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亮
詹子亮
詹光,字子亮;紅樓夢中的小人物,詹光即沾光之意 在賈府的清客中,詹子亮是戲分最多的一個。
《紅樓夢》中賈府清客相公不少,他們的“素質”,頗能出入清客“十字令”。統計一下有姓名可考者七人: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卜固修、王作梅。但若以諧音會意理解這些名字,都有些不堪:沾光、整天興事、胡來、善騙人、不顧羞、妄做媒。《紅樓夢》的作者有嚴峻的道德觀,重視氣節,清客相公,寄人籬下,看人顏色,說得難聽些大都是斯文走狗,所以作者亦不吝其風霜斧鉞。
在賈府這些清客中,詹光是戲分最多的一個。他有一般清客的逢迎無聊,如第八回之於寶玉,第二十六回之於薛蟠,都有些不堪。但《紅樓夢》筆法如《春秋》,美惡不嫌同名,此人名字寓意,還有其他方面。太平閑人於第八回詹光首次出現時批語中有“詹為占卜之占”,以為關合《易》道,自是一說。詹光字子亮,而陽生子半,見天地之心,此寓意關合全書。
“詹”還可反用《莊子·齊物論》“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做“小言”、“微詞”解。成玄英《南華真經疏》:“炎炎,猛烈也;詹詹,詞費也。”《紅樓夢》真事隱而假語存,寓大道於小說,寓民族光復大義於微詞,寓君子之道於兒女,亦可謂之詞費。小說成始成終的甄士隱名費。
《紅樓夢》中人物活動的主要舞台是大觀園,惜春畫的《大觀園圖》為全書象徵,諸門客之中,只有詹光、程日興兩事都參與。第十六回:“賈政不慣於俗務,只憑賈赦,賈珍,賈璉,賴大,來升,林之孝,吳新登,詹光,程日興等幾人安插擺布。”第四十二回,惜春畫大觀園圖,寶玉為助手,“為的是有不知道的,或難安插的,寶兄弟好拿出去問問那會畫的相公。”寶玉介紹了兩個人:“詹子亮的工細樓台就極好,程日興的美人是絕技。”
如果說詹光參加修建大觀園,還有回扣可賺,給惜春的大觀園圖作助理,備諮詢,則沒啥油水。其實無論大觀園還是大觀園圖,無論大觀園圖上的寶琴、小螺還是白雪紅梅,無論惜春還是她畫畫的暖香塢,無論詹光詹子亮還是工細樓台,皆有扶陽抑陰之意,皆關合見天地之心的復卦。
小說第九十二回,時當十一月(建子之月)一日,賈府舉辦消寒會,有一段詹光與賈政下棋的描寫:
且說賈政這日正與詹光下大棋,通局的輸贏也差不多,單為著一隻角兒死活未分,在那裡打劫。門上的小廝進來回道:“外面馮大爺要見老爺。”賈政道:“請進來。”小廝出去請了,馮紫英走進門來。賈政即忙迎著。馮紫英進來,在書房中坐下,見是下棋,便道:“只管下棋,我來觀局。”詹光笑道:“晚生的棋是不堪瞧的。”馮紫英道:“好說,請下罷。”賈政道:“有什麼事么?”馮紫英道:“沒有什麼話。老伯只管下棋,我也學幾著兒。”賈政向詹光道:“馮大爺是我們相好的,既沒事,我們索性下完了這一局再說話兒。馮大爺在旁邊瞧著。”馮紫英道:“下采不下采?”詹光道:“下採的。”馮紫英道:“下採的是不好多嘴的。”賈政道:“多嘴也不妨,橫豎他輸了十來兩銀子,終久是不拿出來的。往後只好罰他做東便了。”詹光笑道:“這倒使得。”馮紫英道:“老伯和詹公對下么?”賈政笑道:“從前對下,他輸了;如今讓他兩個子兒,他又輸了。時常還要悔幾著,不叫他悔他就急了。”詹光也笑道:“沒有的事。”賈政道:“你試試瞧。”大家一面說笑,一面下完了。做起棋來,詹光還了棋頭,輸了七個子兒。馮紫英道:“這盤終吃虧在打劫裡頭。老伯劫少,就便宜了。”
消寒會當陰極陽生之時,有扶陽抑陰之意。本回所寫,皆關合一陽來複。特別是賈府來複之主巧姐讀《女孝經》、《列女傳》而慕賢良,最為醒目。詹光與賈政這一局殘棋,儘管寓意複雜,但發明一陽來複處不少。小說第十六回,賈政(存周)生日即在十一月,與元春封鳳藻宮尚書幾乎同時,此公關合來複,亦關合存亡繼絕的春秋大義。詹子亮圍棋輸七子,目數不少,所謂臭棋簍子,但“七”數與巧姐生日一樣關合“七日來複”。賈政說讓輸棋的沾光“做東”,太平閑人批曰:“罰金作東,乃扶陽抑陰之意”。即使馮紫英不早不晚,恰在此時來,同樣為此人天關頭。李時珍《本草綱目》卷四:“紫英石,補心定驚。”朱橚《普濟方》紫英石為主要成分的“逺志丸”,“治虛勞、驚悸、神氣不足、多忘、不安”。《紅樓夢》本懲創人心,喚醒遺忘之書。所謂欲復天下,先復人心。馮紫英帶來珍貨中有《漢宮春曉》圍屏,說“大觀園中正廳上卻可用得著”。而《漢宮春曉》不正與惜春大觀園圖之白雪紅梅相呼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