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徐青藤草書一卷
賀新郎·徐青藤草書一卷
墨沈①余香剩，掃長箋狂花撲水，破雲堆嶺②。雲盡花空無一物，蕩蕩銀河瀉影，又略點箕張鬼井③。未敢披圖④容易⑤玩，撥煙霞直上嵩華⑥頂。與帝座⑦，呼相近。半生⑧未掛朝衫領⑨，狠秋風⑩青衿剝去，禿頭光頸。只有文章書畫筆，無古無今獨逞，並無復自家門徑。拔取金刀眉目割，破頭顱血迸苔花冷。亦不是，人間病。⑾
註釋
①墨沈：墨汁。②狂花撲水，破雲堆嶺：形容草書筆勢恣肆雄渾。③箕、張、鬼、井：廿八宿四星名。④披圖：展開圖卷。⑤容易：隨便。⑥嵩華：中嶽嵩山與西嶽華山。⑦帝座：星官名。⑧半生：徐渭一生不曾做官，此言半生，特指發狂之前。⑨朝衫領：官服。徐渭二十歲為諸生（秀才），青衿是諸生的服裝。后發狂，因殺妻入獄，青衿亦被剝去。⑩狠秋風：暗指官家。⑾這幾句寫徐渭的狂態。徐渭因精神錯亂幾次自殺，他有時或以竹釘貫耳孔，或以鐵錐自刺下身。
譯文
徐青藤草書卷還留有墨汁余香，筆勢起始橫掃長箋，如同狂風席捲飛花撲向流水，又如同散開的雲朵簇擁著山嶺。筆勢隨後起了變化，狂亂的花、雲不見了，變得像銀河瀉影般平淡徐緩，這中間又略略點綴著點點星座。這副草書口調很高，未敢輕易展卷玩賞。一打開，就像撥開煙霞，登上嵩山、華山之頂，與帝座星宿相接近了。徐青藤半生沒有做過官，仍然被打入大獄服刑。只有徐青藤的文章、書畫古今獨步，無人能比。徐青藤發狂自戕，他的病也不同一般。
徐青藤：句渭，字文長，明文學家、書畫家，浙江山陰（今浙江省紹興）人；善畫水墨，特別是在水墨大寫意花卉畫方面，成就更加突出。晚號青藤道人，其詩文恣肆奇縱，自稱書法第一，而又擅行草；有《徐文長全集》、《南詞敘錄》、《四聲猿》等行世。
上闋用一連串的比喻，極贊青藤草書的超逸高妙，使用了“掃”、“狂花”、“撲”、“瀉”等形象的動詞，將徐渭草書的磅礴氣勢形神畢肖地表現出來。隨後作者大膽地想象，“撥煙霞直上嵩華頂。與帝座，呼相近”，誇張地描繪了徐渭草書與神靈相通的膽氣。下闋同情徐渭一生的不幸遭遇，對其不屈服的精神給予了大膽的肯定，稱頌其書畫文章“無古無今獨逞”，描繪出一個落拓不羈、行為乖張、內心有大痛苦的知識分子形象。徐渭之“狂怪”的根源在於他感受到一種強大的無可擺脫的壓抑，因而導致自戕。別人視之為狂怪、可怕，避之唯恐不遠，乃至“談虎色變”，鄭板橋發現了徐渭內心深沉之處，曾刻印“徐青藤門下走狗鄭燮”，公然引以為同調。《板橋集五家評》評此詞為“然則，文長不遇於時，抱恨而卒，亦深可悲矣。非石公之筆，不能為之傳；亦非板橋之筆，不能題其書。”《題畫·靳秋田索畫》亦云：“文長、且園才橫而筆豪，而燮亦有倔強不馴之氣，所以不謀而合。”確實這樣，鄭板橋身上也有狂怪的特點，使他的詩詞在清代文壇發出奇異的光芒，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鄭板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