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朝陽岩遂登西亭二十韻
游朝陽岩遂登西亭二十韻
《游朝陽岩遂登西亭二十韻》是一首中唐詩人柳宗元所作的五言古詩。
游朝陽岩遂登西亭二十韻
【年代】中唐
【作者】柳宗元
【體裁】五言古詩
游朝陽岩遂登西亭二十韻
謫棄殊隱淪,登陟非遠郊。
所懷緩伊鬱,詎欲肩夷巢。
高岩瞰清江,幽窟潛神蛟。
開曠延陽景,回薄攢林梢。
西亭構其巔,反宇臨呀庨。
背瞻星辰興,下見雲雨交。
惜非吾鄉土,得以蔭菁茆。
羈貫去江介,世仕尚函崤。
故墅即灃川,數畝均肥磽。
台館集荒丘,池塘疏沈坳。
會有圭組戀,遂貽山林嘲。
薄軀信無庸,鎖屑劇斗筲。
囚居固其宜,厚羞久已包。
庭除植蓬艾,隟牖懸蠨蛸。
所賴山水客,扁舟柱長梢。
挹流敵清觴,掇野代嘉肴。
適道有高言,取樂非弦匏。
逍遙屏幽昧,澹薄辭喧呶。
晨雞不余欺,風雨聞嘐嘐。
再期永日閑,提挈移中庖。
【註釋】
朝陽岩:在今永州芝山城西朝陽公園內,位於瀟水西岸。西亭:即刺史竇泌為元結建的茅閣。唐詩人元結到永州游過朝陽岩並為之命名后,竇泌為其建茅閣於其上。元結比柳宗元來永州早四十年,故西亭即“茅閣”。
隱淪:隱居。登陟(zhì志):登上。
伊鬱:憂鬱,憂怨。夷巢:即伯夷、巢父,古代的高士。
回薄:動蕩。
反宇:屋檐突起的瓦頭。呀庨(xiào笑):深廣的太空。呀:太空。庨:深廣的樣子。
菁茆(jīng máo京毛):即菁茅,一種香草,古代祭祀用以漉酒去滓。
灃(fēng風):灃水。肥磽(qiāo敲):肥沃。
沈坳:很深的坳澤。
圭組:指仕途,官場。圭:古代帝王、諸侯舉行隆重儀式時所用的玉制禮器,形制大小,因爵位及用途不同而異。組:古代佩印用組,引申為官印或作官的代稱。
鎖屑:即瑣屑,煩細,細碎。斗筲(shāo燒):量器。斗,容十升;筲,竹器,容斗二升。
隟牖(xì yǒu細有):狹小的窗戶。隟,同隙;牖,窗戶。蠨蛸(xiāo shāo消燒):蟲名,長腳蛛,俗稱喜蛛。
觴(shāng傷):盛有酒的杯。掇(duō多)摘取,拾取。
弦匏(páo袍):指樂器。琴瑟為弦,笙竽為匏。
喧呶(náo撓):聲音嘈雜刺耳。
嘐(xiāo消)嘐:雞鳴聲,象聲詞。
中庖(páo袍):家中的庖廚。
【譯文】
遭貶被棄可不同於隱逸,只在近郊登山散心。
不敢與伯夷、巢父比肩,只求能緩解心中的鬱悶。
高高的朝陽岩俯瞰清江,幽深的洞窟神龍深潛。
朝陽才照過開闊的岩口,又躍過了岩頂的樹林之顛。
西亭建在岩洞頂端,突起的屋檐伸向藍天。
抬頭已看見星辰升起,亭下可看見雲騰雨歡。
可惜這不是我的故鄉,廣袤的原野香草瀰漫。
兒時曾去過長江邊上,歷來求仕都只在中原.
我的故鄉就在灃水邊,家宅附近有數畝良田。
山丘上建有亭台館舍,池塘與深澤碧水相連。
只因戀著仕途的官職,於是招來山林的嘲諷。
微薄的我確實沒有用,瑣屑的俗事看得太重。
囚居異地固然是活該,蒙受的羞辱早已包容。
我在庭院里種了蓬艾,窄小的窗戶懸著蠨蛸。
幸有山水客屈就來訪,駕一葉扁舟搖著長梢。
舀一瓢清流勝過美酒,採摘些野菜可代佳肴。
志趣相一致言談高妙,互相娛樂也無需弦匏。
逍遙的生活驅走了晦氣,淡薄的心境隔斷了喧囂。
報曉的公雞不會欺騙我,風雨中聽見了雞鳴嘐嘐。
我希望還會有更多閑暇,攜家廚再來此遊樂逍遙。
朝陽岩在今永州芝山城西朝陽公園內,古稱“西岩”。這裡岩石峭拔雄渾,岩洞開闊幽邃;洞內造景怪異多姿,流泉寒冽凈清。公元766年,時任道州刺史的唐詩人元結“自舂陵至零陵”,感嘆“岩洞此邦之形勝也”(元結《朝陽岩銘》),因其東向,每當旭日東升,煙光石氣,激射成彩,遂命之為“朝陽岩”。柳宗元貶居永州后,亦常到此遊覽,藉以排憂遣怨。此詩是公元806年(元和元年)柳宗元第一次游朝陽岩所作。
詩的前十四句抒寫詩人謫居永州后的心境,描繪朝陽岩及西亭的美景。首句的“棄”,點出了詩人謫居的心情。柳宗元來到偏遠的永州,遠離了政治文化中心,一種遭遺棄的感覺始終折磨著他。詩人“棄”而來到偏遠的永州,伯夷、曹父潔身自好,兩種心境大相徑庭,所以在永州附近登山臨水,只求緩解一下憂鬱的心情。正如他在《與李翰林建書》中所云,只是“悶即出遊”而已。這次來到朝陽岩,景色果真異常優美:位於瀟水西岸懸崖絕壁上的朝陽岩俯瞰著奔騰的江水,洞窟幽深,岩口開闊,溫暖的陽光在樹梢盤旋;岩頂的西亭檐牙高啄,氣勢不凡,亭后星光點點,亭下卻是雲雨交替,一亭之上下而氣候不齊,這確實是難得的自然景觀。如此美景,使詩人情不自禁的發出了“惜非吾鄉土”的感嘆。眼前的美景雖然賞心悅目,但畢竟不是自己的故鄉。“信美非所安,羈心屢逡巡。”(《登蒲洲石磯望橫江口潭島深迥斜對香零山》)此情此景,不禁勾起詩人的故鄉之思。
於是,詩歌自然而然地轉寫思鄉述舊之情,抒寫其抱負與不幸。公元784年(德宗興元元年),柳宗元曾隨父親移居夏口(今湖北武昌),“羈貫”句指的應該就是這次南遷,這時柳宗元12歲。可歷來求仕都只在經濟文化相對發達的中原地區,柳宗元也在16歲那年回到了他出生、成長的長安。當然,詩人追求的不是功名利祿,而是“利安元元”的政治理想。他21歲中進士,因父喪耽誤了幾年,至26歲始任集賢殿正字,此後春風得意,一路青雲,33歲時被提升為禮部員外郎,與王叔文、劉禹錫等人大刀闊斧革新政治,興利除弊。那是他一生最得意的時期。詩人滿懷留戀地描寫了他在長安的故居:故居就在灃水邊上,那裡有肥沃的田地、寬敞的台閣館舍、碧波蕩漾的池塘。如此美好的故居不能不令囚居蠻夷之地的柳宗元思念,更何況那是他施展才華,實現理想和抱負的地方。詩人雖然是以自嘲的口吻說自己曾迷戀仕途官場,落得貽笑山林的尷尬,說自己太微薄無用,把官場升遷的瑣事看得過重,但這自嘲里包含的是萬般無奈與滿腔憂憤,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沾巾”的嘆惋。實際上,志大才高的柳宗元就是被貶到永州后,也一直沒有熄滅他的理想之火,這在他羈永期間的許多詩文中都可以找到明證。
故鄉之戀,往事之思,使詩人的心靈備受煎熬。於是詩人又回到現實,寫他在永州的囚居生活。“囚居固其宜”自然也是自我解嘲。詩人在《對賀者》中也曾說“凡吾之貶斥,幸矣,而吾又戚戚焉何哉?”但在內心深處,他並不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在《與許京兆孟容書》里,他曾那樣執著地為自己辯解過。“厚羞久已包”則是真實的表白,也正是因為有能包容“厚羞”的胸懷,才成就了一個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柳宗元。詩人接著描寫了他在永州的陋居:院子里種植著蓬艾,狹小的窗戶上結滿了蜘蛛網。這與他的故居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初到永州的柳宗元寄居在龍興寺,終日與僧人為鄰,過著孤寂的幽居生活,所幸常有一些喜好山水的客人來訪,於是詩人常與他們結伴而行,登山臨水,訪尋名勝,飲清流,烹野菜,志趣相投,言談高妙,醉舞歡歌,其樂也融融。詩人說,這種逍遙的生活驅除了心中的晦氣,淡泊的心境隔斷了塵世的喧囂,荒僻的謫居地倒成了他躲風避浪的寧靜港彎。於是,當他每天清晨聽見雞鳴嘐嘐的時候,竟萌生了希望這樣的日子更多些,或者乾脆把家廚也帶來過過這種逍遙生活的念頭。表面上看,詩人把自己的囚居生活寫得充滿樂趣,其實不然,他在《與李翰林建書》中給自己的囚居生活打了個比方:譬如常年關在監獄里的囚徒,遇上好天氣出來活動一下筋骨,在牆上磨擦搔癢,也感到很舒服,但這樣的舒服不是能長久享受的。這才是詩人心靈的真實表白。
柳宗元這首五言古詩,以記游為題,從描繪眼前景物入手,繼而寫故鄉之戀,往事之思,囚居之“趣”,運思縝密,蘊涵深遠。他將個人遭際與滿懷憂憤含融在山水詩之中,將深沉的憂思隱含在淺淡的微笑之內,“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姜夔),細細吟詠,回味無窮。
游朝陽岩遂登西亭二十韻
(773—819)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和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字子厚。祖籍河東(今山西永濟)。出生於京都長安(今陝西西安)。與韓愈共同倡導唐代古文運動,並稱“韓柳”。與劉禹錫並稱“劉柳”。王維、孟浩然、韋應物與之並稱“王孟韋柳”。世稱柳河東或柳柳州。少有才名,早有大志。公元793年(貞元九年)進士及第,五年後登博學鴻詞科,授集賢殿正字。一度為藍田尉,后入朝為官,積極參與王叔文集團政治革新,遷禮部員外郎。革新失敗后貶邵州刺史,再貶永州司馬。后回京師,又出為柳州刺史,政績卓著。卒於柳州任所。今存詩文作品600餘篇,其文成就大於詩。駢文有近百篇,散文論說性強,富於戰鬥性,遊記寫景狀物,多所寄託。哲學著作有《天說》、《封建論》等。其作品由劉禹錫編成集。有《柳河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