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草·飲
寄生草·飲
《寄生草·飲》是元曲作家白樸(一說是范康)的作品。此曲以《飲》為題,而在多方歌頌酒鄉的背後實寓藏著對現實的全面否定,它句句不離飲酒,其實“意不在酒”,而是借題發揮以抒寫其身世之恨、家國之痛,以表達其對現實的極端不滿。全曲思想深刻,情感哀痛,表現形式淺顯達觀,構思巧妙,用心良苦,在綺麗婉約之外又別開生面,堪稱白樸曲中珍品。
白樸的這首小令表現了不思自思、欲罷不能的那樣一種格外強烈的興亡之慨、感傷意緒。“長醉”“不醒”兩句,表面上好像在說:醉處夢中,無憂無慮,一切都可以棄之腦後,“今覺而昨非,得意而忘言”,似乎作者大徹大悟了。然而,其中更含著作者內心深深的隱痛:醉也好,睡也好,畢竟有時有限,人生畢竟醒時多,醉時少,醉中“無礙”醒時“礙”,夢中“無思”醒來“思”,說是“無礙”,道是“無思”,恰恰說明“心病”正在於此。兩句開頭語便透露出作者極其矛盾和痛苦的心理狀態。
“糟腌”以下三句,連用三個同意詞發語,即“糟腌”“醅渰”“曲埋”,好似將一切濟世救民、建功立業的虹霓之志都否定了,更願千古興亡、世事滄桑也隨著一醉而同歸泯滅。曲中透露出一個原來胸懷大志,希望建功立業,同時對千古興亡無限感慨的人物。然而江山依舊,人世瞬變,作者在國讎家恨面前感到了一種失望;淚痕猶在,心底成灰,於是則寄情於酒,以期腌掉、渰沒、埋去所有的牽掛,一切的攪擾。有道是“舉杯消愁愁更愁”,愈是想要擺脫的東西,它愈是要襲上心頭。縱然是用許多的杯中物來“腌”、來“渰”、來“埋”,終究是無濟於事的。字裡行間,語意情味,都揭示出作家對建功立業、家國興亡以及曾經有過的凌雲壯志耿耿於懷,拳拳在念。從白樸的詞作中可以看出他對興亡事是時時掛懷的:“長江不管興亡,漫流盡英雄淚萬行。”(《沁園春·保寧佛殿即鳳凰台》)這是白樸居建康時的作品。幾乎同時寫的《奪錦標》,更是發出“新亭何苦流涕,興廢今古同”的悲嘆。就是在他年輕時游淮揚,也同樣寫出調子十分低沉的詞作:“謾今宵酒醒,無言有恨,恨天涯遠。”(《水龍吟·題丙午秋到淮揚途中值雨甚快然》)
“不達時皆笑屈原非,但知音盡說陶潛是”,這兩句既是全曲的思想總結,又是點睛之筆。不能簡單地認為作者在這裡是嘲笑屈原之“非”,而僅僅肯定陶潛之“是”。這分明是作者一如全曲的聲情口吻,是憤語,是苦語,亦可以說是反語。即讚揚屈子、陶公的不肯同流合污。表面上看將屈、陶分開來,一“是”一“非”,一為“知音”,一為“不達”,殊不知不求顯達而作隱逸君子並非作者本心本意,如上文所作的分析,作者處於入世和出世的極為複雜的思想矛盾之中,是非界限有時是倒置的,即是所謂“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中呂·陽春曲·知幾》)。這種貌似曠達,實含酸痛的曲語,正表現了作者思想感情上深深的矛盾和痛苦。
從寫法上來看,這首小令篇幅很小,內涵又是非常的豐富,它耐咀嚼,有意味,格調別緻,韻致獨出。作者緊緊圍繞著“勸飲”的題意,劈頭就觸及了題旨。先說“長醉”的好處,即是“勸”;繼而說明為什麼要“勸”,無非是為了忘憂,將功名事、興亡事、凌雲壯志一古腦都拋掉了,以求內心之平和;最後是評論屈原、陶潛的“是”與“非”,仍然緊緊扣在“飲”字上,全曲層次分明,敘議有致,一氣呵成,渾然無縫。看似隨意之作,實則皆明心跡,完全是有感而發。
白樸之繫於文酒,也有著其特殊的底蘊和內涵。個人的遭逢離亂,“山河之感,禾黍之悲”,不能不使作家痛心疾首,憤恨滿腔。白樸的“勸飲”,正是充滿著家國之痛,興亡之感,似乎只有酒,才能排遣他心中的凄涼和愁悶。這正是白樸創作此詞的契機。
約1306年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