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磵驛曉思
碧磵驛曉思
《碧磵驛曉思》是唐代文學家溫庭筠的詩作。此詩用倒裝手法,寫出作者夜宿碧磵驛中於翌日清晨初醒時的瞬間感觸與情思。全詩幾乎通篇寫景,結構似續似斷,語言柔婉綺麗,別具一種朦朧淡遠的情致與韻味,反映出詩向詞演化的跡象。
碧磵驛曉思
香燈伴殘夢,楚國在天涯。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
⑴碧磵(jiàn)驛:驛站名,具體所在未詳。磵:同“澗”。
⑵香燈:燃香膏的照明燈。殘夢:謂零亂不全之夢。唐李賀《同沈駙馬賦得御溝水》詩:“別館驚殘夢,停杯泛小觴。”
⑶楚國:指作者的舊鄉吳中。
⑸山杏:山中野杏。唐白居易《西省對花因寄題東樓》詩:“最憶東坡紅爛熳,野桃山杏水林檎。”
孤燈伴著我沒有做完的夢,楚國千里迢迢還遠在天涯。
月兒落下杜鵑也不再啼叫,只見庭院里開滿了山杏花。
碧磵驛當是離詩人所往的吳中舊鄉尚很遙遠的一處山中驛站。作者遠赴吳中,夜宿驛中,次日清晨頓生羈旅之感,因作此詩。
在五、七言絕句中,五絕較為近古;前人論五絕,也每以“調古”為上乘。溫庭筠這首五絕,卻和崇尚真切、渾樸、古澹的“調古”之作迥然有別。它的意境和風格都更接近於詞,甚至不妨說它就是一種詞化的小詩。
碧磵驛所在不詳,據次句可知,是和詩人懷想的“楚國”相隔遙遠的一所山間驛舍。詩中所寫的,全是清晨夢醒以後瞬間的情思和感受。
首句寫旅宿者清晨剛醒時恍忽迷離的情景。乍醒時,思緒還停留在剛剛消逝的夢境中,彷彿還在繼續著昨夜的殘夢。在恍忽迷離中,看到孤燈熒熒,明滅不定,更增添了這種恍在夢中的感覺。“殘夢”,正點題內“曉”字,並且透出一種迷惘的意緒。不用“孤燈”而用“香燈”這種綺麗的字面,固然和詩人的喜作綺語有關,但在這裡,似有暗示夢境的內容性質的意味,且與全詩柔婉的格調取得統一。“香燈”與“殘夢”之間,著一“伴”字,不僅透露出旅宿者的孤孑無伴,而且將夜夢時間無形中延長了,使讀者從“伴殘夢”的瞬間自然聯想到整個夢魂縈繞、孤燈相伴的長夜。
次句忽然宕開,寫到“楚國在天涯”,似乎跳躍很大。實際上這一句並非一般的敘述語,而是剛醒來的旅人此刻心中所想,而這種懷想又和夜來的夢境有密切關係。原來旅人夜來夢魂縈繞的地方就是遠隔天涯的“楚國”。而一覺醒來,惟見空室孤燈,頓悟此身仍在山驛,“楚國”仍遠在天涯,不覺悵然若失。這真是山驛夢回楚國遠了。溫庭筠是太原人,但在江南日久,儼然以“楚國”為故鄉。這首詩正是抒寫思楚之情的。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三、四兩句,又由心之所系的天涯故國,轉回到碧磵驛的眼前景物:月亮已經落下去,“啼夜月,愁空山”的子規也停止了凄清的鳴叫聲;在曉色朦朧中,驛舍的庭院正開滿了繁茂的山杏花。這兩句情寓景中,寫得非常含蓄。子規鳥又叫思歸、催歸,鳴聲有如“不如歸去”。特別是在空山月夜,啼聲更顯得凄清。這裡說“月落子規歇”,正暗透出昨夜一夕,詩人獨宿山驛,在子規的哀鳴聲中翻動著羈愁歸思的情景。這時,子規之聲終於停歇,一直為它所牽引的歸思也稍有收束,心境略趨平靜。就在這種情境下,詩人忽然瞥見滿庭盛開的山杏花,心中若有所觸。全詩也就在這但書即目所見與若有所感中悠然收住。對這景物所引起的感觸、聯想和記憶,則不著一字,任憑讀者去尋味。這境界是美的,但似乎帶有一點寂寞和憂傷。其中蘊含著一種愁思稍趨平靜時目遇美好景物而引起的淡淡喜悅,又好像在欣喜中仍不免有身處異鄉的陌生感和孤孑感。碧磵驛此刻已經是山杏盛開,遠隔天涯的“楚國”,想必也是滿目春色、繁花似錦了。詩人當日目接神遇之際,其感受與聯想可能本來就是渾淪一片,不甚分明,因此筆之於紙,也就和盤托出,不加點醒,構成一種朦朧淡遠的境界。這種表現手法,在溫詞中運用得非常普遍而且成功,像《菩薩蠻》詞的“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等句,都是顯例。對照之下,可以發現“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兩句,無論意境、情調、語言和表現手法,都與詞非常接近。
這首詩幾乎通篇寫景(第二句從抒情主人公心中所想的角度去理解,也是寫景,而非敘事),沒有直接抒情的句子,也沒有多少敘事成分。圖景與圖景之間沒有勾連過渡,似續似斷,中間的空白比一般的詩要大得多。語言則比一般的詩要柔婉綺麗,這些,都更接近詞的作風。溫庭筠的小詩近詞,倒主要不是表明詞對詩的影響,而是反映出詩向詞演化的跡象。
周詠棠:曉色在紙。(《唐賢小三昧集續集》)
宋顧樂:寫得情景悠揚婉轉,末句更含無限寂寥。(《唐人萬首絕句選評》)
胡本淵:別有風致(“月落”二句下)。(《唐詩近體》)
俞陛雲:詩言楚江客舍,殘夢初醒,孤燈相伴,其幽寂可想。迨起步閑庭,斜月西沉,子規啼罷,其時群囂未動,唯見滿庭山杏,挹晨露而爭開。善寫曉天清景。飛卿尚有詠春雪詩……不若《曉思》詩之格高味永也。(《詩境淺說續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