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死
勝利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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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1892-1978),原名郭開貞,號尚武,筆名有郭鼎堂,麥克昂等,四川省樂山人。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劇作家、歷史學家、社會活動家,中國現代文學的開創者和代表人物之一。曾留學日本。1918年開始新詩創作,曾創辦《創造季刊》,提倡浪漫主義文學,產生很大影響。抗戰期間,主編《救亡日報》,從事文化界抗日救亡活動,創作歷史劇《屈原》等,並寫下了大量詩文。1949年,被選為全國文聯主席。《女神》和《屈原》為其代表作。前者為中國現代詩歌走向成熟的開卷之作;後者開創了歷史劇與時代脈搏一同跳動的篇章。
勝利的死
作者:郭沫若
愛爾蘭獨立軍領袖,新芬黨員馬克司威尼,自八月中旬為英政府所逮捕以來,幽囚於剝里克士通監獄中,恥不食英粟者七十有三日,終以一千九百二十年十月二十五日死於獄。
其一
Oh! once again to Freedom's cause return,
The patriot Tell--the Bruce of Bannockburn!
愛國者兌爾——邦諾克白村的布魯士①,
哦,請為自由之故而再生!
——Thomas Campbell
哦哦!這是張“眼淚之海”的寫真呀!
森嚴陰聳的大廈——可是監獄的門前?可是禮拜堂的外面?
一群不可數盡的兒童正在跪著祈禱呀!
“愛爾蘭獨立軍的領袖馬克司威尼,
投在英格蘭,剝里克士通監獄中已經五十餘日了,
入獄以來恥不食英粟;
愛爾蘭的兒童——跪在大廈前面的兒童
感謝他愛國的至誠,
正在為他請求加護,祈禱。”
可敬的馬克司威尼呀!
可愛的愛爾蘭的兒童呀!
自由之神終會要加護你們,
因為你們能自相加護,
因為你們是自由神的化身故!
10月13日
其二
Hope,for a season,bade the world farewell,
And Freedom shrieked--as Kosciuszko fell!
希望,暫時向世界告別了,
自由也發出驚叫——當珂斯修士哥死了!
——Thomas Campbell
愛爾蘭的志士!馬克司威尼!
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了!(我壁上的日曆永不曾引我如此注意)
你囚在剝里克士通監獄中可還活著在嗎?
十月十七日倫敦發來的電信
說你斷食以來已經六十六日了,
然而容態依然良好;
說你十七日的午後還和你的親人對談了須臾,
然而你的神采比從前更加光輝;
說你身體雖日漸衰頹,
然而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了!
愛爾蘭的志士!馬克司威尼呀!
此時此刻的有機物匯當中可還有你的生命存在嗎?
十月十七日你的故鄉——可爾克市——發來的電信
說是你的同志新芬黨員之一人,匪持謝樂德,
囚在可爾克市監獄中斷食以來已六十有八日,
終以十七日之黃昏溘然長逝了。
——啊!有史以來罕曾有的哀烈的慘死呀!
我怕讀得今日以後再來的電信了!
10月22日
其三
Oh! sacred Truth! thy treumph ceased a while,
And Hope,thy sister,ceased with thee to smile.
哦,神聖的真理!你的勝利暫停了一忽,
你的姊妹,希望,也同你一道停止了微笑。
——Thomas Campbell
十月二十一日倫敦發來的電信又到了!
說是馬克司威尼已經昏死了去三回了!
說是他的妹子向他的友人打了個電報:
望可爾克的市民早為她的哥哥祈禱,
祈禱他早一刻死亡,少一刻痛傷!
不忍卒讀的傷心人語喲!讀了這句話的人有不流眼淚的嗎?
猛獸一樣的殺人政府喲!你總要在世界史中添出一個永遠不能磨滅的污點!
冷酷如鐵的英人們呀!你們的血管之中早沒有拜倫、康沫兒的血液循環了嗎?
就在這一剎那間,早早同你一樣冰化!
10月24日
其四
Truth shall restore the light by Nature given,
And,like Prometheus,bring the fire of Heaven!
真理,你將恢復自然所給予的光,
如像普羅美修士帶來天火一樣!
——Thomas Campbell
汪洋的大海正在唱著他悲壯的哀歌,
穹窿無際的青天已經哭紅了他的臉面,
遠遠的西方,太陽沉沒了!——
悲壯的死喲!金光燦爛的死喲!凱旋同等的死喲!
勝利的死喲!
兼愛無私的死神!我感謝你喲!你把我敬愛無暨的馬克司威尼早早救了!
自由的戰士,馬克司威尼,你表示出我們人類意志的權威如此偉大!
我感謝你呀!讚美你呀!“自由”從此不死了!
夜幕閉了后的月輪喲!何等光明呀!……
10月27日
[附白]:這四節詩是我數日間熱淚的結晶體。各節並首的詩句都是從蘇格蘭詩人康沫爾(Thomas Campbell,1777-1844)二十二歲時所作《哀波蘭》(The downfall of Poland)一詩引出,此詩餘以為可與拜倫的《哀希臘》一詩並讀。拜倫助希臘獨立,不得志而病死;康氏亦屢捐獻資金以惠助波蘭,兩詩人義俠之氣亦差堪伯仲。如今希臘、波蘭均已更生,而拜倫、康沫爾均已逝世;然而西方有第二之波蘭,東方有第二之希臘,我希望拜倫、康沫爾之精神“Once again to Freedom’s,cause return!”(請為自由之故而再生!)
本詩最初發表於一九二零年十一月四日上海《時事新報·學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