裡,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在有些時間,你我都存在。”上面的這些話暗示了在多重的時間系列中,自我就像幽靈一樣難以確定和把握。永遠分叉的時間之網規定了自我存在的斷裂性和偶然性,自我並不擁有統一性和完整性,因為他不是存在於絕對、單一的線性時間裡,並不存在於死亡之前的每時每刻,他存在於一個相對的、多重的時間序列中,並且不能佔據所有的序列,只擁有無數系列中的幾列,所以有的人永遠都不會相遇。不同時間序列中,自我的屬性不同,與他人的關係也不同。這是一種充滿錯位式的開放體的結構。這樣,錯綜複雜的不確定的世界就被表現出來了。
然而世代相傳的不僅僅是時間和迷宮,還有迷宮締造者的身分和他們遭遇死亡的命運。正如代達羅斯完成了彌諾陶的迷宮卻招致逃亡和喪子的厄運,博爾赫斯筆下的締造者們最終也惹上了殺身之禍。在彭睢的時間迷宮裡,締造者確立規則的同時又模糊了規則的必需性,主人公選擇了所有的道路也就等於放棄了選擇。無須選擇的出路和沒有出路其實指向同樣的困境,都是否定個人作為主體對命運的把握:戰士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卻到達相同的終點——殺戮與被殺。與此不同的是余準的惟一規則的迷宮;他的選擇不可逆轉,刺殺艾伯特的行動決定了他最後的命運。但是余準的個人迷宮被覆蓋了整個宇宙的時間花園淹沒。在他兒時所認知的結構對稱的花園裡,他的父輩已經死去,現在麥登尾隨而至,無時不在的死亡預感無須徵兆便直逼內心。所以余准尋找艾伯特不僅是主動的行為也是被動的逃避,而行動的終點由一群陌生的孩子(據《新約·馬太福音》記載,耶穌視孩童為引導人們進入天國的惟一途徑)指定到達的路線。無論是彭睢的宇宙迷宮還是余準的個人迷宮最終都歸結到一項規則——命運;命運是真正的迷宮締造者。厄普代克提到過某本有關博爾赫斯的書封面上所畫的迷宮沒有出口,也許這正暗示了博爾赫斯的迷宮沒有明確的中心或出路。所有幻想建造或解答迷宮的人將在自己親手建造的迷宮裡遭遇潛伏的彌諾陶,等待他們的命運就是死亡。在上帝布下的棋局裡,人類被賦予選擇的權利,然而他們每一步棋、每一個選擇都向在某個角落潛伏著的彌諾陶邁進了一步,而上帝蓄勢待發的最後一著就是將軍。獵殺彭睢的彌諾陶是來歷不明的刺客,艾伯特死於余准,而余准死於麥登。至此,人類所做的所有選擇成了命運的悖論,選擇是必須的,然而卻不能改變他的命運。博爾赫斯說:“未來不可避免而且精確,但未必發生。上帝潛伏在洞穴里。”真正的選擇在於那個潛伏的上帝。然而對於博爾赫斯,上帝不是宗教意義上的神而是時間意義上的虛無:“有一個概念是所有其他概念的腐蝕劑和毀滅者。我指的不是惡,因為惡的勢力只限於倫理的範疇。我指的是無窮。”當時間成為無窮,永恆成為腐蝕一切的虛無,夢幻迷宮中的短暫秩序也便重歸於無時不在的現實混亂。
不過,在彭睢的小說中英雄們可以愉快地“殺戮與死去”;博爾赫斯也以同樣的從容態度面對人生的虛無和諸多不幸。博爾赫斯從小視力微弱,晚年完全失明,但他卻認為失明乃是一種“天賦”,是藝術家創作的“工具”。作為一生致力於文學和秩序的迷宮締造者,博爾赫斯知道:“沒有什麼是建於磐石的,一切皆在流沙之上。但我們的責任就是建造,彷彿磐石就是流沙。
博爾赫斯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設定了故事中人物的雙重身份:謀殺案兇手余准同時也是奇書作者彭睢的曾外孫,被謀殺人斯蒂芬·艾伯特則是這部奇書的收藏者和破譯者。於是余准和艾伯特有可能圍繞奇書展開一場討論,在謀殺案之外發生另一次匯合。列車時刻表提供的一小時間隔使余准暫時逃脫了被追捕的命運,博爾赫斯利用這種“時間編織”,從偵探故事的環環相扣中鑿開一道裂口,由此把這場討論縫入。這樣讀者就從偵探故事的景深處看到了那部令人驚詫的奇書。從結局來看,傳統偵探小說中的結局是一切昭然若揭,罪犯受到法律制裁,而玄學偵探小說的結局荒誕不經,令人沮喪。結局的缺失或開放性的結尾讓故事直接顯示自身所蘊涵的多維性,所宣揚的不是理性主義的勝利而恰恰是人類認識的局限、理性的脆弱和世界的不可知。
博爾赫斯的玄學偵探小說利用傳統偵探小說的外殼,對傳統小說的敘事常規進行了顛覆。博爾赫斯利用謀殺案動機的戲劇性,發展出一個偵探故事作為本篇小說的內部真實和嚴謹結構。這個故事在讀者共識的線性時間中發生,切合短篇小說“起首、發展和結束都得一清二楚”的形式特點,並能以謀殺案特有的懸念提供“顯而易見的情節”。博爾赫斯又為這個故事設計了“供詞”式描寫,並在開篇處摻入一個“貌似真實的細節”,指出供詞“開頭的兩頁已經遺缺”。在虛構的情節中穿插有史可查的真實事件以製造史實與小說真偽難辨的效果,小說就是博爾赫斯應對歷史的方式。但小說淡化了情節(傳統的偵探小說以情節為中心,巧妙地設置懸念、編排故事、分析案情,最終破案,它是線性的,環環相扣,完整統一)。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作者把對現實的感性認識上升為對時間和空間的哲理思考,在抽象的二元維度里依靠夢魘般的情節推動,來進一步解析混亂的現實世界。在空間的維度上,小徑分岔的花園的實際地點混淆不清。它既是彭睢的小說中描述的虛擬花園,又是以明寂亭為中心的現實花園。小說人物的空間背景也同樣錯綜複雜。中國人余準是埋伏在英國軍隊里的德國間諜;像神甫又像水手的英國人艾伯特曾在中國傳教,后又回到英國成為追覓一個失傳的中國迷宮的漢學家;愛爾蘭人麥登追殺德國間諜以博取其英國雇傭者的信任。這三個背景複雜的人物在某一時刻會合於小徑分岔的花園,他們之間交叉混亂的複雜關係淡化了空間概念的現實意義,取而代之的則是時間的概念。
除了借用偵探小說的經典格局,博爾赫斯還採用反覆出現的事物和隱喻來分割故事,使得秩序的大格局中呈現出眾多有序的小格局。迷宮因為在博爾赫斯各類體裁的作品中頻繁出現而成為博爾赫斯所特有的意象模式。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敘述者余准想像彭睢失落的迷宮乃是整個宇宙的縮影:“一個錯綜複雜、生生不已的迷宮,包羅過去和將來,在某種意義上甚至牽涉到別的星球。”這一宇宙的迷宮複製了現實的混亂,但也交織著人們建構秩序的夢想,設計者在規劃迷宮的同時往往也確立到達迷宮中心的規則。余准尋找艾伯特時得到“一路向左”的指令,並由此聯想到所有的迷宮都需要規則來解讀。故事中的三個迷宮締造者分別是彭睢、艾伯特和余准。斯蒂芬·艾伯特是迷宮的發現者和修復者,他的名字與喬伊斯筆下的斯蒂芬·代達羅斯相同也許並非巧合;後者在喬伊斯的自傳體小說《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畫像》中自比希臘神話里著名的迷宮設計師代達羅斯。
《小徑分岔的花園》自問世以來,獲得了廣泛稱讚,被稱為後現代主義文學的重要作品。作品在玄學動機與偵探小說之間創設一個氣氛上的過渡帶,同時確立一種形式上的對位關係。“曲徑分岔的花園”既可以化作對玄學時間的美學表現,又可以為偵探故事加設撲朔迷離的線條,博爾赫斯設計出玄學小說與偵探故事的同構形式:在“象徵性的迷宮”中寫下一句表達時間觀的主題詞,“我把我曲徑分岔的花園留給多種未來”。憑這種方式,博爾赫斯把一座象徵性的迷宮安置在一座真正的迷宮裡,將一個經過微縮的時間花園“隱匿”在一個實際可感的空間花園中,巧妙地融合了通俗的偵探故事與費解的玄學動機。
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