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倖存錄
續倖存錄
《續倖存錄》一卷,包括“南都大略”和“南都雜誌”兩篇,為明末夏完淳撰。夏完淳之父夏允彝著有《倖存錄》,記述晚明史事,“述至先帝(崇禎皇帝)死社稷,遂絕筆不復記”(《續倖存錄自序》),夏允彝臨死前,囑咐完淳完成他未及記載的“南都之興廢,義師之盛衰”,夏完淳于是繼承父親遺志,作了續書,內容即記南明史事,據《續倖存錄自序》所列目錄,原書共八卷,計有南都大略一卷,南都雜誌二卷,義師大略一卷,義師雜誌二卷,先忠惠行狀一卷,死節考一卷,現僅存南都大略六則和南都雜誌二十八則。
夏完淳
夏完淳聰明早熟,天資極高,據說他五歲知五經,七歲能詩文,九歲就寫作了《信乳集》。陳繼儒在《夏童子贊》里曾稱許他:“包身膽,過眼眉,談精議,五歲兒”,又說:“矢口發,下筆靈,小叩應,大叩鳴”。錢謙益在他八歲跟父親到北京時見了面,也很驚異他的聰慧,寫詩送他說:“若令酬聖主,便可壓群公”。可見他幼年時便已聰明過人,他父親謁選南歸,出任福建長樂縣令,他也隨同前去,讀書以外,留心時事,好閱邸鈔。後來他隨父返家,年齡雖還只有十二歲,但已博極群書,為文千言之就。如風發泉涌:談軍國事,鏗鏗其中”。他的經世才能,已經顯出崢嶸的頭角了。
明朝滅亡清軍入關,他與一些少年英俊之士組織西南保朋會,力主復明,成為幾社的後繼。
建立不久的南明弘光政權在清軍大舉進攻下淪亡,大江南北處於民族危亡之中。這時僅十四歲的夏完淳毅然跟隨父親和老師陳子龍起兵,投入到火熱的抗清復國的民族鬥爭之中。
其父夏允彝悲憤交加,投井殉國,國難家仇,愈發堅定了他的鬥爭信念。他與陳子龍一起,繼續參加抗清鬥爭,魯王遙授他為中書舍人。他還參謀太湖吳易軍事,吳易失敗,陳子龍自盡,不久夏完淳也不幸被捕。他被捕解到南京后,審訊他的人是大漢奸洪承疇。洪承疇有心想軟化他。假意說:“童子何知豈能稱兵叛逆?誤墮賊中耳!歸順當不失官。”夏完淳明知座上審訊他的人就是洪承疇,卻故意恭維一番,說:“我常聞亨九先生本朝人傑,松山、杏山之戰,血濺章渠。先皇帝震悼褒恤感動華夷,吾常慕其忠烈,雖年少,殺身報國,豈可以讓之!”
等到左右的人告訴他座上的人就是洪承疇以後,他便反過來痛罵一頓,說“亨九先生死王事已久,天下莫不聞之,曾經御祭土壇,天子親臨,淚滿龍顏,群臣嗚咽。汝何等逆徒,權偽托其名,以污忠魄!”弄得洪承疇色沮無以應”,這時和他一同被審的他丈人錢梅已經有些泄氣,夏完淳厲聲激勵他說:“當日者,公與督師陳公子龍及完淳三人同時歃血,上啟國主,為江南舉義之倡,江南人莫不踴躍;今與公慷慨同死,以見陳公子地下,豈不亦奇偉大丈夫乎哉!”錢梅於是也就不屈,和完淳同時死難,全了晚節。夏完淳死時,年僅十七歲,他以英勇的鬥爭精神和崇高的民族氣節名垂青史,甚至在清乾隆時還追謚他為“節愍”。
夏完淳在世雖然只有短短的十七年,但他在明末文壇上卻有著不可磨滅的光輝。他幼年時代就吸收了古典作品的精華,長大后又加上實際戰鬥生活的鍛煉,因而形成了他詩歌的慷慨悲壯而又清新開朗的獨特風格,留下了大量愛國主義的詩篇,象他這樣年輕有為的英才,歷史上是不多見的,他的著作有《玉樊堂集》、《內史集》、《南冠草》及《續倖存錄》,集中很多優秀的詩篇,特別是《南冠草》中的他臨難前的十幾首詩,都以生動精鍊的語言,表達了他那國難受家仇,未報萬一的無限悲憤,具有高度的藝術感染力,能引起人們強烈的共鳴,這些作品,無論是從思想性或藝術性方面看,都是非常成功的。
即便這些也真假雜糅,並非原璧,其他六卷不知是否還存於世,書後有無名氏跋,云:“以書生談朝事,其誹者十之三四,故予刪其誹內存其是,非全錄也”,亦可證明現存本子是給後人竄亂刪削的,又傳抄本有“建夷授官始末”,“沈遼失守始末”,“擬謚遜國諸臣評”諸篇,是記水都時事的,有人認為不是完淳所撰,而是後人所抄附,但原書殘缺,已無從比較。
《續倖存錄》被後人竄改,已失去本來面目,不過吉光片羽,亦自可珍,從現存的部分也可窺見全書之一斑,本書主要記載南明的政事及黨禍始末,如有群臣關於擁立福王的不同意見匯水四鎮的督守情況,對清策略上戰與和之爭,與農民軍作戰的平賊將左良玉和馬士英的對立,抗清英雄史可法的事迹,崇禎皇帝的謚號等。
書中記載左良玉與馬士英的對立:“二月中而妖僧大悲之獄起,大鋮等藉此為名,欲盡殺諸君子,大悲自稱先帝,既歸法司,復言潞邸之弟,群奸竟鍛煉以合擁戴一案,於是有十八羅漢、五十三參、七十二菩薩之說,士英義形於色,奮然阻之,遂僅以大悲口中所供謙益及申紹芳二人上聞,二人疏辨,亦旋解,二月晦日,斬於通衢,三月朔,而王之明,童氏兩獄俱發,一稱故皇太子,一稱上應妃,其真其偽,草野小臣不敢仰視天象,總之處置無術,斧燭之疑,難負千古,遂致靖南有揭,廣昌有疏,定南侯左良玉遂以清君側名舉兵向闕,建瓴而下,士英大恐,遂檄得功,良佐以抗上游,而傑已為許定國所害矣,河上之師,盡歸瓜揚,定國導虜直下,可法死守揚州,不支而死,左氏復下破安慶,盡殺阮氏,大鋮遂謂與左氏之來,不若虜來,我且同虜以殺左民,並殺王之明以絕其望,虜信日急,遂不得行,傑潰卒渡江,靖虜伯鄭鴻逵掩而殺之,且也露布告捷,璽書褒封,潰卒遂轉降虜引之以南,鴻逵連報虛捷,五月八日,虜遂南渡破鎮江矣。
在這民族存亡的危難時刻,當權派卻一昧勾心鬥角,內訌不已,甚至感嘆:“左氏之來不若虜來”,要借外族之手來殺與自己政見不同的人,可見黨同伐異已嚴重到了何等地步,同時,兵敗如山倒,軍事上節節失利敗退,連“潰卒遂轉降虜”,卻還“連報虛捷”,拿軍國大事當兒戲,那麼“虜遂南渡破鎮江”也就不足為奇了。
南明弘光政權上至皇帝、下至大小官吏無不貪婪腐敗,搜刮民財,賣官鬻爵成風,書中記載“僅僅屈田,張三秉輩及外廷大臣不以國事為憂,日夜娛樂,上端拱宮中,後宮子女以千計”,還有一條當時京城諺語:“都督多似狗,職方滿街走,相公止愛錢,皇帝但吃酒”,類似的記載,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另有記載官吏搜刮民財的劣跡,一方面刻畫他們自鳴得意的嘴臉,一方面又對這種行徑表示了作者自己的不滿和鄙薄:“劉澤清幼時,曾習舉子業,試時一拳毆殺一隸,遂跳出。應兵部將材舉天下第一,其對客常曰:我二十一投筆,三十一登壇,四十一裂土,竟不知二十年中所作何事,僅僅以富貴自誇,小丈夫,小丈夫。”
另外,本書的議論多於客觀記述,難怪要被後人說成是“書生談朝事”,書中在寫馬士英、阮大鋮等人時,雖然也記他們貪贓枉法,打擊異己的劣行,可也有許多開顏讚譽之詞,這引起後代許多人的不滿,如他為馬士英、阮大鋮開脫:“阮圓海之意,十七年閑居草野,只欲一官,其自署門曰:無子一身輕,有官萬事足。當事或以貴撫或豫撫任之,其願大足矣,圓海原有小人之才,且阿?亦無實指,持論太苛,釀成奇禍,不可謂非君子之過,阮之阿?,原為枉案。十七年田野斤斤以十七年合算一疏,為楊左之通王安呈秀之通忠賢,同為通內,遂犯君子之忌,若目以為阿?,烏能免其反云乎。
該草荐阮疏,以為在廷諸臣無出其右,為阮任怨任咎,無所不至,阮既得志,遂欲奪其樞席,楦草遽以協理處之,馬是小人中之君子,阮是小人中之小人,其他蔡奕琛、陳盟又不如阮有爽朗之氣,可與言大義者矣。
在作者看來,馬士英、阮大鋮竟是可與言大義的人,甚至他們要挾投降、腐敗作亂的種種行徑,也要朝中廷臣負起一部分責任,這無怪乎要招致後人的強烈反對了:“士英豪宕有將材,四鎮俱其心腹,督師淮左,有臂使之便,亦未為失人,既而士英擁兵入朝,遂假中官之援,清留輔政,於是有內外均勞之議,而可法出督師,士英兼揆樞矣,士英之人也,其心亦欲為君子,而可法一去,天下皆斥為奸雄,呂大器群起而攻之,迨薦阮大鋮而舉朝唾罵矣,大鋮之阿鐺也,仍無實跡,致以落拓不羈之才,久躓田間,不為小屈,且其欲得者不過遠方一撫臣耳,廷臣謂大鋮一出,則逆黨盡翻,則上且??問三朝舊事,諸君子將安所置足乎,於是一呼百和,眾論沸騰,士英見滿朝異議,愈結內宦及外鎮為援,士英之力本可鉗制內外,一假其力,遂橫不可禁,士英自謂得計,亦失計也,大鋮所求不得,其毒愈張,故佐樞命下,斥逐空庭,惡遂不可遏,未必非廷臣激之使然。
把馬、阮的作惡犯上,解釋為其不遂其志而鬥氣使性,實在是太牽強了。《南都雜誌》中還記錄了當時民諺,反映人民百姓對奸黨當道的政治的不滿和諷刺,如“兩朝丞相此馬彼牛,同為畜道;二黨之魁出劉入阮,豈是仙宗”,又有署在兵都門上的,“闖賊無門,匹馬橫行天下,元兇有耳,一阮直入中原”。夏完淳也不得不發出這樣的感嘆:“朝事征諸野,太史陳風,時事可知矣。”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南都之政,幅員愈小則官愈大,郡縣愈少則官愈多,財賦愈貧則官愈富,斯之謂三反,三反之政,又烏乎不亡。”
夏完淳本人是堅決抗清的,他的著作也反映了強烈的民族感情,這自然為清政府所不容。乾隆五十三年(公元1788年),軍機處認為它失實,且“中間指斥之句甚多”,遂上奏皇帝,請求將其全部銷毀,立刻便被批准,後來它在民間秘密流傳,又被人刪削,致使今天所見的本子殘缺不全,十分令人惋惜。
夏完淳的著述很長時期只有抄本流傳,清嘉慶年間,王昶、庄師洛等輯其作品,編刻成“夏節愍全集》,詩、賦、詞、曲雜文皆集錄在一起,共十四卷,內容較為豐富,是現在流傳的通行本,也是較為完善的本子,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以此本為祖本,於一九五九年出版了斷句排印本,改題為《夏完淳集》,收有《續倖存錄》。《續倖存錄》另有《明季稗史彙編》本、《明末十家集》本、《中國歷史研究資料叢書》本等。